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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他走过的每一步…… ...


  •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宿舍里只剩下主机风扇低沉的嗡鸣和鼠标近乎神经质的点击声。

      江熠白盯着电脑屏幕,上面是他刚刚被强制终止的训练赛回放。
      画面里,他的角色在一片混乱的技能光效中倒下,屏幕中央弹出的“失败”字样,猩红刺眼。

      可他看的不是这个。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戳上,距离他给林疏棠发去那条“生煎要加辣吗?”的消息,已经过去三十七分钟。

      没有回复。

      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上依旧是那个空空如也的对话框。
      他又点开朋友圈,背景是他偷拍的她趴在画板上睡着的侧脸,最新一条动态还停留在三天前,是她吐槽楼下的猫又抢了她的早饭。

      微博?
      同样一片沉寂。

      一股无由来的心慌攥紧了他的心脏,像一只冰冷的手,让他呼吸困难。
      他知道林疏棠的习惯,她工作时会沉浸其中,忘了时间,忘了吃饭,忘了回复消息。

      这是常态。
      他以前也总拿这个打趣她,说她迟早会修仙飞升。

      但今天不一样。
      这种预感毫无道理,却强烈得让他无法忽视。
      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生命里剥离。

      他猛地站起身,想直接拨通她的电话,可就在他手指即将按上拨号键的瞬间,一直隐隐作痛的右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抽搐。
      神经被压迫的痛感像电流一样窜遍整条手臂,手机“啪”地一声脱手,摔在柔软的床上。

      他左手撑住桌角,咬紧牙关,等待那阵痉挛过去。
      右手不受控制地蜷缩着,像一只濒死的鸟爪。

      队医的警告言犹在耳:“江熠白,你的手腕已经到了极限,再这样高强度地训练下去,别说职业生涯,这只手可能都保不住。”

      可现在,他顾不上了。
      他用还能动弹的左手胡乱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踉跄着冲出宿舍。

      深夜的基地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投下惨白的光。
      他冲进电梯,金属门面倒映出他苍白而焦灼的脸。

      楼下,战队的保姆车还停在原处,司机小林正靠着车门抽烟,准备等他结束训练后送他去医院换药。
      看到江熠白像一阵风似的冲出来,他吓了一跳,赶紧掐了烟:“江队?这么晚了,这是……去医院?”

      江熠白的外套都没穿好,半挂在身上,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几缕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眼神里是他从未见过的慌乱。

      “不去医院,”他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送我去她工作室,快。”

      “她?”小林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

      战队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战无不胜的王牌队长有个软肋,是个叫林疏棠的插画师。
      只是没人见过江熠白如此失态。

      他不敢多问,立刻拉开车门,自己也钻进了驾驶座。
      引擎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地左右摆动,发出“唰唰”的噪音,像是江熠白此刻完全无法平息的心跳。
      车窗外的城市霓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一片,飞速向后倒退。

      江熠白死死盯着前方,放在膝盖上的左手紧紧攥成了拳头,那只还在隐隐作痛的右手,此刻却被他完全遗忘。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车子在林疏棠工作室所在的老旧居民楼下猛地刹住。
      江熠白几乎是撞开车门冲了出去,连伞都顾不上拿。
      他用肩膀撞开吱呀作响的单元门,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三楼。

      那扇熟悉的,贴着一张褪色猫咪贴纸的木门,此刻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
      不祥的预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轻轻推开门。

      工作室里一片狼藉,画稿、颜料、参考书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墨水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央,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地上的林疏棠。

      她倒在数位屏旁边,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嘴唇毫无血色。
      那支她视若珍宝的压感笔从她无力垂下的手中滑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划出了一道断续的、丑陋的墨痕。

      江熠白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他冲过去,双膝重重跪倒在她身旁,冰冷的地面硌得他膝盖生疼,他却毫无知觉。
      他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她的鼻息。

      还有气,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就发现她的身体正不正常地紧绷着,手下意识地捂着胃部,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即便是昏迷中,眉头也痛苦地紧锁着。
      他伸手去摸她的胃,触手一片僵硬,像一块石头。

      “小棠!”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没有任何反应。
      不能再等了。

      江熠白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
      她比他想象中还要轻,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可在他怀里,却重如千斤。
      他抱着她,转身就往楼下冲。

      守在车边的小林看到江熠白抱着一个昏迷的女孩冲出来,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从未见过自家队长如此狼狈的模样,浑身湿透,头发凌乱,眼神里是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恐惧和焦急。

      “去医院?”小林的声音都变了调。
      “快!”江熠白只吼出一个字,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他拉开后座车门,将林疏棠轻柔地放进去,然后自己也挤了上去,让她能安稳地靠在自己怀里。

      车子再次发动,这一次比来时更加疯狂。

      江熠白紧紧地抱着林疏棠,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车子颠簸的力道。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一滴滴落下,砸在她的脸上,冰冷的触感让她在昏迷中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慌忙用自己的衣袖去擦,可擦掉的,不知是雨水,还是他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

      后视镜里,小林瞥见自家队长的侧脸。
      那双在赛场上总是冷静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此刻却通红一片,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混杂着后怕与狂怒的骇人情绪。
      这是他跟了江熠白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他在别人面前,彻底失了冷静。

      急诊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

      “急性胃出血,失血过多导致休克。准备床位,立刻输血,联系消化内科准备胃镜。”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匆匆赶来,看到担架上的林疏棠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脱口而出:“怎么又是她?”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江熠白的心里。
      他站在抢救室门口,看着那扇冰冷的门在眼前合上,将他和她隔绝在两个世界。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他却像闻不到一样,只是定定地站着,像一尊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李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你是病人家属?”

