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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一波三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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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坐镇的诡异相亲宴,让宁恋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几次想说算了吧,还是在姑姑的一力推进下,认了栽。
“知道你眼光挑剔,我找来的不是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
姜风眠向她打包票。
宁恋听出她的自满,不好泼冷水,就应声道:
“姑姑看人的水平,我是信得过的。为我寻找的,必然都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优良配偶。”
姜风眠带她藏到屏风后面,对相亲对象进行第一道考察,看对方在不被注视的私人场合会做些什么:
“你可以看看,都来自有名有姓的家族,这些女孩家教严,独处时间也会规规矩矩的。”
“唔……”
宁恋想说,也不一定要很规矩的。
但她知道,姑姑是姜家人,有专属于姜家的一套标准。
她既认祖归宗回了姜家,就也得入乡随俗。
要说姜家的标准是什么?
她大致也摸清了一些。
在规则范围内行事还是其次的,毕竟也有姜乐之流玩弄规则的存在。
要紧的是,女人掌握话语权,男人是没骨头的废物、是懒虫,极端的环境造就了家族对女人的高要求。
也不知道姜姑姑怎么对自己这个弱小的异端青睐有加。
但姜家女认可的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同类,没有人比她更强,没有人可以威胁得到她。
做不到?那就拜倒在做得到的女人旗下,为她摇旗呐喊。这个以入世为避世的老牌家族一向是如此养蛊的。
族人在内部厮杀,每一代都兵不血刃选出蛊王;
走出姜家的门,在商界数一数二的精英们簇拥矜傲的女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们把人性的慕强发挥得淋漓尽致,对自己的定位就是绝对的强者,不容别人染指神位。
遵循传统的姜风眠尤其是个中翘楚。
典型的女强人,光是站着不动、不言不笑,释放的气场就令人冷汗直冒。
别说胜过她,常人连靠近她都很艰难。
以姑姑对女性这个概念的诠释,宁恋不敢想象她会给自己选出一群什么样的怪物未婚妻。
想和姑姑争辩那些是对女人的刻板印象?不行,在姑姑眼里,女人就代表着强、全方位的强。她的世界观是不容宁恋亵渎的。
想到这里,宁恋蔫头耷脑。
姜风眠摘下腕间的玉镯,塞给她,也没能让她打起精神。
宁恋只当这只镯子是姑姑准备的见面礼,交给她,是要她自己献给看对了眼的女人,当作定情信物。
姜风眠却说这就是给她的:
“这是传家宝,温润养身,你佩戴着。等正式结婚了,我再把成对的另一只送给你的妻子。”
[真奇怪啊。姑姑看不上弱者,对我却是例外,难道她觉得我是一块可雕琢的璞玉吗?]
宁恋禁不住又一次打心底浮现疑惑。
她接过了姑姑的心意,搜刮记忆,好像没忖度出她有塑造自己的意图,但还是礼貌性询问:
“您认为我可塑性很强吗?”
“为什么这么问?”
姜风眠放松地双手抱臂,翘着二郎腿,落拓不羁的侠客般,目中流露出对她唐突发言的好奇。
[不是想栽培我,怎么舍得下如此血本,把传了不知多少代的宝贝给我这个外人?]
宁恋暗道她是明知故问,话在口里拐了个弯,变得格外委婉:
“因为我太弱了,不符合姜家的审美,愧对家族的姓氏。”
她自己都觉得这话虚伪好笑,她又不随父姓。
姜风眠听了,自然也哈哈大笑。
“不是都说了,给你找个强的帮扶你么?你弱一点没关系。家里也宠得起一个没本事的小女儿。”
姜风眠极尽溺爱地把宁恋揽进怀里,让她倚靠着自己的胸膛。
宁恋百思不得其解,心想按姑姑的话来说,自己是不必再挽救的失败品?
