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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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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烧红的火炭,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拉扯着神经,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狠狠钻进骨头缝里,冻得我牙齿咯咯作响,浑身控制不住地痉挛。我猛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混沌的昏暗,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透过头顶破败茅草棚顶的缝隙,吝啬地投下几道模糊的光斑。
这是哪里?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碎片,缓慢而艰难地向上浮起。陌生的恐慌感攥紧了心脏。我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手指却在身下粗糙扎人的干草堆里,意外触碰到一个硬邦邦的、带着奇异棱角的物件。
我费力地把它抽出来。
是一本书。
一本封面设计古早、配色艳俗得令人眼晕的实体书。借着那几缕可怜的光线,封面烫金的四个大字狰狞地刺入眼底——《暴君囚爱》。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所有混沌瞬间被驱散,只剩下彻骨的冰凉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这……这不可能!
我明明只是熬了个通宵,刚看完这本集狗血、虐恋、奇葩设定于一体的古早网文,累得一头栽倒在自己公寓温暖舒适的大床上。怎么会……怎么会一睁眼就躺在这么个鬼地方,手里还捏着这本该死的书?
一股不祥的预感疯狂蔓延。我颤抖着手指,几乎是带着某种自虐般的急切,哗啦啦地翻动书页。纸张粗糙的摩擦声在死寂的柴房里显得格外刺耳。目光如探照灯般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间疯狂扫视,掠过那些熟悉又令人作呕的情节:女主白莲花般的楚楚可怜,男主太子萧承烨的虚伪狠毒,以及……那个最终将“苏晚晚”变成一摊血肉模糊的肉块、泡在酒坛子里的终极反派——摄政王顾玄烬。
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
“苏晚晚”……书里那个和她同名同姓、出身卑微却痴心妄想攀附太子、手段拙劣心思歹毒、最终被利用殆尽后、由顾玄烬亲手执行了“人彘”酷刑的炮灰女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我猛地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粗麻中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不是梦。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腐朽木料和某种动物排泄物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身下干草尖锐的末端刺着皮肤。指尖因为用力攥紧书页而泛白,清晰的痛感顺着神经末梢传递上来。
这一切都在残酷地宣告:我,苏晚晚,穿书了。穿成了那个注定要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被削成人棍、浸泡在酒液里慢慢腐烂的恶毒女配。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窒息感扼住了喉咙,眼前阵阵发黑。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点燃的引信,在濒临崩溃的绝望深渊里猛地炸开。我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强行将几乎要涣散的意识重新聚拢。
不能死!绝对不能像书里那样死!
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疯狂运转,像一台超负荷的计算机,拼命检索着书中所有关于那个最终行刑者——摄政王顾玄烬的信息碎片。
冷酷,暴戾,权倾朝野。一个视人命如草芥、动辄碾碎一切的恐怖存在。书中描述他“有疾”,深恶尘垢,近乎病态的洁癖。王府内侍奉之人,无论是婢女还是小厮,常常因“污秽”了他的眼、触怒了他那不可理喻的神经,而活不过三日。他居住的“净尘居”,是整个京城权贵圈子里讳莫如深、谈之色变的绝地。
“远离顾玄烬!”——这几乎是书中所有知晓内情之人对苏晚晚这个角色的唯一忠告,也是原主唯一做对的事。
然而此刻,这条金科玉律在我脑海中却旋转、扭曲,最终被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狠狠碾碎!
远离?不!
恰恰相反!我要去!我要主动把自己送到那个活阎王的眼皮子底下!
顾玄烬是最终行刑者,但也是唯一能彻底压制太子萧承烨、让萧承烨投鼠忌器的人!书中,萧承烨对顾玄烬的畏惧深入骨髓。只要我牢牢抱住顾玄烬这条最粗、最恐怖的金大腿,萧承烨就不敢轻易动我!
至于那“三日必死”的诅咒……我低头,看着自己因紧张而微微汗湿的手心,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
洁癖?消毒?清洁?现代人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原主苏晚晚的结局,是太子萧承烨为了彻底撇清关系、向顾玄烬献媚而主动将她推出去的。与其被动等待萧承烨的出卖,不如主动出击,在顾玄烬身边占据一个位置,一个让他觉得“有用”、甚至“有趣”的位置!
危险?那是必然的。顾玄烬本身就是这世上最致命的危险源。
但留在外面,被太子操控、利用,最终走向那个泡在酒坛子里的结局,是注定的、缓慢的凌迟。
而靠近顾玄烬,是九死一生。九死,尚有一生!
赌了!
这个念头一旦成形,便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烧尽了所有犹豫和恐惧,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猛地从干草堆里坐起,不顾浑身散架般的酸痛,目光如鹰隼般在昏暗的柴房里逡巡。
我需要工具!能证明我“价值”的工具!