      江熠白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医生疲惫的眼睛,顿了顿,才用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是她……最重要的人。”

      李医生审视地看了他几秒,似乎从他通红的眼眶和湿透的衣服里读懂了什么,没再追问。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她的胃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反复发作,就是不听劝。这次再晚来半个小时,可能就不是输血能解决的问题了。”

      不是输血能解决的问题……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江熠“白”的神经上。
      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走廊的长椅上,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巨大的后怕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还在微微发抖的右手。

      这一次,不是因为神经压迫的旧伤,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她的聊天界面。
      点开相册,翻到那张他唯一保存的,偷拍的她的照片。

      照片里,她趴在画板前睡着了,侧脸被夕阳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恬静而美好。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你说要画完我所有的样子……”他对着屏幕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可我不想你用命来换。”

      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的写字楼里,主编王启明也正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
      他刚接到消息,他最看重的插画师林疏棠失联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立刻联系了平台的技术部门,请求调取她个人云端画廊的最后上传记录。

      很快,技术部门回传了数据。
      系统显示,一幅名为《暂停时刻》的新作,于林疏棠昏迷前的十分钟,被系统自动保存并私藏到了个人图库,并未设置为公开。

      王启明心头一紧,点开了预览图。
      只一眼,他就被震住了。

      画面上不是人们熟悉的那个在赛场上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电竞之神江熠白。

      画中只有一个男人疲惫的侧影,他坐在电竞椅上,微微低着头,灯光从他身后打来,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孤独的轮廓。
      他的一只手无力地垂下,另一只手轻轻按着太阳穴,仿佛在独自承受着一场无人知晓的风暴。
      整幅画色调压抑,充满了失败后的落寞与挣扎。

      然而,在这片深沉的暗色里,却有一处最动人的细节。
      在那男人低垂的眼睑下,在他浓密纤长的睫毛阴影里,作者用近乎奇迹的笔触,点出了一粒微不可察的光点。
      那不是外界的光,而是从他眼底深处,从那片裂缝般的疲惫中,顽强渗出的,属于他自己的光。

      这幅画里没有英雄气概,没有胜利光环,只有一个男人在失败的间隙,独自舔舐伤口,却依旧没有熄灭希望的瞬间。
      画的右下角,有一行用铅笔写下的小字,是林疏棠的笔迹。

      “你不是输,是还在走。”

      王启明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
      他立刻打开邮箱,给策展团队的所有人发了一封邮件,标题加粗标红:“紧急通知:‘裂缝里的光’主题画展延期一周,我要临时加一幅新作。”

      清晨,持续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推着豆浆车的老张照常经过那栋老旧的居民楼,习惯性地朝三楼的窗口望了一眼。
      他惊讶地发现,那扇窗里的灯竟然还亮着,门也虚掩着一条缝。

      “这丫头,又画通宵了?”老张嘀咕着,把车停在楼下,有些不放心地上了楼。
      他每天早上都给这个拼命的姑娘送一份热豆浆和两个肉包子,算是老主顾了。
      他走到门口,探头往里望了望。

      屋里没人,只有那块巨大的数位屏还亮着,上面定格着一幅画的草图。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刚好打在屏幕上,让他清晰地看到了右下角那行小字——你不是输,是还在走。

      老张愣了愣,随即了然地笑了笑。
      他将挂在车把上的保温桶轻轻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生怕打扰了那位可能在里屋补觉的姑娘。

      而在几十公里外的医院病房里,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

      林疏棠依旧在昏睡中,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血色。
      她的手背上扎着输液管,透明的液体正一滴滴融入她的身体。

      突然,她纤长的手指在被子里轻轻动了一下,做出一个想要握笔的姿势。
      一直守在床边的江熠白立刻察觉到了。
      他俯下身,用自己温热干燥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别画了。”他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声音里是无尽的疲惫和恳求。
      “我陪你,好不好?”
      她听不见。

      窗外,第一缕真正的阳光冲破云层,像一道明亮却未完成的线条,横亘在病房内外,也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
      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输液架上液体滴落和仪器规律的轻响,时间仿佛在此刻凝滞。

      这片刻的宁静,脆弱得就像一层薄冰,似乎只要再多一点点的声响,就会彻底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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