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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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处理威廉的案子，几个从新城区赶回来的同事经过我身侧接水，站在灯泡下握着纸杯，款款而谈。
师父和父亲都叮嘱过我只负责威廉的案子，我再想问出什么也是不可能。
下班后我去了一趟师弟约我见面的小酒馆，时隔两天，台上的主唱由左子熙换作吉他女，两人轮流做主唱。
我坐在吧台，距离我十米远的卡座上坐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绅士的坐姿，双膝上盖着羊毛绒毯子。
“先生，一个人不无聊吗？”我上前搭讪，一个人的夜晚我活够了，只想早早脱离家庭，远走高飞。
他看着我打量小一会儿，懵懂地伸手，“您好。”
果然是有礼貌的先生，倒不知道他在床上是怎样的，我单是看见他的喉结与手臂便按耐不住，视线转向他藏在柔软布料下的腰线，想来我个子并不过于突出，比起一米九的摇晃不定和高处不胜寒，我绝信自己一米八五已经在男人中占优势。
常年和一众嫌疑人虚与委蛇，早就获得洞悉人心的眼睛，看着他，我和他握手，“先生，怎么称呼您？”
“我姓君，您叫我小君就好。”君生倒是客气，“您呢？”
“我？我吗？”我思考了下，有些不谨慎，没有人会在回答姓名时犹豫，可想我接下来的话会掺有谎言的可能。
君生笑笑说：“也许你职业不方便透露全名，那我就称呼你周先生好了。”
“为什么是周先生？”
“啊……我母亲姓周，其实我一直有个心愿就是跟母亲姓。可惜父亲不同意改姓，这么些年一直是我的遗憾。”
他看了我一眼，蓝色的眼睛，笑笑接着说：“周先生别介意，您实在不方便，倒也不需要跟我透露那么多。世上很多人都不过是一面之缘，今天能见到你我已经很开心了。”
往常我总为警察一职疲劳，端着笑和教养，要笑对民众还要安抚受害者的情绪，全年无假，只有师父要我把年假和其他节日积攒的假期一并花销完，我才得一段可喘息的休息时间。
和君生待在一起，只剩无声无息的安静。
“君生真体贴，还能考虑到这么多。”我舒了一口气，他的目光从我来到他面前就一直落在我身上，有力度有温度，礼貌到让我觉得冒犯。
君生突然笑了，“因为周先生是我喜欢的类型，喜欢你在意你，为你收敛自己的脾气有什么不妥？”
君生拉我到卡座坐下，工作人员上了酒水和水果、糕点，看着全是小女孩爱吃的蛋糕点心，我实在提不起胃口。
君生料事如神，捏起酒杯笑了笑，“看来这些都不和周先生的口味。怎么变成成年人就不爱吃小孩子爱吃的点心了？”
我迟疑又犹豫，阖上眼皮在他身边静静等待了一会儿，等酒香散尽，等心跳终止，等肚腹骚动平息，没一件顺心顺意的事，统共就只有见到君生这一件，他却喜欢端着说教的姿态来问我。
“周先生不爱吃就算了，成年人是该聊一些跟成年人有关的事。”他摆弄刘海，转了转眼珠，透着得意，“您家住哪里，是本地人吗？”
我：“是，我是海港本地人。”
君生揉揉脑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看着周先生倒像内地人。”
“我不是。”我的态度很严肃，坐在卡座沙发上，静静等待下一句发问。
君生摸了下鼻尖，我才发现他的皮肤在灯光下异常冷白，看得见皮肤纹路，目光就从深刻的眉骨下投射到我身上，我被他看得不是很自在，我也不喜欢别人直直目视我，除了才认识的江送青。
君生说“嗯”，看着我指指酒杯，“那周先生还要喝吗？”
“为什么这么问？”我也看向他，我们对视的次数在逐次增加，可我不知道自己和江送青——真正喜欢的他在愈行愈远。
君生说：“周先生要是很晚又要有工作，我又总是灌你酒，周先生的公事就要被耽搁了。”
“来酒馆喝酒的很少有你这种懂事理的。”我毫不吝啬夸赞，“君生很会喝酒吧？”
君生摇摇头，顾自拿起酒杯品了一口，仅仅是低浓度酒精都让喉咙反感，他捂着胸口咳嗽，我被他按着肩膀。
“君生，你还好吧？”我拍拍他的后背。
君生摆摆手，抓着我另一侧的手腕，我顿时失去平衡被他压在卡座上，流离的灯光从他耳廓边划过，有精度一样不让我看清楚他的表情。
“周先生，我平时不出门的。”君生面沉似水，抬头叹气便松开我。
他接着说：“我平时只会待在房间。”
我问：“待在房间做什么？”
君生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眼睛，“读书。用手指摸，用耳朵听，用嘴巴读。”