那给予的优待就是没道理的,她怎么也理不清思路了。
*
恰在此时,姜乐打来电话。
上一位相亲对象怒而逃离现场,冷风一吹,怒气转化为眼泪。
她坐在公园长椅上,给姜族长致讯告状,痛骂她们骗婚。
那人在圈子里大小算个角色,扬言要把她们的恶行发布到媒体上,公告天下。
闹出的动静太大,姜乐就拍着胸脯表示会给她一个说法。
“堂妹,你刚回家没多久,怎么就有了花边新闻啊?平白拖累了咱家的清正名声。啧,你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不然饶不了你的。”
姜乐不知道姜风眠在,对着宁恋一通输出,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吐词又脆又快。
宁恋被她居高临下一顿指责,插不上话,情不自禁抖了一抖,满面皆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
她刚想好要对堂姐改变态度,还没有下手实施,对方就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她不确定自己要扮演什么角色了。
在人际交往中,以宁恋的无常识和少技巧,很容易处于下位,被擅长控场的上位玩家刁难。
知晓此事的姜乐,可是毫不客气地针对她的弱点。
姜风眠看不过眼,抢来手机,对着听筒那头厉声呵斥:
“少拿话唬你妹妹。一点绯闻算得了什么大事。我跟她在一起,有意见直接对我说。”
她还没问清状况就开始护短。
姜家人都是一人成军的独狼。姜乐在姜风眠看来是一只刚成熟的小狼崽子,而宁恋是小猫崽子。
猫崽子被吓到了,毛毛都在发抖。姜风眠不忍心,抱住她顺毛,顺便敲敲手机屏幕,隔空给狼崽子一记爆栗。
姜乐被凶愣了,品出些异样,不急不恼,反倒促狭地笑:
“原来是您把堂妹惯坏了。那我就不置喙了。但还是要提醒一句,凝视深渊的人也会被深渊凝视。您是客观公正的旁观者,一旦深入参与堂妹的人生,会变成局中人丧失公正。还是在一旁守望,有利于她健康成长吧?”
姜风眠不以为然,但还是把刚才宁恋的猜想扯来做大旗,搪塞不好打交道的姜侄女:
“我的私心一度成就了你。别太自我主义。我是在给你培养一员大将。”
“我麾下的兵够用了。您啊,是把我当套用呢。”
姜乐比她看得清,撇了撇嘴就把电话挂了。
宁恋再打过去就是忙音,对方拒绝接通。
“别理她。”
姜风眠叫宁恋放宽心,不要在意姜乐随口一说的胡话。
宁恋也觉得堂姐太扯了。
堂姐是在讥讽,她和姑姑之间存在着用得上指套的不正当关系吗?
可姑姑不喜欢女人啊。
就算前面姜乐以及宁恋本人的例子摆着,让姑姑知道有同性恋这一群体,姑姑也还是半点不沾女色,没有被同化的趋势。
考虑到她对男人的不屑一顾,宁恋倾向于她是铁血无性恋了,脑袋里没有那根筋的。
“别和她计较。三天两头阴阳怪气。她最近不顺心,把火发到你身上。”
姜风眠安慰了宁恋几句,说姜乐就是无谓地迁怒人。
宁恋点点头,噤了声。
算算时间,第二位相亲对象该来到了。
*
这一位相亲对象跟前妻枫蓝烟有几分像。
在宁恋的视角,能瞥见她的侧影,她却瞥不到屏风后的宁恋。
女人步步生莲地走进来,那股娇俏妩媚的劲头,那头飘逸秀丽的长发,都和枫蓝烟形不似神似。
宁恋下意识坐直了,表现出耐心。
姑姑却一眼不满意,也不说为什么,就想招手把人撵走。
她阻止了姑姑抬起手;姑姑紧绷着脸,把手放回膝盖上,任由她按住自己的手背。
女人机灵着呢,没被考验难倒。
只见她东张西望,敏锐地捕捉到屏风后的影子,第一眼看到高挑健美的姜风眠,以为相亲的是她,眼前一亮。
宁恋的身形被姑姑罩住,女人没发现,娇滴滴地笑着,就越过屏风,想要偎进姜风眠的臂弯。
姜风眠眉头拧成了一股绳,把送到手边的妙龄青年推开,冷声道:
“这个女人太轻浮。我们姜家要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来人反应也快,晓得认错了人,连忙道歉。
“姑姑,她不是故意的。”
宁恋帮女人说情。
她实在是很心仪女人身上那股子神韵,让她不由自主和前妻的形象联想到一起。
姜风眠勉强忍住不快,叠在一起的双腿交换位置,烟瘾犯了,想抽出一支烟镇定情绪。
女人将目光转移到宁恋的脸上。
她对宁恋漂亮的脸蛋也很有些好感,便坐在沙发上,陪她喝茶。
期间姜风眠一直臭着脸,听她们你来我往地对谈。
女人一开始是很积极的。
她欣赏沉稳的人,宁恋比她小几岁,少年老成的模样很符合她的预期。
渐渐地她却发现不对。
宁恋一板一眼像机器人,还真就是表里如一的不懂情趣。
她想要的是反差感,是对待外人老气横秋、对待她浑话连篇,不是一棍子打不出一句调情的小词、把日子过得只剩下柴米油盐。
在感情方面,看似沉着的宁恋还是一张白纸呢。
女人不想浪费时间教她。时间也是成本,她为何不一步到位找个完美恋人?
