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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二周年 ...

  •   相遇二周年

      凌晨三点,陆临殊在消防队的硬板床上睁开眼。

      窗外铁树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截烧焦的枯枝。他摊开手掌,蓝色纹路在黑暗里泛着微光,如同一条倒流的河。枕边的银币还带着体温,边缘被摩挲得发亮。

      闭上眼的瞬间,他听见潮声。

      江述景站在礁石上,白衬衫被海风吹得鼓胀,像张残破的帆。

      "这里离花店有几公里。"他头也不回地说,脚边搁着个竹篮,里面躺着两枚青椰子,"骑摩托来的。"

      陆临殊踩上湿滑的岩石,作训靴碾碎几粒海螺壳。这是他第一次在江述景的世界里见到海——浪沫是苍青色的,扑到岸边就成了雪,碎在黑色礁石上,发出叹息般的声响。

      "你那边几点?"江述景用石片撬着椰子。

      "凌晨。"陆临殊蹲下来帮他按住晃动的椰子,"再过两小时该晨训了。"

      石片卡在椰壳缝隙里,江述景突然抬头:"那还来?"

      海风掀起他前额的碎发,露出眉间一道浅疤。陆临殊盯着那道疤看了两秒,伸手夺过石片:"伤员别逞能。"

      椰汁清甜,带着陆临殊说不出的植物腥气。他仰头灌了大半,喉结滚动时,瞥见江述景正用吸管小口啜饮,下唇沾着一点乳白汁液。

      "看什么?"

      "看你像你家只猫。"陆临殊咧嘴一笑,伸手去抹他嘴角。

      指尖碰到皮肤的瞬间,潮声忽然远了。江述景僵在原地,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陆临殊的手停在半空,最终只是摘掉他发间的一片海藻。

      "……谢谢。"

      浪扑上来,打湿两人的鞋尖。

      退潮后的沙滩布满孔洞,每个小孔里都藏着惊慌的沙蟹。江述景蹲下来挖沙子,指甲缝很快塞满细碎的贝壳。

      "找这个。"他举起一枚螺旋状的空壳,对着阳光照了照,"鹦鹉螺的化石,能听见远古的海声。"

      陆临殊学着他的样子翻找,却只挖到几枚残缺的蛤蜊壳。他的影子斜斜投在沙滩上,比江述景的淡许多,仿佛随时会被海风吹散。

      "你常来?"

      "第一次。"江述景把螺壳贴在他耳畔,"小时候母亲说,海是倒过来的天。"

      螺壳里的确有声响,但不是海浪,而是某种遥远的、类似风穿过隧道的声音。

      陆临殊听着听着,突然想起消防队后山那座废弃的防空洞——十六岁那年,他曾在最深的洞穴里喊自己的名字,回声层层叠叠,像有另一个自己在应答。

      "听见什么了?"江述景问。

      "……从前。"

      螺壳被夺走。江述景将它按在自己耳边,闭眼的模样虔诚得像在听诊心跳。阳光穿过他薄薄的眼皮,映出淡青色的血管。

      "我听见花店的风铃。"他睁开眼,"还有你上次打翻水桶的声音。"

      陆临殊忽然抢回螺壳,转身走向海浪。他的裤腿卷到膝盖,小腿肌肉绷出锋利的线条。

      "陆临殊?"

      回答江述景的是一道抛物线——螺壳被掷进深海,溅起几乎看不见的水花。

      "现在它属于两个世界了。"陆临殊走回来,脚底沾满湿沙,"你那边一半,我这边一半。"

      潮水漫上来,抹平了所有痕迹。

      日落时分,他们找到一艘搁浅的旧木船。船板已经朽烂,缝隙里长着紫红色的海葵,触手随潮水轻轻摆动。

      江述景抚过斑驳的船帮,指尖沾了铁锈:"你说,会不会我们前世也曾在这里看过海。"

      "说不准。"陆临殊跳上船尾,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弯腰拉起江述景,掌心相触时,蓝色纹路同时亮起来,像两条突然交汇的星河。

      船身随着浪潮轻轻摇晃。江述景从竹篮底层掏出个玻璃瓶,里面泡着几枝蓝得发黑的花。

      "深海蓝铃,渔夫潜到三十米以下才采得到。"他拔开木塞,花香顿时浓烈得呛人,"比陆地品种毒十倍。"

      陆临殊接过瓶子,指尖蹭到对方冰凉的指节:"所以?"

      "所以只能看,不能碰。"江述景指向远处的海平线,"就像那里——你看得见,但永远去不了。"

      暮色正在海天交界处燃烧,那是他们之间的屏障,跨不过去的...

      "江述景。"

      "嗯?"

      "如果……"陆临殊转动着玻璃瓶,蓝铃花在暮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醒来发现绑定解除了,会怎么办?"

      江述景盯着船板缝隙看了很久,久到陆临殊以为他不会回答。

      "我会种一株夜光铃兰在窗前。"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像海雾,"然后告诉每个客人,它的主人抛弃了它,然后等它开花。"

      陆临殊的掌心开始发烫。蓝色纹路蜿蜒至腕骨,如同一条即将决堤的河。

      归程的摩托飞驰在沿海公路。江述景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体温透过衬衫传来。陆临殊不敢抱太紧,虚拢的手臂间灌满咸腥的海风。

      后视镜里,落日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海底。

      "抓紧。"江述景突然加速,声音散在风里,"带你抄近路。"

      他们拐进一条荒废的盐碱道,轮胎碾过的地方扬起白色尘烟。陆临殊在颠簸中低头,看见江述景后颈的蝴蝶胎记——此刻它正在夕照中微微发红,仿佛吸饱了晚霞。

      花店亮灯时,陆临殊的指尖已经开始透明化。

      "要醒了?"江述景把摩托熄火,却没下车。

      "嗯。"陆临殊看着自己逐渐模糊的手掌,"下周可能来不了,队里要考核。"

      风铃在屋檐下轻响。江述景突然抓住他即将消失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陆临殊。"

      "……什么?"

      "深海蓝铃的花语……"江述景松开手,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是'不要忘记我'。"

      最后一丝夕照熄灭的瞬间,陆临殊彻底消失在摩托后座。只剩个竹篮歪在路边,里面躺着两枚空椰壳,和一串被遗忘的蓝铃花。

      消防队的起床哨刺破梦境。
      陆临殊从床上弹起来,作训服被汗水浸透。窗外,铁树的黑影依然沉默,而他的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片紫红色的海葵残骸,正随着呼吸微微蜷缩。

      枕头下的银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鹦鹉螺化石,内侧用铅笔写着极小的字:“潮汐会带走所有,除了—— ”

      后半句被海水模糊了,像场永远说不清的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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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述景,最近一直在下雨,你也在思念着他对吧。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