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被废弃的破瓦罐映入眼帘。我踉跄着扑过去,也顾不上脏污,抱起瓦罐,用尽力气将它摔在旁边的石墩上。
“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中格外惊心。我飞快地捡起几片边缘相对锋利的瓦罐碎片,紧紧攥在手里,粗糙的断面硌得掌心生疼,但这疼痛却带来一种近乎扭曲的踏实感。
然后,我毫不犹豫地翻开那本《暴君囚爱》,找到书页边缘空白处。用瓦片尖锐的棱角代替笔,狠狠地在泛黄的纸张上划刻,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每一笔都灌注着全部求生的意志,刻下的不是字,是向死而生的战书:
【远离顾玄烬?】——这是原主命运的注脚,被我狠狠划上一个大叉。
下一行,更加用力,几乎要穿透纸背:
【成为他的侍女!】
***
京城权贵聚居的西城,摄政王府如同一头蛰伏的黑色巨兽,沉默地卧在寸土寸金之地。高耸的乌沉木院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只留下两扇紧闭的、巨大厚重的黑檀木正门,门上狰狞的狴犴兽首铜环冰冷地俯视着门前的长街,散发着无声的威压与拒斥。
王府侧门处,与正门那令人窒息的威严截然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惶恐、麻木和绝望的诡异气氛。
一条长队歪歪扭扭地排开,几乎都是年轻的女子,偶尔夹杂着几个面容清秀的小厮。她们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脸上没有任何期待,只有深入骨髓的惊惧和一片死灰般的木然。没有人交谈,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偶尔有人控制不住地发出一点细微的啜泣,立刻会引来旁人惊恐又麻木的注视,那啜泣声便像被掐断了脖子般戛然而止。
队伍前方,一个穿着管事服色、面容刻板如同石雕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小桌后。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机械地重复着问话:
“姓名?年龄?籍贯?之前在哪家做过?可曾学过规矩?”
声音平板无波,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在清点一堆待处理的货物。
被问到的女子哆嗦着嘴唇,声音细若蚊呐地报上信息。管事随意地在面前的名册上划一下,便不再多看一眼,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进。”
那女子便会如蒙大赦,又如同赴死般,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绝望,脚步虚浮地走进那扇敞开的、宛如巨兽之口的侧门。
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每一个走进那扇门的人,都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消失,连一点涟漪都未曾荡起。门内,是深不可测的死寂。门外,是无声蔓延的恐惧。
“下一位。”管事头也不抬。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狂乱的心跳,尽量让脚步显得平稳,走到那张简陋的小桌前。柴房里的狼狈已经简单处理过,脸上沾染的灰尘草屑也用手帕沾着唾沫用力擦拭干净,虽然效果有限,但至少看起来不像个真正的乞丐。身上的粗麻布衣破旧却整洁,是我唯一能维持的体面。
“苏晚晚。十七。京城人士。未曾在大户人家做过,但……”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镇定,尽管尾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但我极擅清扫,尤通洁净之道,可保一尘不染。”
“洁净之道?”管事的笔尖在名册上顿住了,终于撩起那双死鱼般的眼皮,第一次正眼看向我。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好奇,只有一种审视死物般的漠然和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嘲弄,仿佛在说“又一个不知死活的”。
“王府的‘净尘居’,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肖想的地方。”他冷冷道,声音里淬着冰渣,“上一个说自己擅长清扫的,进去不到半日,就因为袖口沾了一粒灰尘,被拖出来打断了手,丢在了乱葬岗。你……确定?”
“净尘居”三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针,刺得队伍后方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几道充满怜悯和看死人般的目光钉在我的背上。
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书中的描述是一回事,亲耳听到这血淋淋的现实又是另一回事。袖口沾灰……打断手……乱葬岗……每一个词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我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迎向管事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确定。若有一丝不洁,甘受任何责罚。”
管事盯着我看了足有三息。那目光像冰冷的刮刀,似乎想从我强装的镇定下刮出恐惧的底色。最终,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那是一个混合着麻木、厌烦和“又一个送死的蠢货”的表情。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笔,在名册上潦草地划了一笔,仿佛在勾销一个无足轻重的名字。
“进。”依旧是那个冰冷单调的字眼。
我微微颔首,不再看他,迈步走向那扇洞开的侧门。门内是一条长长的、光线昏暗的回廊,青石板铺地,墙壁是深沉的暗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冰冷的石壁反射着幽微的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某种昂贵的冷冽熏香,又混合着极其浓重的、刺鼻的……皂角?草木灰?还有一种更强烈的、类似于消毒水的、近乎霸道的气味,强行压制着其他所有的味道,浓烈得让人鼻腔发涩。
这味道,是顾玄烬的领域不容侵犯的无声宣告。
身后那扇沉重的侧门,在两名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如傀儡的守门侍卫推动下,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吱呀——”声,缓缓闭合。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光线被彻底切断,如同断头台的铡刀落下。
黑暗,带着浓重消毒水气味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我。
我被一个同样穿着灰扑扑仆役服、却连眼神都空洞得像一潭死水的哑巴老妇引领着,在迷宫般曲折、幽暗的回廊中穿行。脚步声在空旷的石壁间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单调。不知拐了多少个弯,眼前豁然出现一道月洞门,门楣上悬着一块乌木匾额,上面刻着两个铁画银钩、笔锋却冷硬得如同刀凿斧劈的大字——净尘。
门后,是一方异常简洁、空旷到近乎萧索的庭院。地面铺着打磨光滑的青石板,光可鉴人,干净得连一丝浮尘都看不见。角落里稀疏地立着几株形态遒劲、叶片墨绿发亮的松柏,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花草装饰。院子的尽头,是一排同样以乌沉木为主体的建筑,门窗紧闭,如同沉默的黑色巨棺。
老妇枯槁的手指,指向庭院角落里一扇毫不起眼的、低矮的小门。她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模糊不清的气音,便不再看我,佝偻着背,像一抹没有重量的灰色影子,悄无声息地退入回廊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推开那扇小门,一股混合着霉味、汗味和劣质皂角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这是一间极狭小的下房,里面挤挤挨挨地摆放着几张硬板床铺。两个同样穿着粗使婢女服饰的年轻女孩瑟缩在各自的床铺一角,像两只受惊过度、挤在一起取暖的鹌鹑。听到开门声,她们猛地抬起头,两双眼睛惊恐地望过来,瞳孔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死气。
其中那个看起来年纪稍小些的女孩,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看到我,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稍大些的女孩猛地扯了一下袖子,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大些的女孩对我极快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警告,然后迅速低下头,把自己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消失在空气里。
死寂。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笼罩着这间逼仄的小屋。
我沉默地走向唯一空着的那个靠门、铺着薄薄一层稻草的硬板床铺,放下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实际上只有那块从柴房里带出来的、边缘锋利的瓦片,被我小心地用破布包裹着。
