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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林漱石被蔚燃问住了。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僵立在原地。喜欢?像蔚燃喜欢自己那样……喜欢她?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混乱的心湖里激起前所未有的巨大涟漪,带着一种让她心惊肉跳的陌生感。不是同情……那是什么?是心疼?是愧疚?还是……某种被她刻意压抑、从未敢去正视的东西?

      她看着蔚燃那双充满血丝、盈满泪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绝望等待她回答的眼睛,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个“敢”字,像一座沉重的大山,死死压在她的舌尖。她混乱的思绪里闪过孟汐学姐温婉的笑脸,闪过父母师长期待的目光,闪过周围人可能的指指点点……无数无形的枷锁瞬间缠绕上来,让她窒息。

      她的犹豫,她的沉默,落在蔚燃眼中,无疑是最冰冷、最残忍的答案。

      “呵……”一声短促的、充满无尽悲凉和自嘲的轻笑从蔚燃喉间溢出。她眼中的最后一点光,在林漱石漫长的沉默里,彻底熄灭了。像是燃尽的灰烬,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看吧……”蔚燃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带着一种彻底心死的疲惫和麻木,“你不敢。”她慢慢地、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不再看林漱石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凌迟。她抬手,用袖子胡乱地擦掉脸上残留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自我惩罚意味。

      “就这样吧,林漱石。”她转过身,背对着她,单薄的背影在狭窄的巷子里显得那么孤寂,又带着一种决绝的疏离。“以后……离我远点。别再……可怜我了。”

      说完,她不再有任何停留,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踉跄却坚定地朝着巷子深处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孤寂得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林漱石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融入巷子深处的阴影里,最终消失不见。那句“离我远点”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进她的心脏,留下一个空洞洞、冷飕飕的窟窿。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蔚燃手腕那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颤抖,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灼痛着她的皮肤。

      巷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属于蔚燃的绝望气息,以及她自己脸上未干的泪痕。夕阳的光线斜斜地切割着破败的墙壁,将她的影子也拉得很长,与蔚燃消失的方向背道而驰,充满了一种无言的讽刺。

      她慢慢地、无力地滑坐到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背靠着粗糙的砖墙。尘土沾染了她的校服裤子。她把脸深深地埋进屈起的膝盖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这一次,是她自己,亲手将那个伤痕累累、向她敞开了所有脆弱的人,推得更远了。

      巷子里的风带着傍晚的凉意,卷起地上的尘土和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最终无力地落下。林漱石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坐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很久很久。直到巷口小吃街的喧嚣渐渐平息,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艰难地挤进这狭窄的通道,在她脚边投下一小块模糊的光斑。

      蔚燃最后那句“离我远点”,还有那决绝消失在阴影里的背影,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的抽痛。不是同情……那她仓惶之下未能出口的,究竟是什么?那个被蔚燃用尽所有力气和绝望逼问出来的问题,此刻才真正开始在她混乱的胸腔里反复撞击、轰鸣。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父母关切的询问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她把自己关进房间,没有开灯,黑暗中,蔚燃布满泪痕的脸、那双燃烧着绝望火焰的眼睛,还有童年巷口小女孩抱着新娃娃翘首以盼的模样,交替闪现。愧疚、心疼,还有一种尖锐的、陌生的悸动,像打翻的颜料盘,混在一起,搅得她心神不宁。她烦躁地抓起书桌上的课本,试图用熟悉的公式定理塞满大脑,可翻开的一页页,空白处似乎都浮现出蔚燃清冷的侧脸,或是在试卷上写下答案时微微抿起的唇线。

      第二天是周日,林漱石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去了市图书馆。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能让她暂时逃离那场巷子风暴的地方。自习区人不多,她找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摊开习题册,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笔尖在纸上划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解一道复杂的力学题时,她习惯性地在草稿纸上画受力分析图。画着画着,一个简单的、代表支点的圆圈,旁边却无意识地写下了两个小小的字——蔚燃。

      她悚然一惊,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用笔把那两个字涂黑,笔尖几乎划破了纸页。心跳骤然失序,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她心虚地抬头四顾,生怕被人窥见这隐秘的、失控的瞬间。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空气里浮动着书本纸张特有的干燥气味和细微的尘埃。一切都安静如常。

      可那份被刻意压抑的悸动,却因为这无意识的“泄密”而变得更加汹涌。她再也无法静心。视线飘向窗外,图书馆外栽种着一排高大的香樟树,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了街对面树荫下,蔚燃死死盯着她的、那双盛满了破碎世界的眼睛。

