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二十章 行尸走肉与“饲养员”的视察 ...
-
阁楼的地板冰冷坚硬,如同她此刻的心。
林晚晚维持着爬回时的姿势,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额头上凝结的血痂带来细微的刺痒,却远不及灵魂深处那持续不断的、沉闷的抽痛。眉心烙印灼热依旧,像一个永不熄灭的警告灯,时刻提醒着她那场失败的“越狱”和随之而来的、刻入灵魂的惩罚。
【离此屋百米。契约反噬…即刻触发。】
那句话如同最坚硬的寒冰,将她最后一丝挣扎的念头也彻底冻结。
逃?拿什么逃?魂飞魄散,即刻触发。
她连绝望的力气都没有了。像一条被抽走了脊骨的鱼,只能瘫在砧板上,等待着下一次刀锋落下。
眼睛干涩得发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所有的情绪,恐惧、委屈、愤怒、不甘……都在那场灵魂的凌迟中被彻底碾碎、蒸发,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麻木。
她不再看天窗外的天空。那点微弱的、虚假的光亮,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义。她只是睁着眼睛,瞳孔里没有焦距,空洞地望着前方积灰的地板缝隙。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缓慢的、几乎看不见的起伏,证明这具躯壳还活着。
“充电”的时间到了。
眉心烙印准时传来熟悉的吸力。
林晚晚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试图集中意念,没有回忆那些温暖的画面,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她像一截彻底枯死的木头,任由那冰冷的吸力贪婪地抽取着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力。虚弱感和寒意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她却感觉不到任何不适,仿佛那正在被抽空的,是别人的身体。
“下午茶”的时间也到了。
她机械地、如同执行程序般,从那个散发着邪异气息的小盒子里拿起一枚怨念结晶。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玉石时,甚至没有一丝颤抖。她面无表情地将它贴上眉心。
轰——!
狂暴的能量和混乱的负面情绪再次冲击而来!
剧痛依旧撕扯着意识,那些绝望、怨毒的碎片依旧试图侵蚀她。但这一次,林晚晚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她甚至没有试图去“炼化”或“引导”,只是彻底地放开自己的意识海,如同一个敞开的、毫无防备的容器,任由那些毒液般的能量和情绪灌入、冲刷、然后被眉心的烙印吞噬。
痛苦是真实的,但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她像一个旁观者,冷漠地“看着”自己的灵魂在一次次的冲刷中变得千疮百孔,麻木不仁。
沈昭的意念偶尔会传来。
【太慢。】 【杂质残留过多。】 【废物。】
冰冷的评价,带着一如既往的嫌弃。
林晚晚没有任何回应。如同没有听到。
她只是继续着这日复一日的、毫无意义的“饲养”流程。吃饭,睡觉(如果那能被称作睡觉),“充电”,“下午茶”。像一具被设定了固定程序的机器,精准,却毫无生气。
阁楼里彻底失去了声音。只有能量流动时极其细微的嗡鸣,和她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
她甚至不再刻意避开楼下客厅。有时下去倒水,会径直从那具玄色棺椁前走过。目光不会停留,脚步不会迟疑,仿佛那只是一件普通的、碍眼的家具。沈昭的气息依旧冰冷强大,却再也无法在她死寂的心湖里激起丝毫涟漪。
恐惧似乎也远离了。当最大的绝望已经降临,当连魂飞魄散都不再是威胁时,恐惧也就失去了它的力量。
她只是存在着。如同角落里的一粒尘埃。
直到这天下午。
“下午茶”的功课刚刚结束。林晚晚瘫在地板上,感受着灵魂被撕裂后的余痛和空虚,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楼下,突然传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
并非沈昭那冰冷古老的威压,也不是怨念结晶的邪异。而是一种…更加锐利、更加沉凝、带着浩然正气的能量气息,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这栋房子,并在门口停了下来。
林晚晚空洞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是谁,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门铃没有响。
但片刻之后,那沉凝的能量气息似乎突破了某种无形的阻碍(或许是沈昭默许的?),出现在了房子的结界内部。
一个刻意放重的、清晰的脚步声,从楼下客厅传来。
咚。咚。咚。
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试探和谨慎。
林晚晚依旧躺着,没有动弹,甚至没有朝楼梯口看一眼。
脚步声在客厅里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审视周围的环境。随即,转向了楼梯的方向。
咚。咚。咚。
脚步声沿着木质楼梯,一步步向上,朝着阁楼而来。
林晚晚甚至能闻到那股淡淡的、属于朱砂和黄纸的独特气味,混合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干净而沉稳的气息。
脚步声在阁楼入口处停下。
一个身影,挡住了从楼梯口透上来的微弱光线。
林晚晚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看向入口处。
张老站在那里。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黑色唐装,身形挺拔,面色沉凝。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正深深地、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注视着瘫在地上、如同失去灵魂破布娃娃般的林晚晚。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她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额头上那已经结痂却依旧狰狞的抓痕,空洞死寂的眼神,以及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近乎枯槁的、令人心悸的绝望和麻木。
张老的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和…浓重的忧虑。他握着桃木剑的手,指关节微微收紧。
阁楼里一片死寂。
只有两个呼吸声——一个沉稳,一个微弱得几乎消失。
张老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打量着这间简陋的阁楼,打量着地上那个仿佛已经被彻底摧毁的年轻女孩。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林晚晚眉心那个即便隔着些许距离,也能感受到其灼热和不凡的暗金色烙印上,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温和,却掩不住其中的沉重:
“林丫头…你…还好吗?”
