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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工作 ...

  •   “饭刚做好,还是热的!”

      季望的声音努力地维持着轻快,试图驱散空气中那份无形的沉重。

      陈棠无声地点点头,脚步有些虚浮地跟在季望身后,穿过小小的客厅,走进同样被暖黄顶灯笼罩着的餐厅。

      长方形的木质餐桌上,冒着缕缕白气。

      十分清淡又是他应吃下的菜。

      显然不是季望的手艺能达到的境界。

      应该是楚木川走之前留下的半成品,或者是他干脆点了清淡的外卖送来的。

      季望可能只是负责了最后的加热装盘,即便如此,他也做得异常认真。

      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陈棠被那股带着暖意的气息笼罩着,空洞麻木的肠胃终于迟钝地苏醒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尖锐而明确的刺痛。

      那痛感像是无数小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早已空空如也的胃壁上,发出无声却剧烈的抗议。

      是了。

      除了早上在楚木川的“威逼”下勉强咽下去的那几口食不知味的早餐,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摄入任何固体。

      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消耗早已透支了这具残破身体的能量储备。

      “坐下,哥。”

      季望的声音带着一点强装的命令口吻,听起来有点笨拙的可爱。

      他拉开陈棠惯常坐的那把餐椅,几乎是半扶着陈棠的肩膀让他坐下,动作间带着小心翼翼的呵护,生怕磕碰了他哥这片易碎的琉璃。

      陈棠坐下,那硬挺的木椅椅背接触到他酸痛的脊骨时,他几不可察地轻轻吸了口气。

      迟缓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温度正好的小米粥,食物顺着食道滑入胃袋,终于稍稍缓和了那恼人的疼痛。

      陈棠慢慢地、几乎是机械地吞咽着,每一口都像在执行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味蕾依旧是迟钝的。

      他对面的季望,却几乎没有动筷,或者说,他的动作全都用在陈棠的碗里了。

      动作又快又轻,仿佛在进行某种虔诚的献祭仪式。

      每当陈棠碟子里的菜消失一点,季望的筷子就立刻填补上新的空缺。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陈棠,准确地说,是盯着陈棠的餐具,仿佛观察陈棠进食才是他今晚唯一重要的职责。

      而他自己面前那碗基本没怎么动过的米饭,则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碗里的粥和碟子里的菜肴,以一种缓慢却持续的速度堆砌起来。

      胃里的绞痛终于被食物的温热熨帖下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饱腹后的沉坠感,甚至带上了一点熟悉的、因药物影响而引发的轻微恶心。

      不能再吃了。

      身体的本能在敲响警钟。

      陈棠终于停下了动作,将那柄冰凉的白色调羹轻轻搁在了碗沿边。

      “好了,季望。”

      他抬起眼,目光对上季望依旧紧张兮兮的目光。

      那双温棕色的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温润的棕色调,像沉淀了千年的琥珀,剔透,却也被其中的疲惫晕染得模糊不清。

      “我已经吃不下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仔细听能品出一丝极淡的无奈,“你多吃点。”

      他的目光示意地扫过季望面前那碗几乎还是满的米饭。

      季望像是突然被惊醒,愣了一下,这才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碗。

      “哦…好。”

      季望应得飞快,仿佛接到了必须立刻完成的指令,拿起筷子,立刻开始风卷残云般地扒拉碗里的米饭,混着碟子里所剩无几的清淡菜肴,几乎是几大口就把食物塞了下去。

      吃相算不上优雅,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急切和不耐烦,只想赶紧结束这顿任务餐。

      很快放下空了的碗筷,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桌子,叮叮当当的轻微碰撞声在突然静下来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季望像是在靠机械化的劳动来压抑和驱散心头那些翻涌的情绪。

      陈棠安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少年肩膀的线条因为动作而绷紧,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儿。

      他…真的不介意之前争吵的事了么?

      那场激烈的、夹杂着委屈和怒火的冲突,那句锥心刺骨的指责,他那冰冷如刀的回应难道就这样被时光悄然抹平了?

      季望表现得平静又细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越是这样刻意维持的平静,越让人感觉到水面下汹涌的暗流。

      陈棠的思绪在药物的迟滞感下变得粘稠而缓慢,他有些困惑,也有些茫然。

      直到季望整理完厨房,脚步声重新回到客厅。

      陈棠正靠坐在沙发上,身体陷在柔软的靠垫里,目光没有聚焦地望着头顶那盏暖黄色落地灯朦胧的光晕,精神仿佛沉入了某种半凝固的状态。

      药物的后遗迟钝,加上一天积累的疲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安静,也异常的遥远,像一个琉璃人偶被精心安放在角落。

      季望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空气里只有时钟指针轻微划动的滴答声。

      短暂的静默后,季望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清了下嗓子。

      “哥。”

      这一声唤得比刚才开门时更清晰,也更郑重。

      陈棠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那层隔绝外界的朦胧雾气似乎被这声音划开了一道缝隙。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迟滞的节奏转过头,那双温棕色的眸子终于落在了季望年轻紧绷的脸上。

      眼神依旧平静,却带着专注,似乎在无声地询问:嗯?