刚坐下,木板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另外两个女孩明显又哆嗦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幽灵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下房门外。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穿着深灰色细布衣裳、面无表情的中年妇人探进半张脸。她的脸像是用蜡捏出来的,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眼神冷得如同两口枯井。
“新来的?”她的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紧的线,没有任何起伏。
我立刻站起身:“是。”
“跟上。”妇人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我立刻跟上。另外两个女孩依旧缩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用那种混合着恐惧和一点点麻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离开的背影。
穿过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庭院,妇人停在那排乌沉木建筑中最大的一扇门前。门紧闭着,通体漆黑,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沉重内敛的暗光。妇人侧身站到门边,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摆设,只对我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自己进去。
空气里那股霸道浓烈的混合清洁气味更加刺鼻了。我甚至能闻到其中极其细微的、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铁锈味?是错觉吗?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指尖冰冷,掌心却全是冷汗。我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气味呛得喉咙发痒,却强行压了下去。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扇冰冷、厚重、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乌沉木门。
轻轻一推。
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嘎”声,向里滑开。
光线骤然涌入视线,却并非温暖和煦。这是一个极其宽敞、极其空旷、也极其冰冷的巨大房间。高高的穹顶,深色的梁柱。地面铺着打磨得如同镜面般光滑的黑曜石,清晰地倒映着穹顶的藻井和窗棂投下的冷光。巨大的窗户敞开着,外面是庭院里那几株沉默的松柏,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的陈设。没有桌椅,没有屏风,没有字画,没有花瓶……空旷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石洞。唯有房间最深处,靠墙的位置,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张同样由整块乌沉木雕凿而成的巨大书案,和一张宽大的、线条冷硬的太师椅。
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口,静静坐在那张太师椅上。
他穿着一身玄色云锦常服,那颜色深得几乎要融入身后巨大的阴影里。墨色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发丝垂落在宽阔平直的肩背上。仅仅是一个背影,便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山岳倾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闯入者的心头。整个空间里弥漫的冰冷、空旷、死寂的气息,仿佛都源自于他,并以他为中心,缓慢而沉重地向外辐射、凝固。
空气里那股混合着浓烈消毒水和冷冽熏香的霸道气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几乎凝成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
我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踩在光滑冰冷、能映出人影的黑曜石地面上,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走到距离书案约莫一丈远的地方,停下,垂首肃立。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撞击着耳膜。
死寂。令人头皮炸裂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只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那个背影,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有察觉有人进来,又或者,察觉了,却全然不在意,如同不在意脚下爬过的一只蝼蚁。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威压碾碎时,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
那声音低沉,平稳,如同上好的玉石轻轻相叩,却带着一种能冻结血液的漠然,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空旷冰冷的石壁上:
“你身上,有味道。”
不是疑问,是冰冷的陈述。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头皮猛地炸开!
味道?!什么味道?!我明明在柴房已经尽力擦拭过,进来前也在庭院里吹了很久的风!是汗味?还是……残留的柴草霉味?
书里那些被拖出去打断手脚、甚至直接消失的侍女惨状,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疯狂闪过!
“王…王爷恕罪!”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猛地跪伏下去,额头紧紧贴在冰冷刺骨的黑曜石地面上,那寒意瞬间穿透皮肤,直抵骨髓。
“奴婢…奴婢刚从外面进来,身上或许沾染了外间的浮尘气息…请王爷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定能清扫干净!彻彻底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濒死的挣扎。
上方,那巨大的压迫感没有丝毫减弱。那个背影依旧纹丝不动,仿佛我的恐惧和辩解只是一缕微不足道的尘埃。
几息令人窒息的死寂后,那玉石般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宣判般的意味:
“污浊之物,当以火净之。”
“污浊之物,当以火净之。”
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响在空旷死寂的殿堂,每一个字都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跪伏在冰冷黑曜石地面上的我,瞬间如坠冰窟,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凝固了。
火净之?!
书页上那些血淋淋的字句——“打断手”、“丢乱葬岗”、“做成人彘”——此刻不再是抽象的描述,而是化作了实质的烈焰,瞬间舔舐上我的皮肤,带来灼烧灵魂般的剧痛和恐惧!
不!绝不可以!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熔岩,在极致的恐惧中轰然爆发!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几乎要烧毁理智的弦。消毒水!消毒水!这是唯一能对抗他“洁癖”的武器!也是我唯一的生机!
“王爷!”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决绝而拔高、尖利,甚至带上了破音,刺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奴婢有法!无需火焚!奴婢有秘法,可顷刻间祛除污秽气息,还……还您一片绝对洁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巨大的、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的磨盘,悬在我的头顶,随时可能将我碾成齑粉。额角的冷汗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嗒”一声。
那个背对着我的、如山岳般沉重的身影,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他搭在太师椅扶手上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整个空间里冻结的空气都为之震颤。仿佛沉睡的巨兽,被蝼蚁不合时宜的嘶鸣惊扰,缓缓睁开了眼。
“秘法?”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稳,但那股冻结一切的漠然之中,似乎掺杂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兴味,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一缕暗流。这缕兴味,比纯粹的杀意更让人心悸。
“是!是秘法!”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语速快得几乎连珠炮,“奴婢幼时得遇异人,传下此方,专祛尘世污浊之气,其效…其效远胜寻常熏香皂角!只需片刻,便可令此间气息…焕然一新!”我搜肠刮肚地用着最“洁净”的词汇,每一个字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何物?”他终于再次开口,依旧是简单的两个字,却如同投下巨石,在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成了!赌对了第一步!
