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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一次双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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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宗深处,密室的石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息。
苏晚盘膝坐于寒玉之上,周身环绕着淡紫色的雾气,那是“恨情道”功法运转时独有的灵力形态。
冲击第三重境界,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道心崩毁,万劫不复。
就在她心神沉凝如水,即将全力冲关的刹那,一阵轻微的法力波动叩响了密室禁制。
是温如卿。
禁制无声开启一道缝隙,温如卿的身影翩然而入,他手中托着一个温润的玉盒,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晚晚,冲击第三重非同小可,此乃我为你寻来的‘情引丹’,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苏晚睁开眼,眸中紫光流转,冷冽如冰。
她没有立刻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情引丹?此丹能引动天地间与自身功法相合的情绪之力,极为罕见,你是从何处得来?”
“机缘巧合罢了,”温如卿的笑容无懈可击。
“你我之间,何须多问。此丹还有一个妙用,服下它,你的情劫源会自动吸引命定的共鸣者,让你提前感知到他的存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苏晚的指尖微微一动。
共鸣者……是叶怀瑾么?
那个在她梦中反复出现,搅得她心神不宁的佛宗圣子。
她接过玉盒,打开的瞬间,一股奇异的丹香扑面而来。
香气浓郁,却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极为清冽的佛香。
这丝佛香是如此熟悉,仿佛曾在哪段被遗忘的记忆深处闻到过。
是错觉么?
她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冲击境界的渴望与对情劫的探究压倒了这微末的警惕。
“多谢。”她言简意赅,仰头将丹药吞入腹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磅礴而灼热的暖流瞬间冲入四肢百骸。
苏晚闷哼一声,只觉体内心窍中的那团紫色光源疯狂暴涨,几乎要撑破她的丹田。
与此同时,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
“警报!检测到外源性追踪符箓能量……符箓已与宿主情劫源绑定……情劫源已锁定,共鸣者距离:三百丈。”
三百丈!
苏晚心中剧震。
合欢宗山门之内,怎么可能会有佛宗的人,而且距离如此之近?
温如卿……他到底想做什么?
然而,她已无暇深思。
那股庞大的药力混合着她自身的恨意,如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疯狂冲撞。
佛宗,不动山禁地。
万年菩提树下,叶怀瑾白衣胜雪,宝相庄严。
他已在此闭关三月,心如古井,不波不澜,只待一举勘破《不动佛经》的最后一重心法。
突然,一阵毫无征兆的剧痛从心口炸开!
那痛楚并非来自皮肉,而是源自灵魂深处,仿佛有人正用业火炙烤着他与生俱来的那块佛骨。
他猛地睁开双眼,金色的佛光在眼底剧烈波动。
识海之中,不再是清净的经文,而是被一片铺天盖地的红光所侵占,红光里,是苏晚那双淬满了恨意与决绝的眼。
她出事了!
这个念头如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摊开面前的《不动佛经》。
古朴的经书上,金色的梵文正在迅速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血字,最终汇成一句话——
“若她死,汝道亦灭。”
叶怀瑾的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崩塌。
他的道,是守护苍生,是普度众生,是斩尽心魔,证得无上菩提。
可经书的启示却如此残酷直白——那个被他视为心魔,视为劫难的女子,竟与他的道途性命相连!
他猛然起身,周身的气息再无半分平和,只剩下焦灼与狂乱。
禁地周围的金色结界感应到他的心绪,光芒大盛,降下万千佛印,意图将他强行镇压。
“滚开!”