林晚晚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神采。她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向张老,只是重新将目光移向天花板,仿佛那声音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张老的心沉了下去。眼前的林晚晚,和他上次在城西废墟见到的那个虽然恐惧却还有一丝生气的女孩,判若两人!这根本不是疲惫或虚弱,而是一种…心死如灯灭的彻底绝望。
他向前缓缓迈了一步,脚步放得极轻。
就在他的脚即将踏上阁楼地板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霸道、带着绝对警告意味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骤然横亘在他面前!阻止了他继续靠近!
张老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一白,周身自然而然地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与之抗衡,却依旧被那股恐怖的威压逼得后退了半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他惊骇地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楼板,看向楼下客厅那具寂静的棺椁。
那存在…竟然强大至此?!仅仅是一丝警告性的威压,就让他这个修为几乎难以寸进!
他缓缓收回脚,不再试图靠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林晚晚,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惊惧、凝重、疑惑,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力感。
沉默再次降临。
过了好一会儿,张老才再次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老夫…感应到此处能量波动有异,恐有变故,特来看看…”
他顿了顿,看着毫无反应的林晚晚,继续道:“那日城西之事,还未好好谢你。若非你及时发现那潜伏的怨灵,老夫和陈理事恐怕都要付出不小代价。事务所的奖励已经批下,数额不小,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当提到“奖励”、“数额不小”时,林晚晚那双死寂空洞的眼睛里,竟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虽然那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瞬间就又熄灭了,重新被麻木和空洞取代。
但张老清晰地捕捉到了!
钱?她对钱还有反应?
张老的心头猛地一动,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缝隙。他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厚的、鼓鼓囊囊的信封,轻轻放在了楼梯口的台阶上。
“这是你应得的。”他放缓了声音,“还有…老夫私下的一点心意。年轻人,总该…手里有点钱,心里才踏实。”
信封放在那里,散发着油墨和纸张特有的味道。
林晚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移向了那个信封。空洞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艰难地、试图重新聚焦。
她看着那个信封,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极其缓慢地,她撑着虚弱无力的身体,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甚至没有看张老一眼,只是像个梦游者般,踉跄着走到楼梯口,伸出颤抖的、冰凉的手,抓起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
手指触碰到那厚实纸币的瞬间,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入她麻木冰冷的神经末梢。
钱。实实在在的钱。可以买食物,买衣服,交学费…可以让她稍微…像个人一样活着的钱。
她紧紧攥着那个信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然后,她转过身,依旧没有看张老,像个抱着唯一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踉踉跄跄地走回角落,重新蜷缩起来,将那个信封死死地抱在怀里。
仿佛那是她冰冷黑暗的世界里,唯一一点微弱而真实的温度和重量。
张老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最终都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角落、紧紧抱着信封、眼神依旧空洞却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依托的女孩,又警惕地感受了一下楼下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威压,缓缓摇了摇头。
“你好自为之…若有事…可尝试用此符联系老夫。”他将一张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箓,轻轻放在了那个信封旁边,不再多言,转身,一步步沉重地走下了楼梯。
阁楼上,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林晚晚,和她怀里那个冰冷的、却仿佛带着一丝奇异重量的信封。
以及楼下,那始终悬浮着的、沉默的玄色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