“是…是药汁!”我立刻接口,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需以特制药草熬炼!恳请王爷开恩,容奴婢取来清水、炭火与一洁净瓦罐,奴婢即刻为王爷熬制!若…若无效,奴婢甘愿…甘愿领受火净之刑!”
我重重地将额头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剧痛传来,却丝毫不敢停顿。这是最后的豪赌!赌他对“绝对洁净”的偏执追求,压过了立刻碾死一只蝼蚁的欲望。
死寂再次笼罩。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回响。
“陈嬷嬷。”他终于出声,却不是对我。
一直如同石雕般侍立在门边的那个深灰衣裳的刻板妇人,立刻无声无息地躬身:“老奴在。”
“带她去杂役院。所需之物,给她。”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板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没有说“准”,也没有说“不准”,但这已经是默许!
“是。”陈嬷嬷垂首应道,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死人脸,转向我,“跟我来。”
我几乎虚脱,强撑着发软的双腿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后背的粗布衣裳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不敢再看那深不可测的背影一眼,踉跄着跟上陈嬷嬷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杂役院位于王府偏僻的西北角,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杂物堆积的陈旧气息。陈嬷嬷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冰冷机器,指给我一个堆放着废弃杂物的角落,那里果然有散落的碎瓦罐片、一个积满灰尘的旧陶炉、几块黑黢黢的木炭,以及一个闲置的、还算干净的旧木桶。
“所需自取。一个时辰。”她说完,便不再看我,转身走到院子另一头的阴影里,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般站定,目光空洞地望着院墙,仿佛我只是空气。
巨大的压力没有丝毫减轻。我几乎是扑到那堆杂物前,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颤抖着手,飞快地挑选了几片相对规整的瓦罐碎片,用旧木桶从旁边一个积着雨水的大缸里舀了小半桶浑浊的水。来不及澄清,也顾不得那水是否干净——顾玄烬要的,从来不是“干净”,而是“绝对洁净”的幻觉!
我蹲在角落里,用最快的速度架起那个破旧的陶炉,塞进木炭,拿出贴身藏着的那块边缘锋利的瓦片——它既是我的武器,也是此刻唯一能充当火镰的工具。对着木炭最干燥的棱角,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划下!
“嚓!嚓!嚓!”
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杂役院里回荡,火星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不定。一下,两下,三下……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手指被粗糙的瓦片边缘割破,渗出细小的血珠,也顾不上了。
终于,一缕微弱的青烟升起,紧接着,一颗小小的、橘红色的火星顽强地亮起,迅速蔓延到干燥的炭屑上。
成了!
我几乎是扑上去,对着那点微弱的火种小心翼翼地吹气。浓烟呛得我眼泪直流,但我丝毫不敢停歇。直到火苗终于稳定地舔舐着陶炉的底部。
将小半桶浑浊的雨水倒入一个相对完整的瓦罐碎片里,架在陶炉上。水在加热,表面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杂役院里死寂一片,只有陶炉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和瓦罐里水逐渐加热的微响。陈嬷嬷的影子在远处的墙角一动不动,像一尊真正的石雕,但我知道,她一定在看着。
终于,水开始沸腾翻滚。浑浊的杂质在热力作用下上下沉浮。
就是现在!
我猛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小的、被破布层层包裹的布包——里面是我在柴房角落发现的、几块因为受潮而凝结成块的生石灰!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在这个时代快速制造出类似“消毒水”强效清洁感的东西!
强忍着灼热的蒸汽,我飞快地将那几块灰白色的石灰块投入沸水中。
“滋啦——!”
剧烈的反应瞬间发生!大量白色的烟雾混合着刺鼻的、带着强烈碱性的气味猛地升腾而起,如同一条翻滚的白龙!瓦罐里的水剧烈地翻滚、沸腾,颜色迅速变得浑浊不堪!
浓烈的、带着强烈腐蚀性刺激气味的白烟滚滚升腾,瞬间弥漫开来,将角落里的我包裹其中。刺鼻的碱性气味直冲鼻腔和眼睛,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远处的陈嬷嬷,那万年不变的刻板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她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惊疑,但身体依旧纹丝不动。
我强忍着咳嗽和眼睛的刺痛,用一块破布垫着手,小心翼翼地端起那个还在剧烈反应、冒着滚滚白烟的瓦罐。里面的液体浑浊不堪,翻滚着气泡,散发着浓烈到近乎霸道的气味——生石灰遇水生成熟石灰(氢氧化钙)释放大量热量和强碱性溶液,这正是我要的“特效消毒水”的原始版本!
这气味,绝对够“强劲”,够“独特”,够“洁净”!够掩盖一切!
端着这罐滚烫的、散发着致命气息的“净化药汁”,我深吸一口气,压住喉咙里的痒痛和狂跳的心脏,再次走向那座如同巨大黑色棺椁的净尘居。
沉重的乌沉木门被推开。
那个玄色的身影依旧背对着门口,端坐于巨大的书案之后,仿佛亘古未动的磐石。空旷冰冷的殿堂里,只有窗外松柏的影子随着微风在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地面上无声摇曳。
我将那罐还冒着缕缕白烟、气味浓烈刺鼻的瓦罐小心翼翼地放在距离书案一丈开外的冰冷地面上。瓦罐底部接触黑曜石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这死寂中格外清晰。
“王爷,”我的声音带着被浓烟呛过的沙哑,努力维持着镇定,“‘净尘露’已备好。请…请容奴婢使用。”
说完,不等那令人窒息的压力再次降临,我立刻行动起来。挽起本就破旧的衣袖,露出小臂。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蘸取瓦罐里滚烫浑浊的液体——强碱性的溶液灼烫着皮肤,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感。我咬紧牙关,强忍着。
然后,从距离书案最远的角落开始,双膝跪地,俯下身,用蘸满了“净尘露”的破布,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本就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面!