她又将视线转回姜风眠。
她慧眼识金,看出这位八成是个闷骚,过于深沉的外表下埋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便愈发难以抑制对她的兴趣。
本来她认错了相亲对象,一见钟情的也是这人。姜风眠成熟包容的灵魂,与宁恋的洁白无瑕到寡淡无味,二选一鬼都知道怎么选。
女为悦己者容。
她摸了摸包里的化妆匣,想给自己补一抹唇彩。
宁恋不傻,注意到她眉目含情,那份绵绵的情意却是传给姑姑的。
她把女人当作前妻的化身,女人却搔首弄姿勾搭姑姑。
这让她起了疑心,怀疑姑姑才是前妻的理想型,便吃起了醋。
她也打量了姑姑,暗自评判。
这个人喜欢姑姑不是没来由的。
姑姑锻炼得当的身材非常惹眼,堪称行走的荷尔蒙,难怪勾得初次见面的女人春心荡漾。
姑姑对女人爱答不理,乃至隐隐流露出些许嫌恶,也不影响对方上赶着攀交情。
她没有姑姑那样的性张力,单薄的小身板诱惑不到女人的眼光。
*
心里堵得慌,宁恋就站起来:
“茶见底了。我去换一壶。”
借她倒茶的工夫,女人也追到茶水间来,拍拍她的肩:
“小家伙,给我个机会,我看上你姑姑了,改天我俩成了给你发喜糖。”
“她不喜欢女人。”
宁恋闷闷道。
她和姜乐的感情经历摆在眼前启发姑姑,姑姑也接受良好,却依然不肯承认性取向为女,那就是真的对女人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了。
她不是在欺骗她的相亲对象。
女人却一扬声,那张保养到位的脸正朝着宁恋,显出毫不遮掩的质询色彩:
“胡说八道,你别蒙我。我雷达响了,她跟我们就是一类人。还是那款很顾家的,一辈子的追求就是有个漂亮忠贞的老婆,和老婆孩子热炕头过日子的同类人。”
她说姜风眠一看就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居家外出两宜的款式,关键的是在床上很带感,会闷头卖力干活,人狠话不多。
宁恋的心被戳了一刀,对比太过惨烈,她是不敢跟姑姑抢人的,但她还是忍不住说:
“你是来跟我相亲的。”
“哦对,但是小孩,你还太嫩……”
话音未落,怕伤到她把事情搅黄了,女人笑嘻嘻改口道:
“是水嫩的嫩啦。手跟嫩葱似的。”
这点嬉皮笑脸的劲儿也很像蓝。
宁恋抹去脸上被溅到的唾沫星子,低头看着被女人夸赞的青葱玉指,一颗心更加千疮百孔了。
真是一出荒诞的滑稽剧。
她觉得自己丑态毕露,是灯光本该照耀不到的配角,被要求回到暗处去。
女人替代不了前妻。
侧脸是有点像,气质也很酷似,但如今只让她犯恶心。
不是女人做错了什么,是她厌憎把前妻的身影与女人重叠的自己,丑恶得令人想吐。
宁恋在这里触景生情,对着摊开的一双手闷不吭声。
女人感受到空气的沉重,也觉得不妥,开出了新条件:
“我当你姑姑的老婆,给你介绍个好对象,我们各谈各的,不冲突。”
“她真的不喜欢女人。”
“那我就想办法掰弯她。”
女人对车轱辘一般的废话已经烦躁了。
“她对对象的要求很高。不谈论性别、不,把性别设定为女性就更高了。有很多你想也想不到的苛刻条件。”
