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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试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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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霜，泼洒在“回春堂”低矮的土墙上，却驱不散屋内浓稠的绝望。
空气里弥漫着汗馊、草药苦味和一种…若有似无的腥甜。三张破席上蜷缩着人形，裸露的皮肤在昏黄油灯下，隐隐透出蛛网般的青色纹路，如同活物，随着微弱的呼吸在皮下缓缓蠕动，月光透过窗棂缝隙落在其上，那青痕竟似活了过来，幽光流转，诡异莫名。
“小医仙…俺…俺冷…” 最边上是个半大孩子，嘴唇乌紫，牙齿打着颤，眼珠蒙着一层灰翳。
王璞蹲在榻前，素净的月白布衣下摆沾了泥渍。他未应声，修长的手指稳如磐石，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刺入孩子颈侧要穴。
指腹搭上腕脉，凝神细察。脉象滑涩，如刀刮竹，又兼沉迟，隐有一股阴寒邪毒盘踞脏腑深处，不断侵蚀生机。
他眉峰微蹙，这“浸月痕”比他三日前初到时更凶险了。
七日，短短七日，这偏僻的柳溪镇已有十数人染病，三人呕血而亡，死时全身青纹暴凸如蚯蚓，可怖至极。
“王大夫，这…这到底是什么邪病啊？” 守在门口的里正声音发颤，浑浊的老眼满是恐惧，“镇上张老秀才说…说这是‘毒王’段泉霖的手段！只有他那等魔头，才弄得出这等歹毒的玩意儿！”
王璞收回针，取过一旁温着的药碗，小心扶起孩子喂药。
药汤黑沉，是他用镇上仅存的几味清毒药材，加上自己随身携带的“九清玉露丸”化开熬制，也只能勉强吊住一口气，延缓毒发。
他动作轻柔，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的剑锋，扫过里正：“‘毒王’之名，江湖流传久矣。然无凭无据，妄加揣测，徒增恐慌，于救治无益。”
他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让惶惶的里正和屋内啜泣的妇人稍稍平复。
但王璞心中并非毫无波澜。父亲王清源，昔年“妙手仁心”，一生悬壶济世，临终前紧握他的手，眼底却藏着难言的忧虑与未尽之言，其中一句便是：“霖…千机阁…毒…不可近…” 段泉霖，这个名字，是父亲口中唯一带着切齿痛恨与复杂难言的禁忌。
喂完药，王璞起身走到窗边。清冷月光落在他年轻俊朗的脸上，映得那双眼眸澄澈如寒潭，此刻却深不见底。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半片焦黑的布料，边缘残留着奇异的靛蓝色丝线，以及一股极其淡薄、却令人闻之眩晕的甜腥气。
这是在最先发病的猎户李大壮家灶膛灰烬里找到的。
李大壮进山打猎，三日前才归，归时便已高热呓语。
这布料，绝非山中野兽或寻常人家能有。而那靛蓝丝线的编织纹路…王璞指尖无意识捻动，他曾在一本残破的《江湖异物志》中见过类似的描述——千机阁“影卫”标识。
千机阁。段泉霖。
难道真是他？
王璞闭了闭眼。
父亲模糊的警告、诡异的毒症、指向明确的线索…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若真是段泉霖，为何要对这偏远小镇下手？仅仅为了印证他毒王凶名？
“小医仙！” 一个青年跌跌撞撞冲进来，满脸惊恐，“不好了！镇西头赵铁匠家…他家婆娘和孩子也…也起青斑了！浑身滚烫，说胡话呢！”
瘟疫在加速蔓延。王璞猛地睁开眼，眸中再无犹豫，只剩一片决然的澄净。他迅速抓起药箱，对里正沉声道：“速将病患集中于此，按我之前方子煎药，尽力稳住！我去寻解毒之法。”
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道清风掠出门外，素色身影瞬间融入浓重的夜色与弥漫的恐慌之中。方向，直指镇外莽莽苍苍、传说中千机阁外围势力盘踞的——迷雾岭。
迷雾岭，名不虚传。未至山脚，浓稠如牛乳的白雾已悄然包裹四野，十步之外难辨人形。
参天古木虬枝盘结，在雾气中化作幢幢鬼影，脚下腐叶深厚湿滑，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枝叶和某种奇异甜香混合的气息，吸一口便觉头脑微微发沉。
王璞以一方浸透了解毒清心药汁的素帕掩住口鼻，脚步轻盈，落地无声。
他并非莽撞之人，此行只为探查，寻那可能存在的、与“浸月痕”相关的毒源或线索。父亲教导的不仅是医术，亦有行走乱世保身之道。他身形在雾霭与巨木间穿梭，如灵猿般敏捷，避开地上颜色妖艳的菌菇和缠绕着诡异藤蔓的深坑。
深入约莫半个时辰，雾气陡然变得稀薄，眼前豁然开朗，却更显诡异。
一片不大的林间空地，中央竟是一方深不见底的寒潭。潭水幽黑，平滑如镜，倒映着上方被扭曲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不见一丝涟漪，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毛。
潭边寸草不生，唯有一些形状奇特、色泽妖异的植物零星生长：花瓣如骷髅般惨白的“引魂花”，叶片边缘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蚀骨草”，还有一株通体暗紫、散发着浓烈甜香的矮小灌木，正是那致幻甜香的源头——“醉梦藤”。
王璞瞳孔微缩。这些皆是《百毒谱》上记载的罕见剧毒之物，生长条件极其苛刻，此地竟能汇聚一堂，绝非天然形成！
他目光如电，扫过寒潭周围。果然，在几块光滑的巨石后，发现了人工开凿的浅浅凹槽，槽底残留着深紫色的粘稠液体，散发着与“浸月痕”毒发时相似的腥甜气息，只是更为浓烈霸道。旁边，还散落着几片靛蓝色的碎布，与李大壮家灶膛中发现的一模一样！
证据确凿！此地就是“浸月痕”的源头，至少是配制、试验之所！一股怒火夹杂着医者悲悯直冲王璞头顶。
千机阁！段泉霖！为试新毒，竟视人命如草芥！
他强压怒意，俯身欲取那凹槽中的毒液样本。
指尖即将触及那深紫粘稠之物时，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劲风毫无征兆地自身后袭来！快！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