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度雪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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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交错如织的林木渐渐稀疏，露出了大片深蓝色的夜空。风刮过千万片倒吊在枝头的枯叶，似乎在呜咽。
忽然间，身侧的景色幽暗明灭，晓清澜低头，看见两条斜长的影子托在覆满枯叶的石子径上。
他猛然转过身，看见身后那人掌间亮起了一团莹白色的火焰。幽暗的环境下，那人侧脸分明的轮廓忽明忽暗，墨黑色的瞳孔中揉进了千万点浮光，映出了他的身影。
太久没见到光亮了，晓清澜一时有些怔愣。
那人对他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声“走吧”，等他抬脚向前。
晓清澜轻轻地“嗯”了一声，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不对，那人在不日谷有灵力？
这就古怪了，既然有灵力，为何一路上只是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连掌焰都不曾燃起？
迈出的脚步又停下了。
他缓缓转身，向那人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俊美的脸庞上微微扬起的嘴角在火光下莫名有些诡异。
他颇有礼貌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初公子，你先走吧。”
那人却并没有向前的意思，只是默默立着，微垂的眸子有些意味不明。半晌，他道：“无妨，我垫后。”
“果然，”晓清澜心道，嘴角噙着的笑意又加深了些，“此人心里有鬼。”
他伸出一只手，扯扯那人的袖口，讪讪道：“初公子这么厉害，帮我开开路呗。前路未知，万一有陷阱我掉下去了可如何是好啊，还得麻烦公子来救。何况前面那么黑，我...有些害怕。”
言罢，他露出一个谦顺的笑容，做出“请”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收回来。
大概是厌烦他再做纠缠，或是实在忍不了他怎么做到用这么一副温和有礼的样子表达出“你帮我试险”的意思，那人终是作出了点妥协，加快步伐，但也只是不前不后地走在他身边。不过，晓清澜倒是没有真的认为他会走在前面，对此已经非常满足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观察眼前的景色变化，也就没有发现，那位初公子的眸子在两条交叠的修长影子上微微停留了几秒。
约莫三柱香的时间，晓清澜的脚步稍顿，身旁那人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先前他曾听到呜咽声，误以为是夜风卷过斜落交叉的枯枝所发出的声响。如今却发觉，那似乎是浩浩汤汤的水体拍击岸岩的巨大铮鸣音。数里外就能听见，可见水体的浩大了。
浓厚的水汽连成一片，几乎吞没了周围的一切轮廓，连远山的尖峰也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再往前数百步，晓清澜看见了，那是一片巨大的湖，大到根本瞧不清四周的边缘。清浪拍击着崖壁，整段山谷都回荡着闷雷般的轰鸣，叠荡的浪花啊溅起的水雾翻腾，向无限远处铺展。饶是走遍人间山水的晓清澜也感到自己被淹没在这一望无际的磅礴中，何况眼下的境况没有了灵力。
待还要往前一探究竟，手腕突然被身旁那人拽住了。晓清澜下意识就要挣脱，尽管灵力有异，实打实的力气还是有的，不料那人的力气似乎更大，修长的五指紧紧攥着，竟是令他摆脱不得。
腕骨上传来一阵疼痛，痛意隐隐向小臂蔓延，他忍不住“嘶”了声。
手腕上的力道骤轻，变成不松不紧的握住，腕上却已多了一道淡淡的红痕。晓清澜侧身，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瞪，盛着些怒意，道：“初公子这是做什么？”
那人道：“抱歉，”墨黑的眼眸低垂，看着那道红痕，似乎有些愧意，“前面境况未知，不可贸然涉险。”
晓清澜的火气没处撒，心道你之前让我走前面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说。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位初公子如今修为无损，何不趁此机会让他探探？
如此以来，火气便散了大半，只道：“那误会初公子的好意了。只是，初公子可否上前帮我查看一二。顺便...把我的手腕放了？”
“不必，”那人闻言倒是松开了手，道“在这儿，我能看到。”
晓清澜：“啊？”
只见那人闭上眼，再睁开时，墨黑的瞳孔已没有焦点，只是虚虚地望向远方，似乎在发呆。晓清澜却明白，他看到的是模糊的气，一些颇有天赋的修士曾修此道，可以穿过屏障看到极远的事务。想必这位初公子便是了。
他不曾打扰，静静等到那人重新闭上双眸，待再睁开时，已是清明如初。
“初公子可是看见什么了？”晓清澜好奇道。
“嗯，”那人的话向来少，不过好在字字重点，“湖后无路。”
“嗯？那是什么？”
“非山非水，”那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如何描述，”似有模糊的色块交叠在一起，像是...虚空，亦像是尽头。”
晓清澜不说话了，静静琢磨着这几句话的含意。既是虚空，何来尽头？既无尽，又何出？
脑海中一个想法飞快闪过。他道：”湖面以下？”
言罢又顿住了。湖面以下？从这儿跳下去么？
那人却会意，继续道：“不在此。我先前见湖面所在之处波涛暗涌，但东方不远处似有一处地方水汽平缓，而且，隐约有光亮。想必...或许是出口,可以一试。”
不远处，东边。
果如那人所言，湖面平静，水石相撞的铮鸣声也弱了很多。几道微弱的远光斜斜地在微薄地雾气中簌簌跌落，湖面仿佛被镀了一层雪晕。微风吹拂，涟漪轻轻颤动，雪帛化作点点细碎地白光摇曳，又缓缓晕染开。
令晓清澜有些吃惊地是，湖面上竟有几多盛放的红莲，在明暗交界处显得有些妖艳，如同在雪地中燃起的几簇小小火焰。
他踱步走到红莲岸边，凝望时，不知为何，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慌感席卷而来。那种恐惧仿佛不是来自今朝，倒像是多年以前的感受隔着前尘往事迅速蔓延开来，将他在时空交错处撕扯，竟让他有些站立不稳，终是向前倾斜了去。坠落前，一丝理智让他想起那位初公子身份可疑。
于是，他快速伸出手，扯住那人绣着流云纹的墨色衣袍，“扑通一声”，将人一起拽了下去，溅起一片洁白的水花，将红莲的瓣尖浸得晶莹透亮。
漱玉国多雨，特别是五六月入梅后，阴雨绵绵，国内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不计其数，乌巷水街遍布。晓清澜少年时便会水了，而且游泳技术很好。
然而，方才坠湖时，他便感到寒意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水像万千刀锋，划破皮肉，直刺骨髓。巨大而又尖锐的疼痛让他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攥住，狠狠按进凛冬的深渊。寒意越缠越紧，水灌入耳膜时是空洞的轰鸣，四肢似乎麻木了，唯有手指能动。
错乱间，手指划过了一抹墨色，迷迷糊糊时，似有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他的后背，后颈被一只手轻柔托起。那人似是没料到他没开防水结界，水中寒光一闪，四周的水墙被劈开，立起了四道莹白色的结界，将他环入其中。
界内干燥温暖，然而晓清澜却无半分好转。
他感到无数双苍白的手从体内向外撕扯，不是皮肉，不是骨肉，而是被攥住灵魂的两端缓慢撕裂，铺天盖地的、透明的剧痛像是在脑海深处发出无声的尖叫，记忆仿佛一寸一寸被剥落、翻搅。
他闭上眼，嘴唇紧抿，昏迷过去。
一缕血线从嘴角不断流下，滴落在湛蓝衣袍上，像湖面上绽放的朵朵红莲。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度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