宁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低声地劝退来人。
“想那么多条件有什么用?遇到温柔漂亮的小美女,还不是被勾得神魂颠倒?我比你懂她那种人,嘴上说着爱智慧爱优雅,遇到年轻娇美的皮囊走不动道。”
女人虎着脸,半是催促半是恐吓,和永远都是开心果的枫蓝烟大相径庭。
宁恋冷静了,能把她和前妻分开了,她却还在喋喋不休:
“你相中我了是不是?你在阻挠我和别人处对象。小姑娘,可以和正常女人交往,谁会选你这个一窍不通的半成品啊?就算你娇弱兮兮地缠着我卖惨,想道德绑架我,我也不吃这套。真心喜欢就是真心喜欢,不喜欢的只靠同情是加不了分的。”
女人误会宁恋面色惨白,是在示弱博取同情心了,便很不愉快地把话说绝了。
她威逼利诱宁恋让出空间给她和姜风眠发展,宁恋把托盘端给她:
“你拿回去。我上卫生间。”
以此为借口临阵脱逃,宁恋是真打算成全女人,连放在包厢的挎包都不要了,准备清洗一下渗出的汗就提前离开。
老话说得好,君子不夺人所爱。
她固然算不得君子,却也不是损人不利己的小人。
踏出卫生间的门,姑姑守在门口,让正用纸巾擦手的她一呆:
“不喜欢她就赶走,别忍着让自己难受。”
还是被姑姑看出来了。
宁恋苦笑:“凡事要留有余地。您大可不必对您的爱慕者赶尽杀绝。”
姜风眠不管那女人对自己是否有意思,只在乎她对宁恋的态度:
“为你选择未婚妻,硬性标准就是要足够爱你。这个女人连初筛都过不去,在意她的看法做什么?”
“但我不能回馈同等的爱,没有理由要求别人给我足够的爱情。”
宁恋没精打采。
人的爱只有一份。
分给两个人,一人就只有一半。
再细分就更少。这不叫爱,叫都不爱。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爱给其他人了,和谁凑合凑合都行,只要能让家族的利益最大化,能够报答姑姑的恩情。
姜风眠不耐烦了:
“这孩子,听不进话。说你值得你就值得,过来,我们面试下一个。”
宁恋不平静地想:
姑姑的条件比她出色。一流水准的姑姑在场,还有谁看得入眼二流货色?
“还在犹豫什么?”
姜风眠拧了一把她的鼻子,上面刚用冷水冲洗过,亮晶晶的都是水痕。
宁恋就情不自禁地,把没底气的一面展露给她:
“姑姑,她说您喜欢美女。刚刚那人。您喜欢吗?风流多情的小美人。”
喜欢就是在和她争抢。
因为她也喜欢如前妻一般妩媚风流的美人。
“哪来的小美女,你吗?”
姜风眠被一句试探的话勾得心潮起伏,浮想联翩。
若是侄女肯当她的太太,那她确实可以考虑考虑沾染女色。
侄女对她,有种异样的扭曲的吸引力,极其魔魅。当真奇了怪了,但她不想摆脱。
“别调戏我。您怎么也学会油嘴滑舌了?”
宁恋不满。
姜风眠美滋滋地回味了一遍对婚后生活的幻想,才违心地沉声哄她道:
“我不抢你的东西,你放心。独身很好,很自在,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