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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遥知不是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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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晴声音大,沈书延个头高,几首诗轮流抢下来,其他四位选手彻底气怯。物理班积分在他们身后的大屏上飙到文科班连连叹气,同时苗祯然眼前一黑:这两个人简直疯了,杀红了眼谁也不让谁,沉浸在抢答中发狠了忘情了,完全忘了身边的人是自己同班的队友。
底下观众却看得津津有味。两人眼里没有丝毫暧昧,只有对自己充分的肯定和欣赏。满晴没想赢,但她着实没想到沈书延会在正赛时露出这么凶残的一面,觉得好玩,于是拼尽全力和他battle;沈书延更没有因为满晴是姑娘就让着她,本来就没有规定男生要让着女生,更何况,他认为如果在赛场上对女生展现所谓的“风度”,就是潜意识里把女生放在弱势,那才是真正的没有风度。
此举很快招来不少人的议论。有女生觉得沈书延翩翩公子的形象幻灭,男生幸灾乐祸,跟着她们蛐蛐起沈书延。苗祯然的礼服扣不小心崩开,正在后台火急火燎地换衣服,听见台下老师们渐渐压不住的议论声,立刻示意让另一位主持人暂停比赛,控场“平乱”。
没想到那个男主持只会背词,话都说不利落,当然不会控场。沈书延已经停止和满晴抢答,侧头平静地看着台下数学班和文实班的几个人试图借此抨击自己,倒像个局外人。
然而,就在他等待教学副校长起身手动结束这一趴的时候,整个人突然一怔。
下一秒,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听凌寒的声音自话筒传出:“满晴不需要谁让着,沈书延也没有义务让着谁。公平竞争,有什么问题?”
礼堂瞬间安静下来。沈书延听不到自己的呼吸,耳边只剩窗外沉谧的风声,和心脏隆隆的轰鸣。
帮忙给凌寒递话筒的周嘉川爽得直顶腮,苗祯然的心重重落回肚子里。和文实班对线到脸红脖子粗的物理班众人开团秒跟,立马顶上:
“就是,公平竞争有什么问题?!我们班俩大佬玩得好好的,你们起什么哄?延哥平时什么样你们知道吗就叫,东区的男生说你们呢,酸不酸啊?我们满满用得着你们假惺惺心疼?恶不恶心?!”
……
……
凌寒始终沉静地坐在那,等本班同学怼得差不多了,再次拿起话筒:“可以继续了吗?还是这个环节已经结束了?”
他问主持人,目光却凝在沈书延的面庞,朝他轻轻点了点头。初冬晌午的阳光穿过纱帘,光点跳脱地点在凌寒鼻尖,温暖又轻盈。
苗祯然以最快的速度换好校服西装,拨开懵逼的男主持,接过话筒,三两句话解了场面尴尬,示意计算机志愿者继续下一题。
满晴被冷不丁打断了热忱,很不满地瞥了一眼台下。本来这个环节本来就不剩几道题,台上还只剩下她和同班的沈书延,最后几道题她兴致缺缺,干脆摆烂,看图胡乱猜几句就算。
没想到沈书延这家伙也温吞起来,眼神从“朕赢定了”转为很有渣男感的飘忽暧昧,魂儿像跟着飘走了似的,嗯嗯啊啊,和满晴商量着把剩下的题目好不容易给凑完了。
老师同学校领导:“……”
这个任性啊!
郑老师看着台上的两只,惨不忍睹地捂住脸。
往年飞花令才是比赛高潮。语文组刚开始还担心沈书延和满晴提前了观众的兴奋,到飞花令和诗句接龙环节会无人在意,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小插曲,反倒适时把兴奋按了一点下去。
看图猜诗结束后换组,去年的冠军莫临上场,场面又重新澎湃起来。
莫临有种老派文科生的味道。她常年梳一条轻微炸毛的麻花辫,格子衬衫外罩浅驼色夹克;眉目如画,不算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像旧时光里一本泛着墨香的书。这位莫姑娘也是个奇人,表面乖巧,但和沈书延满晴两只魔丸站在一起竟然有种诡异的和谐。她的语文成绩出人意料得非常一般,唯爱诗词和写作,拿过省里和国家级别的大奖,差点被保送。是的,差点,因为莫姑娘想去巴黎学习文学和政治,于是放弃了保送Top2的机会。
满晴听过莫临的事迹,对她十分好奇,可平时又不敢跟她说话。这回终于让她逮到机会,不声不响推走沈书延,站到莫临身边,收获莫姑娘跟她含笑打了个招呼。
满满想要,满满得到。
飞花令第一轮,令字为“春”——万年不变的老令了。六位选手按班级积分从少到多依次站定,分别为八班,十一班,十七班,四班,一班。
八班女生开场:“‘春花秋月何时了。’”
八班同学在底下起哄:“要不给我们班积四分吧主持人,之后的令字包有‘花、秋、月’的!”