      周一返校,气氛沉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林漱石走进教室,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某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投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蔚燃已经到了。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侧对着门口,晨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她微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刘海垂落,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略显苍白的唇。她的坐姿比平时更挺直,也更僵硬,像一尊拒绝融化的冰雕。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甚。同桌刘雯婷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小心翼翼地收回了目光。

      林漱石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闷地疼。她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书本的动作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整个早读课,教室里回荡着整齐的读书声,林漱石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片区域的低气压,像一块沉重的磁石,拉扯着她的神经。她不敢回头,甚至不敢有大的动作,生怕惊扰了那片死寂的冰原,引来更彻底的冻结。

      课间休息的铃声像救赎。林漱石几乎是立刻起身,想去外面透口气。刚走出两步,身后传来椅子移动的声音。她脚步一顿,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是蔚燃吗?她……也要出去?

      她屏住呼吸,没有回头,只是僵在原地,耳朵却竖得比任何时候都尖。脚步声响起,很轻,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漠然,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教室后门走去。

      不是她。是其他同学。

      林漱石肩膀微不可察地垮了一下,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她深吸一口气,刚想继续往前走,一个身影却从她身侧快步走过,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是蔚燃。

      她目不斜视,仿佛林漱石只是一团无形的空气。她径直穿过教室前方,走向前门。她的背影挺直,脚步没有丝毫犹豫,连衣角扬起的弧度都带着冰冷的决绝。她甚至没有从离林漱石更近的后门走,而是刻意绕到了前门。

      这个微小的、刻意的选择,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穿了林漱石试图维持的平静假象。她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教室里嘈杂的人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那句冰冷的“离我远点”在耳边反复回响。

      她站在那里,像一个被遗弃在舞台中央的小丑,周围的喧嚣与她无关。直到预备铃尖锐地响起,才猛地惊醒,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整个上午,她都心神恍惚。老师讲台上唾沫横飞,粉笔在黑板上吱呀作响,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蔚燃安静得像不存在。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会抬起清冷的眸子扫视教室,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她只是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上的课本或笔记,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有当老师点到她名字提问时,她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给出清晰简洁的答案,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回答完毕,立刻垂下眼帘,重新筑起那道无形的冰墙。

      林漱石看着她,心口那处空洞的冷意越来越重。她宁愿蔚燃像在巷子里那样歇斯底里地控诉她、恨她,也好过现在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无视。这种无视,比任何指责都更清晰地宣告着:你已被彻底驱逐出我的世界。

      下午的体育课是篮球。林漱石换好运动服,抱着球走向球场。阳光有些刺眼,塑胶跑道上蒸腾起热浪。远远地,她就看见蔚燃独自一人坐在球场边缘的台阶上,背对着喧闹的球场,膝盖上摊开一本书。

      她一个人。刘雯婷似乎被其他女生拉去练习三步上篮了。

      林漱石的心猛地一跳,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也许……这是个机会?一个可以说点什么的机会?哪怕只是……一句“对不起”?她捏紧了手中的篮球,掌心渗出细密的汗。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朝着那个孤寂的背影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薄冰上。心跳声在耳边隆隆作响,盖过了球场上奔跑呼喊的声音。

      距离在缩短。五步、四步、三步……

      就在林漱石走到离她还有两步远的地方,脚步顿住,嘴唇微张,那句盘旋在舌尖的“蔚燃”即将脱口而出时——

      台阶上的蔚燃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又或者是对她的气息早已形成了某种本能的排斥反应。她猛地合上了膝盖上的书,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一丝犹豫,直接站起身,拿着书,朝着与林漱石所在位置完全相反的方向——篮球场另一头的器械区走去。她的背影依旧挺直,步伐不快,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踩在林漱石刚刚升起的那点可怜的希冀上,将其碾得粉碎。

      林漱石僵在原地,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傻子,怀里抱着的篮球仿佛有千斤重。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她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被当众剥光了般的难堪和冰冷刺骨的绝望。器械区那边传来男生们练习引体向上的吆喝声,显得她此刻的处境更加可笑。

      她看着蔚燃走到单杠旁,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柱子,重新打开了书。阳光被器械棚的顶棚切割,在她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她垂着头,刘海遮住了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包括那个刚刚试图靠近、此刻却像个笑话般杵在原地的林漱石。

      “班长!发什么呆呢?传球啊!”球场中央传来同学的呼喊。

      林漱石猛地回过神,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应了一声,抱着球,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了球场中央,加入了奔跑和抢夺的行列。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砰砰作响,每一次剧烈的跑动都试图甩掉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冰冷的视线。

      然而,无论她跑得多快,跳得多高,那颗被彻底冻结的心,却再也无法暖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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