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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天纹是血书,不是圣旨(终) ...


  •   那抹温柔的笑意缓缓收敛,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蹙起。
      并非喜悦退潮,而是某种更深邃、更锐利的感知,如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胜利的华美表象。

      旁人眼中,“情,可入律”是天道退让,是万古未有之神迹。
      但在苏晚的混沌灵根感应之下,这行烙印在天穹上的古老符文,却弥漫着一股微弱至极、却又无比真实的血腥气。

      那不是恩准的圣谕,更像是力竭之人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蘸着心头血写下的休战书。

      它虚弱、不甘,甚至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怨毒。

      “它不是认了!”

      苏晚的唇瓣无声地开合,对着身旁气息同样有些虚浮的叶怀瑾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冽的嘲讽:“它是疼得受不了,先写了个条子,好缓口气。”

      话音未落,她已然转身,目光如电,扫向阵法中心的温如卿。

      “温长老!”

      温如卿刚刚松弛下去的神经瞬间绷紧,他看到苏晚那双清亮眼眸中燃烧的火焰,那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洞悉更大危机后的警醒。

      “宗主候补,有何吩咐?”他下意识地用了尊称。

      “这天纹是血书,不是圣旨。”苏晚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它既然能写上去,就随时能擦掉。我们争来的不是永恒的法度,只是一张随时可能作废的临时契约!”
      此言一出,周围沉浸在喜悦中的合欢宗弟子们顿时一片哗然。

      温如卿脸色骤变,他猛地抬头望向那行正在缓缓变淡的天纹,以他长老级的修为仔细感应,果然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不寻常的、衰败而暴戾的气息。

      这……根本不是天道认可的祥瑞之兆!

      “是我等疏忽了。”温如卿额角渗出冷汗,他为宗门护道百年,竟不如一个刚刚融合灵根的后辈看得透彻。

      就在众人心神震荡之际,一直沉默的叶怀瑾忽然动了。
      他清冷的目光锁定着天穹那抹血色余晖,缓缓伸出右手,五指虚引。

      一瞬间,他体内那刚刚恢复六成、佛愿与情愿交织共生的力量,化作一道难以用肉眼捕捉的赤金色丝线,竟顺着那道正在消散的血气,逆流而上!

      这是一种极其凶险的追溯,等同于以凡人之躯,窥探天道之秘。

      叶怀瑾的身体微微一颤,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但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却亮得惊人。

      他的识海中,景象陡变。

      无尽的虚空之上,不再是日月星辰,而是一颗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由无数纠缠的秩序锁链构成的“命核”。

      它冰冷、死寂,如同一个最精密的法阵,恒久地运转着。
      这颗命核之上,标记着世间万物的命轨,而刚刚被那第十四声钟声强行挤入序列的“情钟”之道,正被一道猩红的符文标记着——“异数,待删”。

      “天道……不是天。”

      叶怀瑾收回手,那道赤金丝线瞬间消散,他捂住胸口,气息不稳地低语:“它……是这世间最古老、最固执的守律人。它遵循的是既定的规则,它怕的不是我们,是规则因‘情’这个变数而彻底崩塌。”

      原来如此!

      苏晚心头豁然开朗。

      天道并非全知全能的神,而是一个庞大而陈旧的系统。

      它流血,是因为系统规则被强行改写,引发了核心冲突。
      它妥协,是因为修复冲突的代价,暂时高于抹除他们。

      但“待删”二字,就像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此时,凡尘俗世,一座不知名的荒山之巅。

      被逐出佛宗的明法,此刻须发皆张,衣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他已不再是那个慈眉善目的执法长老,他自称“问天人”。
      在他面前,一座由山石草草垒砌的石坛已经立起,坛上用最粗陋的木炭写着两个大字:“问天”。

      山下,无数被那一声心声共鸣所感召的凡人,正自发地向山顶汇聚。

      他们中有老农,有商贩,有书生,有稚童。
      他们不懂什么天道法则,但他们听懂了那一声呐喊中蕴含的悲欢、爱恨与不屈。
      他们捧着山野间的鲜花,点燃随身携带的油灯,放在石坛周围。

      几个识字的孩童,正在大声诵读着明法刚刚写下的《心律三问》:“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无情枉为人,何为正道?其一问也!”

      明法看着那星星点点的香火愿力,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狂热与坚定。
      他猛地抽出随身匕首,在自己粗糙的手掌上狠狠一划!

      鲜血涌出,他以掌为印,以血为墨,重重地按在石坛中心,一字一顿地写下第一句反律之基:“律,自人心出,非自天降来!”

      话音落下的刹那,那成千上万凡人汇聚的香火愿力,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冲天而起,竟在半空中凝聚成一道由无数朴素念头构成的、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人纹”!

      这道人纹虽然远不如天纹浩瀚,却充满了生机与韧性,遥遥与天穹上那道血色天纹对峙。

      明法仰头,须发狂舞,放声大笑:“你写你的天条,我立我的心碑!看看是你的律法无情,还是我这众生之心,更能长久!”

      合欢宗,护山大阵之内。

      温如卿听完叶怀瑾的描述,当机立断,“既然它视情为异数,那我们就让这异数,成为功法正统!”