“嗤…嗤…”
破布摩擦着光滑冰冷的石面,发出单调而略显刺耳的声音。每一次擦拭,都带走那理论上并不存在的浮尘,留下一条条带着浓烈碱性气味的湿痕。那刺鼻的气味随着我的动作,迅速在空旷的殿堂里弥漫开来,霸道地驱逐着原本的空气,甚至盖过了顾玄烬身上那冷冽的熏香和原本浓重的消毒水味!
我擦得极其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恐惧、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决心,都通过这机械的、近乎自虐的动作,狠狠揉进这冰冷的地面里。汗水混合着之前被烟熏出的泪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地面上,又被迅速擦去。
空旷的殿堂里,只剩下布帛摩擦石面的“嗤嗤”声,和我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呼吸声。
那个玄色的背影,依旧沉默如山。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我机械地擦拭着,手臂早已酸痛得麻木,被强碱溶液反复浸泡的皮肤传来阵阵灼痛。终于,将门口到书案下方这片区域,反反复复擦拭了三遍。
地面上留下大片湿漉漉的水痕,浓烈刺鼻的碱性气味充斥了每一个角落。
我停下动作,垂首跪伏在地,额头再次抵上冰冷的地面,声音嘶哑:“王爷,此间…已净。”
说完这句,我便不再动弹,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
时间,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凝滞。
那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的威压,并未散去,反而变得更加深沉、更加粘稠,沉甸甸地压在我的每一寸神经上。空气里浓烈的碱性气味似乎也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威压碾碎,意识开始模糊的边缘——
那个一直背对着我的、如同亘古磐石般的身影,终于动了。
极其缓慢地,他搭在乌沉木太师椅扶手上的右手,抬了起来。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肤色是近乎冷玉般的白,在玄色衣袖的映衬下,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非人的美感。他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在平滑冰冷的扶手上,缓缓地敲击了一下。
嗒。
一声轻响。微弱得如同幻觉。
紧接着,那玉石般冰冷、漠然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清晰地回荡在空旷死寂的殿堂里,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我的灵魂上:
“味道,尚可。”
“留下。”
“味道,尚可。”
“留下。”
四个字,如同天籁,又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耳膜。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几乎让人晕厥的虚脱感。后背的冷汗早已湿透,此刻被殿内穿堂而过的冷风一吹,激起一片寒栗。
“谢…谢王爷恩典!”我几乎是匍匐在地上,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带着滚烫的血腥味。
上方再无回应。那个玄色的背影重新凝固,仿佛刚才那简单的四个字,已经耗尽了他对一个蝼蚁的全部兴趣。
陈嬷嬷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那张刻板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扫了我一眼,如同扫过一件刚被决定暂时留下的物件。
“跟我来。”依旧是毫无起伏的三个字。
我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踉跄着爬起来,不敢再看那深不可测的背影一眼,垂着头,如同最卑微的影子,跟着陈嬷嬷离开了这座散发着浓烈碱性气味和无形威压的死亡殿堂。
***
日子,就在这极致的压抑和如履薄冰的“洁净”中,缓慢地向前爬行。
净尘居的侍女,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是消耗品。我住的那间狭小下房,另外两个女孩,一个在第三天的清晨被发现蜷缩在自己的床铺上,身体冰凉僵硬,死因不明。另一个,仅仅是因为在擦拭回廊扶手时,袖口不慎拂过一盆松柏盆栽的叶片,被认为“沾染了不必要的尘气”,当天下午就被两个沉默如铁塔的侍卫拖走,再也没有回来。
下房很快又来了新人,脸上带着同样的惊恐和绝望。她们如同流水般更换,只有我,凭借着那罐“净尘露”带来的“尚可”评价,以及之后变本加厉、近乎病态地维持着绝对的“洁净”,暂时在这座阎王殿里站稳了脚跟。
每日,天未亮,我便在冰冷的恐惧中醒来。用冰冷的井水反复冲洗双手和脸,直到皮肤发红发皱。然后,便是无休止的擦拭。
乌沉木的巨大殿门,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面,冰冷坚硬的石壁,巨大的窗棂……每一寸地方,都被我用浸透了稀释过的石灰水(后来我用草木灰加生石灰自制了效果稍弱但更易控制的碱液)的布巾,一遍又一遍、近乎偏执地擦拭。每一次擦拭都倾尽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恐惧、自己对生的渴望,都揉进这冰冷的清洁之中。
空旷的殿堂里,那个玄色的身影大部分时间都端坐在书案后,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报。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极少发出声音。只有当我的动作偶尔稍微迟缓,或者距离他所在的位置稍近时,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便会瞬间笼罩过来,如同毒蛇缠绕上脖颈,让我瞬间汗毛倒竖,动作变得更快、更轻、更拼命。
我甚至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只记得那身永远纤尘不染的玄色锦袍,墨色长发下冷玉般的脖颈,以及那只握着朱笔的、骨节分明得毫无瑕疵的手。
恐惧是唯一的食粮,支撑着这具疲惫不堪的身体。
直到一个沉闷的午后。
连日的阴雨终于停歇,久违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苍白的光线。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和浓重的消毒水味。我刚刚结束一轮对窗棂的擦拭,累得几乎虚脱,靠在冰冷的石柱下喘息,冰冷的石壁透过单薄的粗布衣裳传来寒意。
腹中早已空空如也,王府供给下人的饭食粗糙冰冷,分量也少得可怜。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伴随着眩晕袭来。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诱人的甜香,如同一条狡猾的小蛇,钻过浓重的消毒水和碱性气味,钻进了我的鼻腔。
是烤饼的焦香!还带着一丝麦芽的甜味!
