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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灵鸡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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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铃的余音还未消散,周向海顶着一头滴水的头发冲进教室,校服还在往下淌水,估计是没拧干。
他刚想往座位上溜,就被窗口的语文老师逮了个正着。
“周向海!”董老师推了推老花镜,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给我站讲台上去。”
周向海瞬间像霜打了的茄子,把球丢到了座位上,不情不愿地挪到了讲台上。
教室里窸窸窣窣的谈话声瞬间像被按了暂停键,解观转笔的动作也停了,目光移向讲台——难得的一出好戏。
董老师慢悠悠的走上讲台,看了看周向海浑身湿漉漉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说说你这孩子,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爱惜自己,把自己淋成这样,发烧回家耽误功课怎么办?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听过没有?”
……
下面的同学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我赌5毛钱,老古董这次又要絮叨个10分钟。”
“啧啧啧~”后排的一个同学表情夸张地摇了摇头,“反正不少于15分钟。”
她训到最后,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长辈似的关切:“你们这些小年轻,总觉得淋雨是酷,是个性。可酷不是这么个酷法,是有担当,得对自己负责。你看人家路祈远,入学测试741分,那才是你们该学习的榜样。”
话题自然而然的移到了路祈远的身上。
周向海低着头挨训,解观听得无聊,早就把书立起来,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戳着手机屏幕,嘴角忍不住撇了撇——741分很了不起?
路祈远坐在位上,任由自己被老师当做正面典型反复提及,心里有点小尴尬。
他当过学渣,知道别人都在怎么想自己。
路祈远再次看向了解观,他知道解观在走神,也知道那点藏在漫不经心里的别扭。
就像以前解观会小声地自言自语,羡慕压自己一头的人,明明在意的很,却总要说一句“谁稀罕。”
……
“行了,周向海你回去吧。”
解观游戏都打完两局了,董老师才结束了她的长篇大论,转身时又特意看了路祈远一眼,眼里满是对尖子生的赞许。
她又看了一眼窗外,雨已经不大了,细细的雨丝在枫叶上汇成一颗颗饱满的水珠。
“正好,今日咱们也不负这良辰美景,写一篇800字作文吧,就围绕着雨和枫叶来写,题目自拟,下课交。陈文夕,你来跟老师搬一下作文本。”
全班发出一阵哀嚎,窗外的美景在他们眼里瞬间掉了价。
“啊?突然要写作文?!”
“老师,这雨看起来挺浪漫,写起来要命啊!”
有人夸张地往后倒:“老师,这雨和枫叶除了好看,还有啥可写的啊?”
“就是啊,刚被淋了个透心凉,哪有心情抒情……”周向海还在偷偷拧着校服上的水,声音闷闷的。
被点名的是路祈远的同桌,也就是语文课代表,戴着黑框眼镜,长得清纯可爱,又充满着书卷气息。
“路祈远,你跟她一起去吧。”
陈文夕瞬间攥紧了衣袖,后面的那个女生激动的差点叫出声来。
路祈远没说什么,起身时动作轻得没发出一点声音。
经过解观身边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背上,算不上友好,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
路祈远搬作文本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陈文夕周身环绕着的紧张与羞怯。
但他并不想因为自己而导致一个女生接下来的课程中会走心,于是在走廊中小声地,用一种平静而又坚定的语气对她说:“陈同学,我感觉到你喜欢我了,你很好,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陈文夕噎了一下,心里猛的一沉:“啊?啊,我知道了。”
路祈远成功的把一个女生的小心思扼杀在了摇篮里。
等路祈远回到坐位,解观突然把手伸到桌子底下,敲了敲他的桌腿,声音压得很低:“喂,学霸,老师夸你你不烦啊?”
