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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表白咯 ...

  •   五月下午的风卷着香樟树的味道扑进窗户时,政治老师的粉笔刚在黑板上敲出最后一个句号。下课铃像被按了快进键,瞬间撕裂了教室里三秒钟的寂静——后排男生的打闹声撞翻了塑料瓶,女生们窸窸窣窣的私语裹着草莓味的橡皮擦香,还有粉笔头落地的脆响,一下子把空气搅得沸腾起来。

      我用橡皮擦了擦政治笔记本上的涂鸦,淡粉色的橡皮屑簌簌落在纸上。那其实算不上涂鸦,是刚才走神时画的小太阳,周围绕着歪歪扭扭的光线,旁边还藏着个只有我能看懂的“江”字。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上周林薇趴在我耳边说的话突然撞进脑子里,带着她发梢的柠檬洗发水香。“唉,还有个事,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不打算跟江砚表白吗?这都五月了,七月就要放假了,再不表白就没机会了。”

      是啊,都五月了。我偷偷抬眼瞄了瞄旁边的人,睫毛像小扇子似的飞快扇了两下。江砚正单手支着下巴看英语课本,阳光从他耳后溜过去,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脸颊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晃。他看书时总爱用右手食指关节点着书页,一行一行往下挪,指节因为用力泛着淡淡的白。遇到重点时,会慢吞吞地从笔袋里抽出红笔,笔帽“咔嗒”一声扣在笔尾,然后在字底下画波浪线,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嘈杂的教室里竟显得格外清晰。

      我都练习一周了。每天晚上对着镜子,把“我喜欢你”四个字拆开来揉碎了说,从磕磕巴巴到流利得像背书。可一到学校,一看见他低头做题时认真抿起的嘴角,或者听见他被同桌逗笑时喉咙里滚出来的低笑,那些准备好的话就像被施了魔法,全卡在喉咙里,连个气音都发不出来。

      “唉。”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指尖攥紧了笔,塑料笔杆上沁出细密的汗。窗外的香樟叶被风吹得哗哗响,像是有谁在耳边催:“苏晓糖,大胆点。”

      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揣了只扑腾的小鸟。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的校服袖子,布料上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烘烘的温度:“江砚。”

      他立刻转过头来,眼里还带着点刚从题海里抽离的迷茫,像蒙着层薄雾:“嗯?”

      就在这时,斜后方突然传来周明的大嗓门,震得我耳朵嗡嗡响:“江砚!过来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那家伙正举着本漫画书朝这边挥手,书角卷着毛边,脸上是分享趣事时特有的兴奋,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我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没……没事,”我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课本,指尖把书页捏出了褶皱,“你先忙吧。”

      “等会儿。”江砚却朝着周明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然后转回来看着我。他的眼神慢慢变得清亮,像被阳光晒化的冰,映得见我慌乱的影子:“我不忙,你说吧。”

      周围的哄闹声好像突然远了。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地撞着胸腔,震得耳膜都在响。准备了一周的话卡在舌尖,绕了好几个圈,才变成结结巴巴的问句,每个字都像裹着棉花:“我是说……要是……要是我哪天跟你说,我说……我喜欢上你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嘴里说出来的。说完我就后悔了,赶紧低下头盯着他校服上的纽扣——那是颗白色的塑料扣,边缘有点磨损,上面还沾着点洗不掉的蓝黑墨水印。我的指尖捏得发白,连带着肩膀都绷得紧紧的。

      教室里安静了半秒。能听见周明翻漫画书的哗啦声,还有前排女生转笔时笔杆掉在桌上的轻响。

      我感觉到他似乎愣了一下,空气里有种微妙的凝滞。过了会儿,听见他轻轻转了下头,椅子腿在地上蹭出“吱呀”一声轻响,然后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像羽毛落在心尖上,痒痒的。

      等我鼓起勇气抬头时,他已经转回来了,嘴角还扬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瞳孔里映着窗外的天光,像是藏了片小小的星空。

      “怎么了?”我被他看得更紧张了,手心里全是汗,连声音都在发颤,“你笑什么啊?到底什么意思嘛?”