我猛地吸了吸鼻子,循着香味望去。只见陈嬷嬷正端着一个朴素的食盒,穿过空旷的庭院,走向净尘居。食盒盖子没有盖严,那股诱人的甜香正是从缝隙里飘散出来的。
是点心!给顾玄烬的午后点心!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我饥饿的脑海里疯长——面粉!油脂!糖!这些东西,杂役院的库房里似乎都有!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想法瞬间成型。
当陈嬷嬷面无表情地将食盒放在书案一角,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后。我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挪到书案斜后方、靠近巨大窗户的一个不起眼角落。这里相对避开了顾玄烬的视
线,又通风良好。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从杂役院角落里找到的、被丢弃的、边缘有些破损但还算干净的小瓦盆。又掏出几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是我之前借口“擦拭需要”从库房管事那里磨来的、少得可怜的一点点面粉、一小块凝固的猪油、还有一撮宝贵的糖霜。
动作快得像做贼!我将面粉倒入瓦盆,加入一点点清水,手指飞快地揉捏搅拌。猪油被指尖的温度软化,一点点揉进粗糙的面团里。糖霜小心翼翼地撒进去。没有酵母,没有工具,只能靠最原始的手法和祈祷。
粗糙的面团在掌心揉捏,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食物的温暖触感。饥饿感在香气的催化下变得更加凶猛。我将面团分成几个小剂子,徒手压成薄薄的、不规则的圆饼。
然后,是火源。
我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书案后那个岿然不动的玄色背影。他正垂眸看着一份奏报,侧脸线条冷硬如同刀削。我屏住呼吸,如同最谨慎的盗火者,将目光投向书案一角——那里放着一个黄铜雕花的暖手炉,炉口边缘,有炭火燃烧后留下的、极其微弱的暗红色余烬。
就是它!
我像一只最轻灵的猫,无声地挪到书案侧面,距离那个暖炉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心脏在喉咙口狂跳,几乎要震碎耳膜。缓缓蹲下身,将手中那几片薄薄的、带着糖霜颗粒的面饼,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地,贴向暖炉黄铜外壳上温度最高的位置!
滚烫的金属外壳接触到湿润的面饼,瞬间发出极其细微的“滋啦”声响!一股混合着麦香、油脂焦化和糖分熔融的浓郁甜香,如同被囚禁已久的精灵,猛地挣脱束缚,在这空旷冰冷、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殿堂里,骤然爆发开来!
这香气是如此霸道,如此不合时宜,如此鲜活!它像一把滚烫的钩子,瞬间勾住了殿堂里所有凝滞的空气!
“嗯?”
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让空气冻结的鼻音,毫无预兆地从书案后响起。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点点转过头。
只见书案后,那个一直低垂着眼眸的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古井般的眼睛,此刻正穿透殿堂里略显昏暗的光线,精准地、毫无温度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更确切地说,是落在我僵在半空、还捏着一片未贴上面饼的手上!以及,那暖炉外壳上,几片正因受热而边缘卷曲、散发出致命焦香的小小圆饼!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停滞。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
那双眼睛,冰冷、漠然,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锐利,仿佛能将我连同那几片可怜的面饼一起冻结、碾碎。
我僵在原地,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连呼吸都忘记了。指尖残留的面粉和油脂变得黏腻冰冷,甜香的气味此刻闻起来如同催命的符咒。
完了……彻底完了……
就在我等待着那宣判死亡的冰冷声音降临时——
顾玄烬的目光,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审视某种新奇死物的兴味,从我僵硬的手指,移到了暖炉外壳上那几片滋滋作响、边缘开始泛起焦黄、香气愈发浓郁的小饼上。
他的视线,在那几片简陋至极、甚至有些丑陋的焦黄面饼上,停留了异常漫长的几息。
然后,那只一直搭在扶手上的、冷玉般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修长的手指,越过堆积如山的奏报,越过冰冷的书案,径直伸向暖炉的方向。
不是指向我。
而是指向了其中一片烤得最焦黄、散发出最浓郁甜香气息的面饼。
指尖微屈,轻轻一拈。
那片滚烫的、边缘焦脆、中间还带着一点软糯面芯的简陋面饼,就这样被他用两根手指,如同拈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尘埃,又或是某种值得玩味的奇特标本,稳稳地拈了起来。
他垂眸,看着指间那片散发着人间烟火气息的焦黄面饼。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让人无法窥探其中丝毫情绪。
整个净尘居,死寂无声。只有暖炉里炭火余烬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那片被拈起的面饼边缘,细微油脂受热后滋滋作响的声音。
他看了片刻。
然后,在那片死寂和令人窒息的注视下,他缓缓地、将那拈着面饼的手指,移向自己形状优美却异常薄冷的唇边。
我的心跳,彻底停止了。
那张薄唇,极其轻微地张开了一道缝隙。
接着,那片边缘焦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面饼一角,就这样,被他以一种极其优雅、却又带着某种非人般疏离的姿态,轻轻送入了口中。
他……吃了?