叶怀瑾一声低喝,一掌拍在结界之上。
他没有动用任何精妙的佛法,只是用了最纯粹、最原始的力量。
结界剧烈震颤,反噬之力如山岳压顶,瞬间让他口喷鲜血,白衣染尘。
他手腕上那串由十八颗菩提子串成的佛珠,应声碎裂了十一颗,仅余七粒,灵光黯淡。
但他没有片刻停顿,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不顾宗门禁令,不顾护山长老的惊呼与阻拦,冲破层层壁障,径直朝着青溪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里,是合欢宗的山门所在。
密室之内,苏晚的情况已是岌岌可危。
追踪符的能量与“情引丹”的药力相互纠缠,彻底引爆了她体内潜藏的心魔——那是在玄天门留下的,一道血童子残咒。
幻象如潮水般涌来。
她看到自己的混沌灵根终于修复圆满,霞光万道,引得天地共鸣。
玄天门的掌门与长老们满脸愧疚与欣喜,将她迎回宗门,奉为座上宾。
曾经欺辱过她的同门,尽数跪在她脚下忏悔。
她享受着迟来的荣耀与认可,心中那块因被抛弃而结成的坚冰,似乎正在融化。
然而,画面一转。
佛宗大典之上,万佛朝宗。
叶怀瑾身披金色袈裟,高坐莲台,神圣不可侵犯。
他看着被押解上来的她,眼神淡漠如冰,口诵佛号,亲手催动法印,将她打入无间轮回。
“妖女苏晚,祸乱佛子道心,罪无可赦,当永世沉沦,以儆效尤。”
那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不……不!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他们的认可!我苏晚的道,与你们这些伪君子无关!”
她凄厉地嘶吼着,现实与幻象重叠。
情绪的彻底失控,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体内的红雾疯狂逆冲识海,原本坚韧的经脉一寸寸崩裂开来,鲜血从她的七窍中缓缓渗出。
“警告!宿主心魔反噬,精神防线崩溃,濒临走火入魔!检测到生命体征极速下降,建议立即启动双修共感方案,否则宿主将于一刻钟内神魂俱灭!”
系统的警报声急促如雨点,但苏晚已然听不清了。
她的意识正在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密室的另一道偏门被撞开,谢小蛮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看到苏晚的惨状,她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决堤。
“晚姐!晚姐你醒醒!你别丢下我!小蛮只有你了!”
她哭喊着,没有丝毫犹豫,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在地上迅速画出一个古老的符文。
那是合欢宗一种禁术,以情为祭,献祭自身。
“我愿以我之‘不舍之情’为引,求天地护我晚姐,神魂归位!”
一滴饱含着她所有情感的精血滴入苏晚眉心。
那股纯粹的、不愿分离的执念,如同一道清泉,注入苏晚即将干涸的识海,让她涣散的神智稍稍凝聚了一瞬。
苏晚凭借这丝清明,勉强稳住心神,试图引导那股力量。
然而,血童子残咒的力量太过霸道,谢小蛮的“不舍之情”只能算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化解体内那场毁天灭地的暴动。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
轰隆!
那扇隔绝内外的厚重石门,竟被一道煌煌大气的金色佛印从外部轰然破开!
碎石四溅,烟尘弥漫。
一道踉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白衣破损,血迹斑斑,浑身是伤,气息紊乱到了极点,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正是叶怀瑾。
他看着密室中奄奄一息的苏晚,和一旁泣不成声的谢小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
他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走到苏晚身后,指尖一缕微弱却纯正的佛光在摇曳。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让我……试试。”
话音未落,他已盘膝坐下,双掌抵在苏晚的背心。
雄浑的佛力毫无保留地涌入她的经脉,试图镇压那片狂暴的红雾。
然而,两股力量接触的瞬间,却爆发出了更为激烈的冲突!
佛光至阳至纯,红雾至阴至邪,如同水火不容,在他的佛力冲击下,苏晚的经脉撕裂得更加严重。
“噗——”苏晚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系统提示:佛修本源与混沌灵根存在天然排斥性,强行融合只会加速宿主身体崩溃。需同源情感共鸣,方可抵消能量冲突。”
冰冷的提示音在苏晚脑中响起,也仿佛一道天启,让她在昏沉中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用尽全身力气,偏过头,虚弱地低语,气息吹在叶怀瑾的手背上,带着血腥和绝望。
“你……恨过吗?”
