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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钟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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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如潮水般淹没了苏晚的意识,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膝猛地一软,殷红的血丝从眼、耳、口、鼻中缓缓渗出,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画出凄厉的纹路。
识海中,系统的警报声尖锐刺耳,红光疯狂闪烁,几乎要灼穿她的神魂:“警告!宿主神魂撕裂度已达百分之六十三!混沌灵流失控逆冲识海,生命体征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速衰减!”
可苏晚仿佛没有听见。
苏晚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指尖依旧死死扣着那根由天地情脉凝聚而成的钟槌,感受着上面残留的、属于叶怀瑾的枷锁气息。
苏晚望着情渊深处那道挣脱束缚的微光,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破碎而满足,带着血沫的腥甜:“值了……钟响了,你……终于出来了。”
话音未落,她指尖的力量终于散尽,整个人便如一只被狂风扯断了线的纸鸢,无力地向着深不见底的情渊坠去。
就在此时,一道白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自佛宗方向疾掠而来。
叶怀瑾踏碎云层,肩头还挂着佛枷破碎后的金色残片,掌心那道用以交换力量的血契仍在不住地滴落着滚烫的佛血。
他甚至来不及拂去满身的尘埃与伤痕,便已凌空探手,将那道坠落的身影稳稳地接在怀中。
入手是惊人的滚烫。
苏晚体内的灵流像是千万头被惊扰的暴龙,在她狭窄的经脉中疯狂冲撞,四溢的混沌气息紊乱不堪,仿佛随时要将这具脆弱的身体彻底撑爆。
叶怀瑾脸色一白,来不及多想,立刻闭上双目,以自己胸口那根濒临破碎的残佛骨为引,将体内仅存的、最精纯的佛愿之力,不计后果地缓缓渡入她的心脉。
佛力与混沌灵流相触的刹那,两人的识海毫无防备地猛然交叠。
轰然一声,叶怀瑾看见了。
他看见一个瘦弱的女孩,在阴冷的地牢里被人生生剖出灵根,那声嘶力竭的惨叫让他心头剧震;他看见她在玄天门的漫天大雪里,浑身是伤,一步一叩首,却只换来冰冷的驱逐,最后只能用双手在雪地里艰难爬行;他看见她初入合欢宗时,面对无数或轻蔑、或讥笑、或怜悯的目光,却依旧挺直了脊梁……一幕幕,一桩桩,那些她从未说出口的过往,此刻尽数化作最锋利的刀刃,狠狠扎进他的识海。
叶怀瑾猛然睁开眼,眸中那抹慈悲的金光剧烈地颤动着,几乎碎裂。
他收紧手臂,将怀中昏迷的女子抱得更紧,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原来……你一个人,走过了这么多孤寂的寒夜。”
与此同时,雷音殿外,佛宗执法堂首座明法和尚,手持一尊金光灿灿的法钵,遥遥指向情渊的方向,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身后,数名杀气腾腾的执法僧早已按捺不住,正欲上前追击那“劫持佛子”的魔女苏晚。
“都站住。”明法抬起手,拦住了所有人。
他的声音低沉如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自省:“她以性命相搏,撞响八声镇魔钟,只为救一人挣脱佛枷。而我们佛宗,却以清规戒律为名,将那人困杀了整整三百载。”
他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一位执法僧的心上。
“我们杀的,究竟是魔,还是人心?”明法喃喃自语。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金钵忽然发出一阵嗡鸣,竟自行挣脱他的手掌,飞旋至半空。
万丈金光自钵口喷薄而出,于情渊上空结成一朵巨大的金莲虚影,莲瓣层层绽放,恰好将叶怀瑾与苏晚下坠的身影温柔地托住,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与伤害。
众执法僧见状,无不骇然失色,面面相觑,再无一人敢动。
金钵乃佛宗传承至宝,有灵且认主,非宗主与执法首座不能驱使。
如今它竟自行护卫一个被视为魔头的女子,这已非人力可解,分明是天意示警!
另一边,合欢宗隐匿的山门深处,一袭青衣的温如卿悄然立于一处阵法中央。
他指尖法印变换,七盏幽微的情灯自地底缓缓升起,瞬间布成一座玄奥的“守心阵”。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万里空间,冷冷地注视着叶怀瑾以自身佛血温养苏晚心脉的一幕。
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声自语:“佛修讲究断情绝欲以证大道,如今却反过来靠着一丝情动来为人续命。叶怀瑾,你也算是为佛门破了个惊天动地的大例。”
他嘴上说着风凉话,手上动作却未停。
他并无意阻止叶怀瑾,反而双指并拢,将一道极为复杂的法诀凌空刻入阵法核心。
那正是合欢宗秘不外传的无上心法——《融情归元诀》。
此法能融汇天地间至情至性的力量,反哺己身,修复神魂。
法诀刻入阵心后,并未引起任何灵力波动,而是借由天地间的某种共鸣,无声无息地渡入了苏晚混乱的识海之中。
此法严禁外传,但他身为合欢宗硕果仅存的隐世长老,行此非常之事,无人能管,也无人敢管。
识海深处,苏晚的意识从无尽的黑暗中悠悠醒来。
她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血色莲池之上。
池水粘稠如血,却又清澈见底。
池底,沉着无数断裂的佛门锁链,以及一根根崩碎的情丝。
这里既是她的识海,也是叶怀瑾佛心破碎后的倒影。
【检测到“情证之道”力量开始反哺宿主,残魂修复程序正式开启。】
一行冰冷的文字在眼前浮现。
苏晚缓缓抬手,想要触碰那血色的池水。
就在这时,她看到对岸的莲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极其年幼的少年,身穿朴素的白-色僧衣,眉目清秀,手中捧着一卷发黄的经书。
他的眼神空寂得如同一潭死水,不见半点波澜,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他眼中留下任何痕迹。
苏晚的心猛地一抽。她认得出来。
“这……就是你被强行种下《不动佛经》之前,最初的模样?”她喃喃地问。
现实世界中,正抱着苏晚的叶怀瑾忽然喉头一甜,猛地咳出一大口金色的佛血。
他胸口那根作为支撑的残佛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碎裂声。
他明知以伤引伤,以自身佛元强行填补苏晚的混沌灵流,无异于饮鸩止渴,是逆天而行的修法,可他依旧不肯松手。
也就在这时,情渊上空,第九道钟声的涟漪悄然浮现。
它比前八声都要沉重,都要缓慢,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威压,却又迟迟不肯落下,像是在等待着某种回应,或者说,一个最终的裁决。
幻境莲池中,苏晚朝着对岸那个孤寂的少年伸出了手。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不必永远固守不动心。若这世间,当真有一个人值得你为之动心,那便动一次,又有何妨?”
对岸,捧着经卷的少年缓缓抬起眼。
那双死水般的瞳孔,在对上苏晚目光的瞬间,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就是这一瞬,现实中叶怀瑾体内那根即将崩碎的佛骨,竟奇迹般地停止了碎裂。
而天际之上,那第九声钟响凝聚而成的毁天灭地的弧光,也随之停滞了一刹。
万物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这横亘于天地间的对视。
然而,无人察觉的是,随着叶怀瑾心中《不动佛经》的根基产生第一丝裂痕,远在佛宗最深处的藏经阁内,那些被封存了千百年的古老经卷,尤其是与《不动佛经》同源的几部禁忌秘典,书页无风自动,开始散发出一股微不可查的焦灼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