我像一尊被雷劈中的石雕,僵在原地,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大脑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荒谬到极致的一幕在反复播放:权倾天下、冷酷暴戾、有严重洁癖的摄政王顾玄烬,拈起了一片我偷偷用他暖炉烤出来的、沾着面粉和油脂的简陋面饼,放进了嘴里!
他细嚼慢咽,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刻入骨髓的优雅。空旷的殿堂里,只有极其细微的咀嚼声,清晰得如同鼓点,敲打在我即将崩溃的神经上。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酷刑。
终于,他喉结微动,完成了吞咽的动作。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再次抬起,毫无波澜地落在我脸上。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也没有碾碎蝼蚁的冰冷指令。
只有一句平静到极点,却足以将我打入更深地狱的陈述:
“火候,过了。”
“明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暖炉上剩余那几片边缘焦黑的面饼,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再试。”
再……试?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那张俊美无俦却冷硬如冰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刚才吃下的不是一块偷烤的粗劣面饼,而是一片无关紧要的雪花。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侍立在殿门阴影处的陈嬷嬷,那张万年不变的刻板死人脸上,一双空洞的眼睛骤然睁大了!虽然那惊骇的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极其微弱的涟漪,瞬间就被强行压制下去,重新归于死寂,但那一瞬间的震惊,如同黑夜中的闪电,清晰无比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连陈嬷嬷都感到震惊?!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之前任何一次直面死亡威胁时,都要冰冷彻骨!
顾玄烬……他到底想干什么?
***
日子在战战兢兢的“试饼”中滑过,每一次靠近那暖炉,每一次将粗糙的面团贴上滚烫的铜壁,都像在刀尖上跳舞。恐惧并未消失,反而因为顾玄烬那琢磨不透的态度而变得更加粘稠沉重。但至少,我活了下来。下房里流水般更换的侍女,如同一个个无声的警示牌。
直到那个午后。
天空阴沉得如同泼墨,厚重的铅云低低压在王府高耸的乌沉木院墙之上,空气沉闷得没有一丝风。我刚将净尘居巨大窗棂的最后一格擦拭完毕,浓重的石灰水气味混合着殿内固有的消毒水味,沉闷地压在肺叶上。
突然,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由远及近,打破了王府深处一贯的死寂。那喧哗声中,夹杂着刻意拔高的、带着某种倨傲腔调的通报:
“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萧承烨!
这个名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攫紧,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倒流回心脏,手脚瞬间变得冰凉!
他怎么来了?!
书中的剧情如同挣脱束缚的洪水,疯狂涌入脑海——太子萧承烨与摄政王顾玄烬,表面君臣,实则势同水火!萧承烨对顾玄烬的畏惧深入骨髓,却又无时无刻不想着将其除之后快!而“苏晚晚”这个愚蠢的炮灰,正是萧承烨用来试探、陷害顾玄烬的一枚棋子!在原剧情中,萧承烨很快就会发现“苏晚晚”在净尘居,并利用她痴恋太子的弱点,威逼利诱,让她在顾玄烬的饮食中下毒!
那个泡在酒坛子里的结局……难道这么快就要来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柱上,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书案后那个玄色的身影。
顾玄烬依旧端坐着,姿态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那声“太子驾到”通报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只有搭在乌沉木扶手上的那只冷玉般的手,食指指尖,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在光滑的木质上点了一下。
嗒。
一声轻响,微弱得如同幻觉。
但侍立在殿门处的陈嬷嬷,那张刻板的脸上,死水般的眼神却骤然一凝!她无声而迅速地退到殿门一侧的阴影里,如同融入了墙壁。
几乎是同时,一阵略显急促却依旧维持着皇家仪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环佩叮当的轻响,停在了净尘居巨大的乌沉木殿门外。
沉重的殿门被外面侍立的王府侍卫缓缓推开。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刺目的颜色瞬间撕裂了净尘居内沉郁的玄黑基调。
太子萧承烨。
他身量颇高,穿着绣四爪金龙的明黄常服,头戴金冠,面如冠玉,眉眼间天然带着一股皇家贵胄的骄矜之气。只是此刻,那刻意扬起的、试图展现从容的笑意,却显得有些僵硬,仿佛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勉强贴在脸上。他的眼神深处,带着无法完全掩饰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皇叔!”萧承烨朗声开口,声音清越,带着刻意的亲近,大步流星地踏入殿内。他身后只跟着两名低眉顺眼、气息精悍的东宫侍卫。
随着他的进入,一股混合着名贵龙涎香、脂粉气和……雨后尘土的气息,瞬间涌入这方被消毒水和石灰水气味统治的空间。
书案后的顾玄烬,终于缓缓抬起了眼眸。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平静无波地投射过去。
萧承烨脸上的笑容明显滞了一下,脚步也不自觉地放慢了一瞬。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走到距离书案约一丈远的地方停下,微微躬身行礼:“承烨冒昧前来,打扰皇叔清净了。”
“太子何事?”顾玄烬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殿内的空气瞬间又沉重了几分。
萧承烨直起身,脸上的笑容加深,目光状似随意地在空旷冰冷的殿堂内扫视,如同巡视自己的领地。他的视线掠过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面,掠过冰冷的石柱,掠过巨大的窗棂……然后,如同精准的捕猎者,毫无征兆地、猛地定格在了角落石柱下、正极力想把自己缩进阴影里的我身上!
那目光,锐利,审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玩味,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伪装!
“哦?”萧承烨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仿佛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我,语气带着刻意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皇叔这净尘居,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连一个粗使婢女,都瞧着……颇有几分眼熟呢。”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我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上舔过。
“你,”萧承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殿堂,“抬起头来,让孤看看!”
轰——!