路祈远抬头,看见解观皱着眉,眼里带着点挑衅。
他想了想,认真地说:“不烦。我也知道,我努力不是为了被夸。”
是为了追上你。
为了你。
解观的表情僵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什么,猛地别过脸去,没再说话。
窗外的雨依然在下着,朦胧中令人看不大清那枫叶的样子,不知何时才能停下。
解观翻开作文本,“啧”了一声,把刚支起来的手机又塞回桌肚,认命般地翻开作文本。
写作文?还不如让他去雨里打场球。
笔尖悬在纸页上空半天,愣是没落下一个字。
他抬头瞥向窗外,雨丝细得像棉线,把远处的枫树笼成一团团模糊的绿,风一吹,叶尖的水珠簌簌往下掉——有什么好写的?不就是下雨打湿了破叶子吗。
他趴在桌上,牙咬着笔盖。又想起初中时,也是这样的雨天,作文本发下来,上面永远是老师用红笔圈出的“中心不明确”“语言空洞”。
那时候他还会对着本子发呆,后来就干脆懒得写了——反正写了也是挨批,不如睡觉来得痛快。
他又扭过头,微微侧着身子,看着路祈远已经动笔了,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与窗外的雨声格外和谐。他写得很专注,睫毛垂着,投下一小片阴影。
解观看得有些烦躁,又踹了踹他的桌子腿:“喂,学霸,写这么快?灵感爆棚啊?”
路祈远没抬头,只是笔尖稍顿:“还好,想到一些以前的事。”
“以前?”解观笑了一声,“以前下雨不就只顾着玩水吗,还能想到啥。”
这话刚出口,他自己倒愣了一下。
小学时好像确实是这样,放学遇上雨天,他总拉着个小个子在街上跑,伞成了摆设,永远挡不住漫天飞雨。
那个小个子叫什么来着?好像……也带个“远”字?
解观甩了甩头,把这莫名的念头甩开——管他叫什么,反正早忘了。
解观回过神,发现路祈远在看着他,眼里带着点探究。
他不自然地别过脸,重新趴在桌面上,抓起笔在纸上胡乱划了两下:“无聊。”
他又看向作文本,还是没思路,索性开始在草稿纸上画小人。
画了个龇牙咧嘴的火柴人,旁边标了个“老古董”,又画了个顶着741高分的火柴人,浑身泛着金光,犹豫了一下,在旁边添了个叼着烟的不良少年——像不像自己?好像有点太刻意了。
下课铃响时,解观终于在作文本最后一行画下句点,如释重负地把作文本重重的合上,带起的风吹落了那张草稿纸。
他又潦草地翻了翻作文,字迹还算工整,但段落分得乱七八糟,内容更是东拉西扯——前半段抱怨雨下个没完,中间突然跳到操场边的枫树还没红透,最后莫名其妙加了句“夏末的雨最烦,黏糊糊的”。
这凑字数,演都不演了。
解观随手把本子往讲台上一扔,动作漫不经心,像丢弃一张废纸。
本子在空中划过弧线,恰好落在路祈远刚交上去的那本旁边。
两本作文本并排放着,对比格外刺眼——解观的封皮虽然十分平整,但他的名字乱的离谱;路祈远的名字写得端端正正。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太真实了。
董老师拿起解观的本子,掂量了两下,忍不住嘀咕:“解观,你这字数够吗?”
解观趴在桌上,侧着脸看向窗外。
夏末的小雨还没停,朦朦胧胧。
那几棵枫树的叶子确实还是绿的,只是被雨水洗得更透亮,叶梗处泛着点嫩红,像没熟透的果子。
他盯着那抹绿,心里莫名堵得慌。
刚才想到“只顾着玩儿水”时,他差点就认出来了。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怎么认?说“哎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小时候总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不点”?太蠢了。
更何况,现在的路祈远,成绩好,样子也挺拔,跟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孩判若两人。
而自己呢?解观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从年级前五跌落到中下游,脾气越来越坏,连篇作文都写得狗屁不通。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想什么呢?”一只手轻轻敲了敲他的桌沿。
解观抬头,看见路祈远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他的水杯。
另一只手……好像攥着个什么东西?
解观没想那么多,别人的事自己也管不着,对方也已经开口了。
“刚看见你杯子空了,去茶水间帮你接了点热水。”他把杯子递过来,杯壁温温热热的。
解观愣住了,接杯子的手有点僵。
这动作太自然,太像……太像以前了。
以前那“小不点”也总这样,会默默在他打球时时递上一瓶水。
“谢了。”他低声说,声音有点闷。
大脑一片空白,准确的来说,是一团乱麻。
解观本能地想逃。
“我上厕所去了。”解观把水杯放在桌上,起身走出了教室。
路祈远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东西平铺在桌面上——是那张画着火柴人的草稿纸。
他盯着看了几秒,抿了抿唇,又把那张纸小心翼翼的对折好,夹进了笔记本里。
幸好,还是那个熟悉的可爱,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