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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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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工看起来跟别的女工不一样,看这气质不像是做工的,而更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怎么会在这里?
且暂时把心里的疑虑放下,这位来自东厂的太监,眼下最好奇的是,她看见他,脸上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
再说那个监工,看见主子来了,忙上前赔笑脸相迎,“见过樊公公。”
真的是太监,工坊里此起彼伏都是议论的声音。
这位来自上京的太监,表情越发不悦了。
窦繁霜则仍然一脸平静。
这果然引起了樊公公的注意,视线扫过来,把她居高临下地觑着,眸光锐利,窦繁霜抬眼与之对视,没有惊奇异样的神色,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太监,听顾执倾说过的,还知道太监的名声很不好,你若多看太监一会儿,他就觉得你看不起他,尤其是本朝,宦官把持朝政,百姓们十分痛恨,前段时间,那个掌印太监张凡被处以极刑,百姓们都拍手叫好。
窦繁霜不能惹怒他,必须利用他,帮自己“免罪”,不仅如此,她还要接近这个太监,因为她记得顾执倾在查案,跟京师的人有关系,牵扯到丞相,后宫还有东厂。
这位来自京师的太监,肯定不是啥好东西,跟织锦局有勾结也是肯定的,窦繁霜如果能够接近他,就能够帮着顾执倾查案了。
窦繁霜眼神很平淡地与之对视,微微施礼,说道:“见过掌印大人。”窦繁霜听顾执倾说过,太监能够掌印,就是最高的职位了。
听得平民唤他一声掌印大人,这个樊公公自然高兴,毕竟,哪个太监不想当到掌印那个位置,但是,毕竟,他不是掌印的,被称为掌印的,这可是僭越。
视线在窦繁霜的脸上逡巡,细长的眼睛,锐利冰冷,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窦繁霜就感觉肌肤像是被刀尖剐过,她强撑着冷静,在心里告诉自己,别怕别怕。
他缓缓地启唇,声音尖细,倒不刺耳,说道:“你怎知我是太监?”他没有责问窦繁霜称呼他为掌印这件事,而是刁钻地问她如何知晓他是太监。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太监跟正常人不一样,他们其实很在意自己的身份,这个樊公公这么问,其实就是在问,你是不是觉得太监不男不女的。
窦繁霜强撑着镇定,与之对视,她不能够表现出害怕,因为百姓们都怕太监,因为太监的名声不好,在以前,百姓怕太监,太监还骄傲哩,但是,前段时间,有个掌印的太监被抄家了,此时,大家见到一个太监在跟前,如果表现出害怕,会让太监觉得百姓们看不起他们,将他们跟那个将被凌迟的掌印太监张凡比较起来了。
窦繁霜竭力思索应对之策,此时,工坊内,机器的嘈杂运转声响次第被掐断了似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无数双眼睛,看向她这边。
大家甚至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这个问道:“她怎么惹怒这个太监了?”那个答道:“你没听见,她刚才称呼这个太监为掌印大人。”问道:“掌印是啥官?”答道:“这你都不知道,听说很有权势,跟丞相首辅差不多吧。”经过这么一解释,大家明白了,这个叫窦繁霜的,惹到大人物了。
“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太监的?”那樊公公问道,凝固的空气里,声音缓慢而冰冷,像是淬了毒的刀尖了。
整个工坊都弥漫着杀气,大家都好奇这个大人物,传说中的恶毒太监,将如何惩治这个不懂事的女工。
那个监工也嗅到了杀意,只怕公公动怒,迁怒于他,因而焦急撇清自己跟这个叫窦繁霜的女工的关系,只见他对着窦繁霜骂道:“好你个新来的女工,误了工,还不知错,胆敢言语冒犯樊公公,看我不抽你。”
说着,他便挥起鞭子,狠狠地朝她身上甩去。窦繁霜吓得身子瑟缩着往一边躲,闭着眼睛,准备结结实实承受这一顿鞭打。
然而,鞭子没有摔落到她身上。
怎么回事?窦繁霜抬起头,便看见樊公公手里紧握住鞭子,那监工没想到会这样,一脸惶恐地观看陈公公的脸。再说那樊公公,面若寒霜,不辨喜怒,大手紧攥鞭子,说道:“说,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太监。”
其实方才窦繁霜那句见过掌印大人,他倒是喜欢的,他此时难为窦繁霜,不是因为她称呼掌印大人而生气或是发怒,如果真的说他心里存了什么怒气,那就是这群刁民对他的看不起,从他一进来,他就从这群刁民的脸上看到了他们对太监的那种异样表情。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一下,看着这一场戏。
窦繁霜不很懂得眼前这位东厂的心思,不过却很清楚,太监都在意自己的身世,如果她回答得不妥,东厂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她抬起来脸,看见樊公公眯着眼,阴冷的视线在她脸上,窦繁霜到底怕,手指紧紧捏住衣角,面露三分的惧色,正好装出个单纯无辜的模样,说道:“民女家里是从商的,阿爹走南闯北,也到得过京师几回,见过许多的大官,也见过似大人这般的大官,民女凭借大人的威仪,认为大人是皇宫里掌印大人。”
窦繁霜不提他说话不同于寻常人的那种强调,只说他仪态威严,不提他太监的身份,只说他是掌印的。
他的是视线在窦繁霜的脸上,盯着盯着,不辨喜怒,窦繁霜也不知道称呼他为掌印的,究竟妥还是不妥,不知道这一番说,能不能叫他满意。
半晌,他的声音在一片死寂当中缓缓响起,讽刺道:“本宫是在皇宫里当差的不错,你这个民女,倒是有一点见识,不过......”他顿了顿,语气更低也更加寒,说道:“本宫却不是掌印的,你说出如此僭越的话,若在京师,定要治你个重罪。”
窦繁霜还是不明白这个太监到底怒了还是怎么回事,若说他喜欢掌印的这个称呼,又没见他表情满意,觉得他话说得狠,表情阴冷,却感受不到杀意。
迷迷糊糊的,窦繁霜慌乱地求饶,“民女无知,请大人饶过。”
那樊公公冷哼一声,说道:“乡村的民女,本官不跟你计较。”然后对那监工说道:“她了什么事?”那监工道:“她......她损坏了丝,还偷。”樊公公把脸一沉,打断道:“本官没听清,她犯的什么事?”这个监工也是没有眼色,樊公公打断他的话,又沉着脸,以及,再开口,问的是“她犯的什么事”而不是“她犯的什么罪?”明显是有意放过窦繁霜。这监工却认为窦繁霜真的惹怒了樊公公,反而准备严惩她,说道:“这女工新来的,犯的事儿可多了......”
