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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你删掉的训练记录,我一帧帧捡了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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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疏棠关掉了社交软件,径直走向书房那台专门用于图像处理的高配电脑。
她调出近三个月以来,江熠白所有比赛的录像备份,将播放器窗口缩小,并列放在旁边的,是那张她烂熟于心的手部《疼痛地图》。
她没有从头看,而是直接将进度条拖到了每一场比赛最关键的团战时刻。
画面中,江熠白的李白如鬼魅般切入后排,剑光凛冽。
解说员的嘶吼,观众的喝彩,队友的信号,一切都显得天衣无缝。
但林疏棠将播放速度调至0.25倍,眼睛死死盯住屏幕右下角那个小小的选手操作窗口。
一遍,两遍,三遍……在第十七次回放一场败者组决赛的录像时,她终于捕捉到了那个几乎可以忽略的细节。
就在李白释放二技能“神来之笔”画出剑圈的瞬间,他握着鼠标的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向内蜷曲、抽搐了一下。
那动作快到几乎无法察觉,持续时间短得惊人,大约0.3秒。
然而这个时间,与《疼痛地图》上那条被标记为深红色的“尺神经撕裂区”的急性刺痛反应时间,完全吻合。
林疏棠的心脏猛地一沉。
原来如此。
她像个傻子一样,听信了所有人的说辞,包括江熠白自己那套“只是最近手感不好”的鬼话。
什么状态下滑,什么版本不适,全都是谎言。
真相是,他的每一次极限操作,都是在用尖锐的痛觉去校准肌肉的记忆。
每一次神来之笔,都是一次神经的悲鸣。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专业的视频编辑软件,将那段录像导入。
她开始逐帧标记,将每一个“抽搐帧”用红框标出,再配上时间戳。
这个过程枯燥而残忍,像一个考古学家在拼接一块早已破碎的陶片,每一片都带着主人的血与泪。
仅仅分析完一场比赛,林疏棠的眼睛已经酸涩不堪。
但她知道,这还不够,这些粉丝和路人也能找到的录像,说服不了一个固执到用自毁来证明自己的疯子。
她需要更绝对、更冰冷、更不容置喙的证据。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王主编的电话。
“王哥,我需要你帮个忙。”她的声音很平静。
“小林啊,什么事?”
“我需要KPL官方后台保存的,江熠白最近六场关键比赛的选手操作热力图和原始数据流,未经剪辑和优化的那种。”
电话那头沉默了。
王主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为难:“疏棠,这个……涉及到选手隐私和联盟的保密协议,不是说拿就能拿的。”
“我不是要曝光他,”林疏棠打断了他,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急切。
“我是想让他自己看见!他的手早就在尖叫着喊停了,他自己听不见,那就找个东西来告诉他!”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久到林疏棠以为王主编要拒绝时,听筒里传来一声叹息:“你比他自己,更懂他的手。”
电话挂断。
凌晨三点,林疏棠的加密邮箱收到一个巨大的压缩文件包。
没有发件人信息,只有一个冰冷的附件。
她知道,这是王主编用他的人脉和资源,为她打开的一条禁忌之路。
解压文件,庞杂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展现在屏幕上。
操作延迟、按键力度、视角抖动频率、每分钟操作次数(APM)的波峰波谷……这些普通人看不懂的参数,在林疏棠眼里,却是一幅幅触目惊心的心电图。
她将这些数据导入可视化软件,设定了参数。
正常范围内的操作,显示为冷静的蓝色;一旦数据出现异常抖动或延迟,超过他个人健康时期的基准线,就标记为刺眼的红色。
最终,一段长达五分钟的动态图谱生成了。
林疏棠给它命名为——《他没说出口的0.3秒》。
视频的开头,蓝色的光点平稳而密集,如同静谧的星空,那是他赛季初的状态。
随着比赛进程,零星的红点开始出现,像燎原的火星。
越到后期,红点越发密集、狂暴,蓝色的区域被不断侵蚀、吞噬。
直到最后一场败者组决赛的画面数据导入,整张图谱瞬间被染成一片粘稠的血色,仿佛整个屏幕都在泣血。
林疏棠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幅由数据构成的地狱绘图,将它导出,存进了一个她很久没用过的旧U盘里。
U盘的封面上,还贴着一张卡通猫咪的贴纸,是她很久以前随手贴上的。