叶怀瑾的身体猛然一僵。
他是佛子,自幼修习《不动佛经》,心境当如明镜,无尘无垢。
恨,是七情六欲中最具污染性的情绪,是他最应该斩断的东西。
可是……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片漫天飞雪。
年幼的他被师父带上不动山,母亲站在山脚下,隔着风雪遥遥回望,眼神里满是不舍与痛楚。
师父说:“既入佛门,便断尘缘,不许回头。”
他终究没有回头。
那一刻,他不懂什么是恨。
但在此后无数个午夜梦回,那双雪中的眼眸,都像一根针,扎在他心上。
他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连回望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那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不就是恨么?
沉默片刻,他俯下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我恨过——恨那夜母亲雪中回望,我……不能回头。”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了多年的破碎感。
苏晚的心弦被这句话轻轻拨动。
原来,高高在上的佛子,也有着如此深刻的遗憾和痛楚。
她忽然觉得,他们其实是同一种人。
她反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下一秒,她将自己最痛苦的记忆,毫无保留地推送了过去——
被师父亲手剖出灵根时的剧痛,灵台撕裂,仙骨破碎。
被逐出玄天门时,山门外刺骨的寒风,和同门鄙夷冷漠的眼神。
一个人在荒野中挣扎求生,无数个夜晚,无人听见的哭泣与嘶吼。
那份被背叛的恨,被抛弃的怨,彻骨的孤独,如同一幅幅血淋淋的画卷,在他的识海中展开。
叶怀瑾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感受到了她的痛,那是一种足以让任何人心智崩溃的绝望。
而他的那份“恨”,与她的相比,是如此的渺小。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深刻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跨越了道与魔的界限,奇迹般地交融在一起。
他体内的佛光不再霸道地镇压,而是化作温柔的水,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她经脉中那些狂暴的红雾。
而她的红雾,也不再疯狂地排斥,反而像是找到了某种归宿,缓缓地与佛光相融。
一金一红,两种极致的力量,在他们相连的身体里,最终化作了一股淡金色的温暖气流,开始沿着苏晚的周天经脉,缓缓运转。
三天三夜。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被打破的门洞照进密室时,苏晚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眼中的紫光已经变得深邃而稳定,心窍中的那团光芒不再狂暴,而是凝实如一颗紫色的星辰。
恨情道第三重,成了。
她缓缓转过头,看到了倚靠在墙边昏睡过去的叶怀瑾。
他脸色苍白如纸,唇角还挂着一丝干涸的血迹,手腕上那串佛珠,如今只剩下了五粒,黯淡无光,仿佛随时都会化为飞灰。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行金色的系统提示:
“首次双修共感完成。宿主‘恨情道’已突破第三重。混沌灵根与佛子本源融合度提升至29.3%,情劫线深度绑定,不可逆转。”
不可逆转……
苏晚的目光落在他紧闭的眼上,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她伸出手,轻轻覆上他冰凉的手背。
“佛子,你说你不入情,不堕凡尘。”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
“可你为我破了佛门戒律,违了宗门禁令,耗损了本源,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的睫毛,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在沉沉的梦魇中,他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微弱却清晰: “……若这是劫,我愿堕。”
窗外,百丈之外的一棵古树上,温如卿收起了手中映照着密室画面的玉简,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随即又化为一声轻叹。
“情劫已成局,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就看谁能先承认,谁……又能在这场局里,活到最后了。”
密室内的苏晚,自然听不到这一切。
她的心神被叶怀瑾那句梦呓搅得一片混乱。
劫?
堕?
他究竟……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
谢小蛮!
她为自己献祭了精血,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一股深深的担忧涌上心头。
刚刚平复下来的心境,因为这份牵挂再次泛起波澜。
她不再犹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快步走出这间见证了她死而复生的密室。
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合欢宗内一片静谧。
她凭着记忆,快步走向宗门后山那片简陋的杂役弟子住所。
然而,当她推开那扇属于谢小蛮的、简陋的杂役房门时,一股莫名的、冰冷的死寂感却扑面而来,与她体内刚刚平复的暖流形成了尖锐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