      他还是笑,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我。阳光刚好落在他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里,暖融融的,像盛了两小捧蜂蜜。

      “你倒是说句话啊……”我急得想推他一下,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指尖在裤腿上蹭了蹭,沾了点灰。

      周围的吵闹声渐渐小了,有人开始往座位上走,塑料凳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预备铃“叮铃铃”地响起来时,于老师抱着教案从走廊那头过来了,高跟鞋敲着地面,“嗒、嗒、嗒”,一步一步走近,像在敲我的心尖。

      “算了算了,”我赶紧低下头,假装翻书,书页被我翻得哗啦响,心跳得快要蹦出来,“快上课了,下课再说吧。”

      他没应声,只是转了回去,坐得笔直,后背挺得像棵小白杨。

      第二节课是数学。老师抱着作业本走进来,教案“啪”地一声拍在讲台上。说今天复习小学的基础题,黑板上很快写下一道应用题:“一批零件,甲单独做要10小时,乙单独做要15小时,两人合作需要几小时完成?”她在讲台上画着线段图,白色粉笔灰簌簌往下掉,说“把工作总量看成单位1,甲的效率就是1/10”,可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江砚刚才的笑,他的睫毛,他眼里的光。他为什么笑啊?是觉得我在开玩笑,还是……还是别的什么?手指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画着他的名字,一笔一划,写了又涂,涂了又写,最后纸上晕开一团墨渍,像朵难看的乌云。

      下课铃一响,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他,可还没等我开口,班长就在讲台上扯着嗓子喊:“大课间跑操!快点排队!”

      教室里顿时又乱了起来,大家纷纷起身往外走,椅背碰到课桌时发出的“钢啷”声此起彼伏。我也抓起校服外套,正准备站起来,手腕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像羽毛扫过皮肤。

      江砚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脸上还带着笑,眼神比刚才更亮了些,像洗过的天空,轻声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的声音不高,刚好能盖过周围的嘈杂,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我心里漾开圈圈涟漪。我心里一紧,脱口而出:“要不然呢?你不信的话,去问林薇啊,她知道。”

      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话太冲了点,像只炸毛的小猫。可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我赶紧站起身,抓起外套就往教室外走,耳朵红得像要烧起来,不敢看他的表情。

      走廊里挤满了人,初三的学长学姐从旁边跑过,带起一阵风,裹挟着淡淡的汗味。我跟着队伍往操场走,脑子里却全是他刚才的样子。他刚刚笑了唉……是因为也喜欢我嘛?还是刚好想到了别的事?越想越乱,连跑操的音乐响起时,脚步都差点踩错节拍,好几次踩到前面同学的鞋跟。

      一整个下午的后两节课都过得像踩在棉花上,晕乎乎的。上课走神,老师点我回答问题时,我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还是江砚在底下悄悄提醒,声音低得只有我们俩能听见。下课想找他又不敢,只能假装和林薇聊天,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往他那边瞟。他好像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该做题做题,该和朋友说笑说笑,只是偶尔,我觉得他好像在看我,可一转头,又发现他在看黑板,耳根却悄悄泛着红。

      直到放学前的夕会。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给几个画黑板报的同学布置任务,粉笔在黑板上写着“下周检查”,粉笔灰簌簌落在她的教案本上。其他人没什么事,都在底下小声说笑,收拾书包。教室里嗡嗡的,像有无数只小蜜蜂在飞。

      我正把政治书塞进书包,书角不小心撞到了铁制的书包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胳膊肘突然被碰了一下,这次比中午重了点,像谁用指节轻轻敲了敲。

      正好对上江砚的眼眸,表情看起来很认真,眉头微微蹙着,眼神却带着点试探,像在小心翼翼地触碰什么:“话说,你真的喜欢我吗?我都不敢相信。你再确认一遍呗。”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上腾地一下就热了,像被夕阳烤着。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淡定些,手却在桌底下悄悄攥紧了书包带,帆布带子勒得掌心有点疼:“这有什么可确认的?事实就是事实。”

      说完,我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在发烫,连带着脖子根都染上了粉色。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突然憋出一句,声音里带着点憋不住的笑意:“别暗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又气又笑,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指尖碰到他胳膊上的肌肉,硬硬的:“你!就知道逗我!”

      “行行行,我错了。”他笑着举手投降,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夕阳还要亮,嘴角的梨涡深深陷着。

      “哎哎哎,”前排的孟瑶突然像只小松鼠似的转过头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八卦,“苏晓糖,你喜欢江砚啊?我天,我都没看出来!”她的辫子上还别着颗草莓发卡,随着她说话的动作一晃一晃。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旁边的陆阳也听见了。陆阳也凑过来,笑嘻嘻地看着我们,露出两颗小虎牙:“可以啊你们俩,藏得够深啊。”

      我被他们看得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本来就是嘛,早就开始喜欢了,上学期就有感觉了。”

      江砚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嘴角却一直扬着。我用余光瞥过去,看见他肩膀轻轻动着,像是在偷笑,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那笑容比平时温和了好多,像春风拂过刚解冻的湖面,漾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窗外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香樟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缠缠绕绕地落在我们的课桌上,像谁用金色的笔描了又描。我看着他低头浅笑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五月的星期五,好像比所有的春天加起来还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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