她在贴纸的空白处,用黑色记号笔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
给江熠白,别删。
第二天傍晚,江熠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训练室。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放在他战术分析本上的U盘,以及上面熟悉的字迹。
他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本想直接将它扫进抽屉。
可手指触碰到U盘外壳的瞬间,却鬼使神差地改变了主意。
他将U盘插进电脑。
视频自动播放,没有背景音乐,只有数据流动的微弱电子音。
屏幕上,蓝色的光点优雅地舞动,那是他最引以为傲的操作艺术。
江熠白靠在电竞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
视频播放到第47秒,画面中的红点第一次大规模爆发。
江熠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右手猛地抬起,重重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就是这里。
他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他在半决赛上的一次操作,当时他的手指像被电击一样剧痛,导致一个关键的技能衔接慢了零点几秒,差点让对面的射手逃脱。
赛后复盘时,他轻描淡写地对队友说“没事,手感好,杀得兴起按快了”,将那次致命的延迟,伪装成了一次自信的失误。
他骗过了所有人,却没骗过林疏棠,更没骗过冰冷的数据。
他伸手关掉了视频,却没有立刻拔掉U盘。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深夜,在所有人都进入梦乡后,他独自一人,将那个视频从头到尾,重播了三遍。
最后一遍,他将画面暂停在结尾的那行字幕上。
“你不是在坚持,你是在燃烧。”
第二天下午的队内训练赛,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江熠白的异常。
他比平时更加沉默,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战术分析会上,教练老赵看着大屏幕上的数据,叹了口气:“小白,你的李白最近确实问题很大,我们讨论了一下,下一场打RW,暂时把李白这个体系放一放,让阿泽来打野核。”
陈队也点头附和:“对,换个节奏,稳一手。”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决定。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江熠白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地面。
“让我再打一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老赵紧紧盯着他,问道:“你的手,还经得起吗?”
江熠白没有回答。
他只是默默掏出手机,垂着眼,给林疏棠发了条消息。
“明天别来基地。”
就在训练室门外,刚走到门口准备敲门的小林,清晰地听见了他这句话。
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下午四点十五分——这正是她平时给他们送早餐和咖啡的时间段。
她默默记下了这句话,以及江熠白那不容置喙的语气。
林疏棠看到了那条信息,没有回复,也没有追问。
第二天,她真的没去基地。
她拉上了画室所有的窗帘,只留下一盏顶灯。
打开了空白的画布,将那张手部《疼痛地图》和动态的《0.3秒图谱》并排放在副屏上。
这一次,她画的不是别人,就是江熠白。
画中,他孤身一人站在王者峡谷的中央,左手依旧紧握着那把青莲之剑,但曾经灵动无比的右臂,却被一层层数据流构成的绷带缠得密不透风。
他的脚下,是碎裂成无数块的操作按键,而他的头顶上空,过去所有封神时刻的精彩操作,都化作了半透明的残影,像一场盛大而永不落幕的流星雨,绚烂又悲壮。
她在画作的命名处,用键盘敲下了几个字:《他不是野王,是殉道者》。
同一时刻,空无一人的对战室里,江熠白正用胶带将鼠标死死缠在自己的左手上,屏幕里,笨拙的李白一次又一次地撞在墙上。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清晰地显示着:03:17。
在他手边的垃圾桶里,已经躺着两片被撕下的止痛贴,而他刚刚揭开了第三片的包装。
将这幅注定不会公开发表的作品存好后,林疏棠的视线落在了另一个文件夹上,那是王主编三天前就发来的新约稿,一个她拖了很久,也必须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