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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魔印显现 ...

  •   极渊之下,无光,无声,无温。

      连风都被万仞冰壁掐死,只剩一缕缕魔息,像锈黑的血,从石缝间渗出,缠绕、钻刺、撕咬。

      沈砚悬坐在深渊正中央,四肢被昔日同门亲手钉穿的玄铁锁链拽向四个方向,肩胛、踝骨早已磨得发白,却无人再为他皱眉。

      他低垂着头,黑发结满冰霜,像一具被世界遗忘的破旧傀儡。

      可他的体内,正有另一具“自己”在疯狂撞击骨笼。

      第一日,魔息只是试探。

      它们顺着裂开的灵台钻进去,像蚂蚁搬空堤坝,把他的记忆一块块搬走,又换成尖锐的碎片塞回来。

      他看见少年萧寒在雪原里回头,对他伸手,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铜铃;下一瞬,那只手被黑雾咬断,铜铃碎成齑粉,发出无声的惨叫。

      沈砚想喊,却发现自己喉咙里筑着冰,一张口,碎冰碴混着血沫往外掉,像暗红的星子。

      第十日,魔息开始撕扯他的金丹。

      它们把金丹当成一盏灯笼,用指甲刮去表面符纹,刮得咯吱作响。

      每刮一下,就有一段经脉被连根拔起,带着他的体温与叹息。

      剧痛让他蜷成婴儿,锁链却强行把他拉开,四肢呈“大”字悬吊,仿佛要让深渊看清这个所谓天才的每一块骨头。

      沈砚咬碎了一口牙,血顺着下颌滴在冰面,瞬间凝成红豆。

      他数着那些豆子,一颗,两颗……数到七千四百九十一时,他忽然笑出声——原来自己七年修真,换来的不过是七千四百九十一场酷刑。

      第三十日,魔息终于会说话。

      它们的声音像一万条蛇同时在耳廓里蜕皮:

      “沈砚,你护苍生,苍生可曾护你?”

      “你守正道,正道给你什么?一条锁链,一座深渊,一纸罪诏。”

      “不如与我共生,我替你杀,替你活,替你爱。”

      每一句话落下,他胸口便多一道黑纹,像被火钳烙出的囚印。

      沈砚垂眼,看那些黑纹爬过心口,爬上颈侧,爬上曾经萧寒亲吻过的耳垂。

      他忽然剧烈颤抖,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渴望——渴望伸手去抚摸那些纹路,仿佛那是某人留给他的最后一封情书。

      第四十日,他第一次失去听觉。

      世界骤然安静,只剩体内“咔嗒”一声轻响,像玉简折断。

      他知道,那是自己的道心裂了。

      裂缝里涌出大量黑雪,雪片边缘锋利如刀,顺着血液逆流,割得他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开成冰花。

      冰花绽放的刹那,他看见无数幻象:

      师父背对着他,将掌门印玺递给诬陷他的师弟;

      同门们围成圈,高举火把,齐声朗诵他“私通魔族”的罪状;

      萧寒站在最高处,白衣无尘,长剑直指他的眉心,眼神像看一件必须销毁的秽物。

      沈砚想告诉自己“那都是假的”,可黑雪立刻灌进喉管,把他所有辩解冻成冰渣,咽回肚里。

      第五十日,他开始说话——或者说,是魔借他的唇说话。

      “沈砚,你猜萧寒会不会来?”

      “他来,是为了救你,还是为了亲手结果你?”

      “你舍不得杀他,可我舍得。”

      每一句话都带着他的声线,却比他自己更温柔,更残忍。

      沈砚拼命摇头,想把那个声音甩出去,却撞得铁链咣当作响。

      他忽然意识到,这具身体正在变成一间牢房,而牢房里关着的,是另一个自己——那个被所有人抛弃、仍固执地想去爱人的自己。

      第六十日,黑雪开始融化,化成血。

      血滴在冰面,竟长出细小的赤色藤蔓,沿着锁链攀爬,去舔舐铁环上的符咒。

      每舔掉一笔金纹,深渊就亮一分,像有人悄悄在黑暗里点起了灯。

      沈砚却在这微光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瞳孔漆黑,眼白却泛起蛛网般的金纹——那是道心彻底碎裂的纹路,像干涸河床的龟裂,像被万人践踏过的慈悲。

      他伸手想遮住眼睛,却发现手腕上的锁链轻了。

      原来,藤蔓已咬断一环。

      那一刻,他忽然痛哭出声。

      哭声在冰壁间来回撞击,像无家可归的幼兽,像被逐出庙堂的野鬼。

      他哭得那么用力,以至于黑血从眼角倒流,灌入耳蜗,竟恢复了一丝听觉——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有人在极远的地方敲鼓,为一场无人观看的祭礼伴奏。

      第七十日,鼓声停了。

      心跳也停了。

      沈砚垂着头,长发覆面,像一具被时间风干的空壳。

      可他的意识从未如此清醒。

      他看见魔息在胸腔里筑巢,巢里躺着一枚新的“心脏”——通体漆黑,表面却覆着一层薄薄的霜,霜里隐约有光,像被冻住的晨曦。

      魔息在他耳边低语最后一句话:

      “沈砚,你死了,我才能活;你活,我就必须死。你选。”

      他抬起眼,透过发丝,望向深渊上方那一线遥不可及的天。

      天幕漆黑,没有星,也没有萧寒的剑光。

      可他忽然笑了,笑得极轻,像雪落唇边。

      “好。”他说,“那就一起活,一起死。”

      第八十日,极渊震动。

      玄铁锁链寸寸崩断,却不是因为外力,而是因为它们内部长满了黑色的藤蔓——

      那是沈砚用骨血种下的“魔种”,以道心为土,以回忆为雨,以爱为毒。

      藤蔓开花,花形如铃,色如铜,轻轻一摇,便发出清脆声响——

      叮铃,叮铃。

      像极了很多年前,雪原上那枚从未碎过的铜铃。

      沈砚站在花海中央,黑发无风自扬,眼底一半是深渊,一半是晨曦。

      他低头,看自己的掌心——

      掌纹彻底乱了,乱得像有人用剑刻下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萧寒”。

      他合拢五指,将那两个字攥进血肉,转身,向极渊更深处走去。

      那里没有光,没有出口,只有他与自己、与魔、与未竟之爱共同锻造的——

      新的炼狱,也是新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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