我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回答我问题，和学生一样。
君生把我从卡座上捞出来，放在他身边，“周先生，所以你真的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
我动了世俗内的心思，盯着他如同碗碟上的蛋糕，“那……你也没有过爱人，或者是女朋友？”
君生摇头否认，并和我靠的很近，我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听到他平和的语气，“有过，我有过一个忠实的热爱者。只不过他走丢了，我没找回来。”
热爱者通常被称作“追求者”，君生的脸、身材、品性都值得追捧，不过我遇到了心动的人，对他没意思。
只想陪他聊两句解解闷，我追着他的目光拿起杯子，说了句开场白，“君生，这一杯敬你那个走丢的热爱者。”
君生看我的眼神和看瘪三无疑，我已经不在意了，也许是酒精作用，见他笑了笑，也敬我一杯，“不用了，其实他已经回来了。”
我无论如何都要告诉他我是带着决心要敬他的，歇斯底里地扯开他的上衣，我忘记自己怎么坐到他大腿上，又怎么和他接吻。
我记得自己和女人一样，摸着他冒青茬的下巴，狠狠咬上去，发泄什么一样。
有服务生拉我的手臂，君生在我耳边吐气，他的声音被包裹在一层雾水中，“我先生只是喝醉了。”
我咬着他嘴唇，忘记以怎样情意绵绵的眼神望向他，“君生干嘛撒谎，我不是你先生。”
君生笑了笑，“我觉得是。”
后来，我们滚到床上，我才发觉被他骗了，君生的双腿好好的，谁知他裹着羊毛毯是为了引我上当，他吻上我的耳垂和脖颈，咬上耳廓，又吻了太阳穴，而后是睫毛和眼睛。
我抬手遮挡面部，“……不要。”
君生很狡猾地咬上我的手指，像叼着食物的饿狼，不过他太温柔，我只觉得他是一只幼犬，没想到就这样将我扼杀在他的摇篮之中。
也许是凌晨，我觉得周身冰冷如寒窖，想要睁开眼睛，于是便发现手臂大腿全然失去知觉。
我尝试收缩脚趾，感觉不到反应。
我攥紧拳头，掌心没有感觉。
眼睛周围附上一层细细的纤维布，麻药麻痹了神经和触觉，依旧保留一丝嗅觉，有酒精和金属的锈味。
我的眉毛被人按动，眼皮上有轻微疼痛的感觉，忽然变为刺痛，之后是难以忍受，有人按着我的胸腔，心脏，空气被完全挤压出去，肠胃中的酸在腐蚀我，变成一滩烂泥。
好多事情都没来及处理，母亲到夏季就会有一件爱俏皮跳起领口的连衣裙，父亲常带在身边的水瓶内壁会爬满茶垢，邻家妈妈养的小狗要下崽，上年岁的她可以平添几分稚气……
耳边有手机响铃的声音，我静静等待疼痛消失，结果不如我意。
想起母亲告诉我，我第一次从她肚子里钻出来时的撕痛感。五六岁才是我刚刚能记住事情的时间段，我只是好奇我从哪里来。
母亲并不告诉我，我是从垃圾桶亦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同样不告诉我从一个女人绝不主动提起的部位破口而出。
她说：“你是妈妈的宝贝，从妈妈的肚子里钻出来。那是你第一次和妈妈玩游戏。”
“妈妈开心吗？”我问了她一句。
母亲说：“不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那谁开心？
她不言，我不语，后来她抚摸我的后脑勺，望着远处被轻轨横断的天空，温柔地说：“你以后会懂。”
她不该将希望寄托于我，因为我是男孩，帮不了她。
母亲的柔情在十岁那年被割断，像生生剜去我的心脏，我躺在地板上，身下被血水晕染。
于是，记忆中的母亲变成厌恨可恶的模样，要我对父亲的威严束手就擒。
庄雨眠并不是沉眠在雨季的房庄的意思。
是父亲来不及照看，甚至没留下对我名字的建议和观点，他就离开了。
是母亲独自待在病房抱着嚎啕的我，看着孩子被碘伏染黑的丑陋脐带，她终于明白生下我是解脱，同样是另一种无言的负担。
下起了小雨，她看着忧郁，没精气神，只想好好睡去，一觉不醒。
所以，她的孩子，理所应当地承载她对一个家饱含期待却落空的愤怒和悲哀。
“哔哔”声和键盘声响起，擦着鲜艳口红，脖带扭花的女人抬起眼睛，问：“叫什么名字？”
“庄雨眠。”
“什么？那几个字？在本子上写一下。”
庄、雨、眠。
愤恨和幽怨的情绪将白纸扎住两个空洞，母亲看着黑色的字递过去，“就这三个字，登记吧。”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