      他身形一闪,出现在合欢宗禁地,那块记载着宗门根本大法《情心诀》的祖师碑前。

      他双手结印,引动苏晚和叶怀瑾刚刚撼动天道的那一丝余韵,强行将天穹上那一缕即将消散的天纹血气牵引而下,如同一道血色闪电,狠狠地灌入祖师碑的碑心!

      “轰——!”

      整座玉石碑剧烈震颤,碑面之上,骤然裂开一道与天纹血气一模一样的蜿蜒纹路。

      血气与碑文交融,原本碑上那些“双修”、“采补”、“摄情”等等引人攻讦、极易被斥为邪道的字眼,竟开始扭曲、重组!
      取而代之的,是“共契”、“同频”、“心律调和”等一系列更加中正平和、直指大道本源的词汇。

      整座宗门的功法气息为之一变,从原本的旖旎魅惑,变得宏大而包容。

      温如卿抚摸着那道温热的“天痕”,声音冰冷而庄严,传遍整个合欢宗:“祖师在上,弟子温如卿今日为宗门正名!从今往后,修我《情心诀》者,不叫邪修,叫——情证者!以情证道,与天同阶!”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在天道留下的那张“血书”上做文章。

      苏晚知道,治标不治本。

      苏晚牵起叶怀瑾的手,掌心相贴,感受着他体内佛愿与情愿交融的温热。
      她望向他,目光坚定:“它不给,我们就自己立。怀瑾,助我。”

      叶怀瑾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紧了她的手,点了点头。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

      两人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立于合欢宗最深处的情渊石壁之前。
      这里是合欢宗历代先辈坐化之地,亦是宗门地脉与那虚空钟影联系最紧密之所。

      苏晚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

      她不再去看天,而是将所有心神沉入自己的身体。

      那枚刚刚苏醒的混沌灵根,此刻在她丹田中缓缓旋转,散发着包容万物的气息。

      “以我混沌灵根为笔。”

      苏晚轻声呢喃,一缕混沌之气自她指尖溢出,化作一支无形的笔锋,悬于石壁之前。
      接着,她将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感受着那个由她与叶怀瑾至情凝聚而成的“情道道胎”那强健有力的心跳。

      “引我孩儿心脉为墨。”

      一缕蕴含着新生与至爱之力的赤金色光华,顺着她的手臂,流淌到那无形的笔锋之上。

      下一瞬,苏晚睁开眼,目射神光,挥笔而就!

      苏晚要在天道的法度之外,在这片大地上,刻下属于“情”自己的律法!

      “情律第一则:情非劫,乃道之始,万灵之根!”

      一字一句,笔走龙蛇,金光璀璨。

      每刻下一个字,情渊深处的地脉便随之共鸣,那道已经消散的巨钟虚影,竟再次浮现一角,发出沉雄的嗡鸣!

      “情律第二则:双修非淫,乃心契之极,神魂共鸣!”

      “……”

      “情律第十二则:爱恨嗔痴,皆为心证,无分正邪!”

      苏晚下笔越来越快,叶怀瑾站在她身后,将自己所有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渡入她体内,为她护法。
      他的僧袍在金光中翻飞,宝相庄严,却又情根深种。

      终于,苏晚写下最后一则,也是最惊世骇俗的一则:“情律第十三则:未生之灵,秉父母之至情而生,亦有权,定律在天!”

      十三则毕,整座情渊石壁轰然金光大作!

      那十三条律法仿佛活了过来,化作十三道金色龙影,盘旋而上,竟与天穹之上那行血色天纹并列,光芒万丈,分庭抗礼!

      九天之上,风云再起!

      那刚刚闭合不久的天道劫眼,猛然再度睁开!

      这一次,其中不再是冰冷的漠然,而是被触犯了核心规则的滔天震怒!

      一道足以湮灭星辰的灭世雷光,在巨瞳之中疯狂凝聚,对准的正是那胆敢与天并列的“情律十三则”!
      然而,就在雷光即将劈落的瞬间,劫眼巨瞳猛地一缩。

      它发现,那十三条律法已经通过情渊石壁,与整个大地的地脉、与那道贯穿天地的钟影,彻底融为了一体!

      抹除这十三条律法,就等于要将这片大地连根拔起,将那刚刚平息的万灵心声共鸣彻底撕碎!
      其代价,将是天道规则的彻底崩溃,是整个世界的秩序重归混沌!

      灭异,即是自毁!

      雷光在劫眼中翻涌、挣扎,最终却缓缓散去。

      天道劫眼死死地盯着那片与血色天纹并列的金色律法,良久,良久。

      它缓缓地、不甘地闭合。

      云层深处,传来一声极轻、却又仿佛响彻寰宇的闷响。
      那声音,不像雷鸣,不像崩塌,更像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情渊石壁前,苏晚收回了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的、安然的笑容。

      苏晚低声对腹中的胎儿轻语:

      “你听到了吗?”

      “它……在学着妥协了。”

      作为回应,那道与她心意相通的胎儿心脉,在她的掌心之下,欢快地、有力地,轻轻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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