“哦,都有什么?”樊公公把眼瞧了这位监工,眼神阴寒,监工吓得一时都答不上来话了。
窦繁霜心想:这位东厂的太监,怎么感觉,好像是打算放过她的意思,这个时候,自己不出来辩解,还等什么。窦繁霜赶紧对这位樊公公说道:“回禀大人,民女新来的,第一天做工,不小心弄断了丝,丝线乃是皇家的,无比精贵,扔掉可惜,民女随手塞到衣襟里,被监工误认为偷藏了官丝,请大人明鉴开恩。”
那樊公公沉吟片刻,把眼往四周巡视了一遭,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之下,缓缓开口道:“规矩就是规矩,犯了错就该按照规矩行事。”他语气严厉,不过,这番话,更像是说给工坊里的所有女工听的。他停顿了下,对监工说道:“这个女工手脚愚笨,罚她到仓库做工。”
这算是,饶过她了。
那樊公公又说道:“自此刻起,不论新来的女工,还是老匠役,胆敢损毁丝线,皆按规矩行事,这次弄断了丝线,我罚个到仓库做苦工,下次再有犯者,夹棍伺候,拶指之刑伺候。”他这番说,一个是立规矩,再一个是强调丝线是朝廷御用的,大家做的是皇家的差事。
窦繁霜侥幸逃过了,被罚到仓库做工。
方才真是万分惊险了。
现在有两件事,她必须弄清楚了,一个是这个太监的身份,查出他背后的主谋,再一个,就是揭穿织锦局骗局。
她已经发现了线索,丝线有问题,可惜,没能将证据带出去,交给顾执倾查看。
她在仓库,负责整理废弃的破损的丝,这些丝,虽然破损了,但是仍然能够看出其成色。是很好的丝,但是绝对不是朝廷的丝线,因为窦繁霜家里的衣裳,就是这种丝线做的。
没想到,仓库里废弃的丝线,也只是商丝而已,不是朝廷的丝线。
真的是个骗局了。
必须揭穿!
“新来的!赶紧把垃圾装箱啊!”
窦繁霜正思索的时候,一个妇人朝她喊道,这妇人四五十岁年纪,一张瘦削的脸,眼神精明,手脚麻利,是这里的管事的,别的库役都叫她“孙姑姑”,也有叫她“掌库的”。
而她所说的“垃圾”,指的就是地上残坏的丝线以及织品。
而窦繁霜的工作,则是把这些“垃圾”装箱。
窦繁霜不敢怠慢,赶紧做工,把地上的丝线,往箱子里装,只盼着完工回去,把她发现的“商丝”线索,告诉顾执倾。
她坐到地上,把一堆一堆的丝线往箱子里装。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天都黑了,按照契书上说的,酉时收工,窦繁霜很想收拾东西回家,但是看了看周围,大家都没有收工的意思。
又过了半个时辰,才看见几个年长的工匠,把工具收起来,把穿在外面的粗麻短衣脱了,到那孙掌库的跟前说了几句,便往仓库外面去了。
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窦繁霜着实等得不耐了,便找到那个孙掌库的,问道:“我几时可以收工回家?天都黑了。”
那个孙掌库的,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也不回答,窦繁霜也知道,主动提收工不妥,可她着急出去见顾执倾,于是又问道:“几时收工,你掌库的不清楚,我问管事的就是。”说罢,转身儿就去,被她叫住道:“站住。”然后满不情愿地回答道:“再装五箱,收工。”
窦繁霜心想,再装五箱,得到什么时候了,最起码得半个时辰呢。
不过,既然掌库的开口了,再装五箱就让走,也成吧。
窦繁霜一边把丝线往箱子里装,一边思索一会儿见到顾执倾,当告诉她丝线有问题的事情。
她脚边儿这一堆一堆的丝线,便是最好的证据了。
窦繁霜便忍不住想要随手抓起来一束丝线,纳入到衣袖里,带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