      季望被他哥这样专注地看着,心口猛地一跳,像是被无形的羽毛搔刮了一下,有微痒也有紧张。

      他深吸了一口气,十指无意识地交握在一起,指节微微发白,像在进行一场艰难的思想斗争。

      “哥…对不起。”

      这三个字,终于清晰地从他口中吐了出来,语气不再是之前的紧张试探,而是一种深刻的失落和懊恼,压沉了他原本清亮的少年嗓音。

      “之前是我不对。”

      季望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膝盖上,不敢再看陈棠的眼睛,仿佛那平静的目光比斥责更让他难以承受。

      “我太冲动了,也不该…在你状态那么不好的时候,还跟你吵架。”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心尖上碾过一遍,带着清晰的痛感,“是我太不懂事了。”

      承认错误,对一个敏感骄傲正处于叛逆与成长夹缝中的少年来说,并不容易,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陈棠静静地听着,看着他低垂的、有些凌乱毛茸茸的发顶,看着他用力绞在一起的、骨节分明的手。

      那场争执的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

      他没有立刻回应道歉,也没有安慰。

      沉默像微凉的溪水在两人之间流淌了片刻。终于,在季望的紧张几乎要满溢出来时,陈棠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不完全是你的事。”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坦诚,“我也有责任。”

      陈棠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也在抵抗那种想要立刻陷入沉睡的疲惫感。

      “我考虑把你推荐到特安部的研究所下属的辅助实验室。”

      陈棠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基于你觉醒的植物催生异能。”他特意强调了“异能”这个词,认可了这份觉醒的力量。

      “再加上,你在末世前,物理化学方面的基础就很扎实。那边需要具备生命科学理解和细致动手能力的人,协助进行一些植物抗性、能量传导或者净化方向的应用研究。”

      “这个位置,不用上一线,相对安全,也能真正发挥你的特长,接触更核心的东西。”

      他没有提战斗,也没有提“裂痕”,只强调了应用研究和安全。

      空气再次陷入安静,这次是季望愣住了。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

      研究所,辅助实验室?

      不是前线战斗?而是发挥他的学习和植物天赋?

      哥哥…原来一直在考虑这个。

      为自己筹划一条更安全也更有价值的路,一种巨大的、带着暖意的酸涩感瞬间涌上季望的心头,几乎将他淹没。

      原来陈棠不是在推开他,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呃?”

      季望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脸上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敢表现的狂喜,研究所!能靠近哥哥所在的那个神秘世界的核心?!

      但他立刻又想到了别的东西:去了研究所,是不是就不能每天都和哥一起吃饭了?是不是要住宿舍,如果哥身体突然不舒服了怎么办?还有…

      他看着陈棠苍白疲惫的脸,心头的暖意像被泼了盆冷水,又冷却下去。

      “我……” 季望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我得…考虑一下。” 他终究没有立刻答应,声音低低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纠结和顾虑。

      “嗯。” 陈棠只应了一个单字。

      他没有催促,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只是这平静之下,藏着他未曾对任何人言说的自省。

      其实,在这件事上,自己也做错了。

      错的不是为他安排后路,而是自以为是地把所有安排捂在怀里,想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完美无缺时才告诉他结果。

      “我原本想,先把一切都安排稳妥了,再告诉你。” 他极其缓慢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空气解释,“是我没考虑到,你对力量的渴望。”

      陈棠了解那种渴望,那种对改变自身弱小无力处境的强烈需求,几乎刻在了他自己的灵魂深处。

      他只是忘记了,或者说,习惯性地忽视了,这种渴望在季望这样年轻、热血的少年身上,会发酵得多么猛烈和直接。

      自己当年的渴望不也是这样的吗?

      只是被更沉重的现实和病痛反复打磨,才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陈棠没有说更多,但这一句话,像一束光,照进了季望困惑又委屈的心底。

      原来是这样,哥根本不是不信任我,不是要把我排除在外!

      他是想给我一个万无一失的惊喜?

      季望心头那点刚升起的疙瘩瞬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哭又想笑的复杂情绪。

      其实季望心中的平静,并非仅仅是理解。更深的源头,来自于一天前的一场谈话。

      楚木川离开研究所后,并没有急着回特安部报到。

      他那辆硬派的黑色越野车,一个干脆利落的甩尾,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精准地停在了季望常去的那家便利店门外。

      车门被大力推开,楚木川高大压迫的身影直接堵在刚换班出来的季望面前。

      季望吓了一跳,看清是楚峰时,脸上立刻挂上了警惕和不耐烦。

      “有事?” 少年的语气不善。

      楚木川没有废话,一只手铁钳般抓住季望的胳膊,无视他的挣扎和低吼,不容置疑地将他半拖半拽地塞进了副驾驶,“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车子如同离弦的箭般窜了出去,一直开到城市边缘一处僻静开阔的江边堤岸才停下来。

      这里风大,没有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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