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来了!果然来了!这恶毒太子的发难!
书中的剧情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带来窒息般的绝望。原主苏晚晚对太子萧承烨那愚蠢的痴恋,就是此刻勒死我的绞索!
我死死地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唤回一丝理智。不能抬头!绝对不能!一旦被他彻底认出,利用原主痴恋的把柄,后面下毒的戏码就会立刻上演!
然而,萧承烨显然没打算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
“怎么?孤的话,你也敢不听?”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皇家威严的压迫,步步紧逼,“抬起头来!还是说……”他话锋一转,带着恶意的揣测,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书案后岿然不动的顾玄烬,“皇叔御下极严,连孤这个太子,也指使不动你净尘居的一个小小婢女?”
字字诛心!句句陷阱!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下!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粗布衣裳!我知道,再没有任何退路了!再低头,不仅违抗太子命令的罪名会立刻落下,更会坐实了顾玄烬“跋扈不臣”的指控!无论哪一条,都足以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拼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抬起头!
视线不可避免地撞上了萧承烨那双带着审视、玩味和一丝隐藏极深恶毒的眼睛。同时,我也清晰地感觉到,书案后那道如同深渊般的目光,也毫无波澜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奴婢……不敢。”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萧承烨的目光在我脸上仔细逡巡了片刻,那双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和更加浓烈的嘲弄。他显然认出了“苏晚晚”这张脸!认出了这个曾经对他摇尾乞怜、愚蠢献媚的炮灰!
“呵,果然是你。”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毫无暖意,只有冰冷的算计,“苏晚晚。孤记得你。前些日子,你托人给孤送来的那几首……情意绵绵的小诗,文辞虽粗陋,倒也有几分‘赤诚’之心。”他刻意加重了“情意绵绵”和“赤诚”几个字,如同将最不堪的标签狠狠钉在我的身上。
我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原主那些愚蠢的过往,此刻成了萧承烨手中最锋利的刀!
“孤今日来探望皇叔,走得急了些,有些口渴。”萧承烨话锋陡然一转,脸上重新挂起那虚伪的、带着皇室雍容的笑容,目光却如同毒蛇般死死锁住我,“你,去给孤斟杯茶来。”他抬手指向书案一角——那里摆放着一个通体莹润的白玉茶壶和配套的玉盏。
“就用这个。”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违逆的意志。
书案一角!顾玄烬的近前!
让我去那里斟茶?!
我猛地抬头看向萧承烨,正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带着赤裸裸恶意和威胁的眸子!他微微侧头,用只有我们两人能看清的角度,极其隐晦、又极其清晰地,对着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用唇语吐出了两个冰冷刺骨的字:
“下、药。”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下药!在顾玄烬的眼皮子底下,给他萧承烨的茶里下毒!然后栽赃给顾玄烬!这就是他精心设计的毒计!而我,就是那个注定要被牺牲、用来点燃战火、然后被彻底碾碎的炮灰!
书里那个泡在酒坛子里的结局,正狞笑着向我扑来!
巨大的恐惧瞬间吞噬了我,四肢百骸冰冷彻骨。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无法挪动分毫。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书案后——顾玄烬依旧端坐着,垂着眼眸,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那只搭在扶手上的手,食指指尖,依旧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敲击着光滑的乌沉木。
嗒…嗒…嗒…
那无声的敲击,如同地狱传来的倒计时!
“嗯?还不快去?”萧承烨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明显的不耐和威压,“难道要孤亲自教你如何奉茶吗?”他身后的两名东宫侍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锁定了我。
退?是抗命,立刻被太子以“藐视储君”的罪名杖毙!
进?是下毒,然后被顾玄烬以最残忍的手段碾碎!
横竖都是死路!绝路!
一股混杂着极致恐惧、绝望和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怒意,如同压抑已久的熔岩,猛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烧尽了所有的犹豫和胆怯!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做你们权力倾轧的牺牲品?!
凭什么我要走向那个泡在酒坛子里的结局?!
想让我下药?好!药给你!你自己吃!
电光火石之间,我动了!
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不是扑向书案上的茶壶,而是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扑向了站在殿中央、脸上还带着虚伪笑容和一丝胜券在握得意的太子萧承烨!
“殿下!”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尖锐得变了调,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奴婢……这就为您‘奉茶’!”
在萧承烨骤然收缩的瞳孔、以及他身后侍卫惊怒交加的厉喝声中,在书案后顾玄烬倏然抬起的、深不见底的眼眸注视下!
我的左手如同铁钳,带着全身的重量和所有的疯狂,死死扣住了萧承烨试图格挡的手腕!右手则闪电般从自己粗布衣襟的暗袋里,掏出了那个冰冷坚硬、边缘锋利的瓦片!
那是我从柴房带出来的“武器”!一直贴身藏着!它粗糙的断面上,还沾着一层我刚刚在擦拭时、偷偷从墙角刮下来的、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粉末——那是生石灰(氧化钙)!遇水即沸!腐蚀性极强!
“殿下!”我脸上扯出一个扭曲到极致的笑容,眼神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如此‘赤诚’心意,您可要……好好尝尝!”
在萧承烨因震惊和剧痛(被扣住手腕)而扭曲的面容下,在他侍卫怒吼着拔刀冲来的瞬间!
我捏着那片沾满生石灰粉末的瓦片,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朝着萧承烨因惊怒而大张的嘴巴——
塞了进去!
噗!
沉闷的声响。
粗糙的瓦片边缘瞬间划破了萧承烨的嘴唇和口腔内壁!浓烈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生石灰粉末,混合着血腥味,在他温湿的口腔里——
轰然爆发!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撕裂了净尘居死寂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