苗祯然在八班同学充满希冀的小眼神中微笑点头,并说:“不好。”
带“春”字的诗句太多,第一轮时大家都没等到四班莫临和一班两位大佬说出稀有罕见的,两轮后一个人也没淘汰。于是开始加上限制,必须为七言唐诗,不受绝句律诗约束,普通七言体也可。
轮到莫临,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有意缩短了和前一位选手的时间间隔,加快节奏:“‘芙蓉帐暖度春宵。’”
此举正和满晴心意,紧跟道:“‘春宵苦短日高起。’”
“‘春从春游夜专夜,’”沈书延陪了一句,但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神情,“我们真的要开始背《长恨歌》了吗?”
“你管呢!”八班女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边跺脚边摇手里的话筒,“那个那个那个,玉楼宴罢醉和春!”
大伙儿爆笑,八班和物理班笑得最大声。沈书延习惯了受伤,无奈地双手插兜,下意识往观众席第二排看去,结果正看见凌寒用手背遮住上扬嘴唇。
沈书延不可思议地挑起眉:“?”
凌寒感觉到他的目光,又笑了两秒,才轻咳一声,把手放下,正襟危坐。
沈书延:“……”
十七班的男生渐渐被带偏,一紧张就忘了正在进行的是飞花令而不是背《长恨歌》,偏偏倒数五秒的主持人还是他从初中就开始暗恋的女神,大脑瞬间从一团浆糊到一片空白,然后惨遭淘汰。
下一个令字为“雪”,不限朝代,要说出诗名和作者名。
从莫临开始:“‘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卢梅坡的《雪梅》。”
两句都含雪,积分加二。
“‘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满晴目光灼灼,“张孝祥,《卜算子》。”
“嚯,满满厉害啊。”彭博吹了声口哨,被身后的何主任敲头制裁。
“好!”男主持竖起大拇指,“下一位,六号——”
今日行云流水的六号硬生生顿了一秒。
就在物理班诸人倒吸一口冷气时,沈书延偏了偏头,原本半垂的眼皮灵动地掀起一半,忽又垂下:“‘遥知不是雪’,王安石的《梅花》。”
他的唇角随着“遥”字轻微上扬,借此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他胆大包天又小心翼翼,既向那人展颜,又在千百人前藏好无尽的缱绻。
“凌寒,这是你的笔吗?”满晴的闺蜜马知非看比赛紧张得要命,干脆低头抄单词,突然一支签字笔砸在本子上,把她吓了一跳,“凌,凌寒?”
“……是我的,”凌寒明显愣了一下,数秒后才接过那支被自己转飞出去的笔,“抱歉。”
毕竟他养成了多少年转笔的习惯,就保持了多少年从不把笔转飞的记录。
令字已更换至“忆”,场上剩下沈书延和莫临满晴三人。观众席吐槽规则的一趴如期而至,物理班所有人都悬着心,他们想满晴和沈书延都冲到最后一轮,无奈莫临太强,分毫不让,三个人不可能都晋级;他们也担心最后一轮出现一匹运气加成的黑马,满晴或沈书延冲到最后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大概是闺蜜间的感应,就在马知非感觉心脏再次揪紧的刹那,台上的满晴遗憾败下阵来:“不行了,‘忆’不出来了。”
不过她本人倒是丝毫不遗憾,和沈书延一对视,还嘎嘎嘎笑出了声。结果沈书延也笑,台底下观众也笑,于是满晴笑得更大声,止住了物理班的长吁短叹。
“沈书延这人必然是有点说法的。你看看他一来,凌神也不高冷了,满满也不社恐了。”秦臻看着斜前方笑得低下头的凌寒,跟郁子涵蛐蛐道。
其实凌寒忍到现在才笑已经很不容易了。刚才满晴在做最后的挣扎时明显是在找他,但一紧张一慌神,脑袋机器人似的乱转一通,看遍了会场也没想起来凌寒就坐在她亲自安排的C位上。
“满满太棒了满满!”最后一轮诗句接龙开始前,郑老师举着大拇指欢迎满晴同学归来。在她看来满晴一点没输,反倒顶着超大的压力大杀四方,帅气无比。
物理班的同学们立马跟着小声鼓掌欢呼,满晴则在向他们行了一个不甚标准的摸肾礼后,带头给台上所有同学加油。
凌寒一边鼓掌一边摇头,摸肾礼终究还是出现了人传人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