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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短暂的喘息 ...

  •   三亚的海风裹着咸湿的潮气钻进车窗时,宋云舒正靠在林辞肩头打盹。他右手还缠着纱布,伤口愈合得不错,但林辞总说"疼",于是宋云舒便由着他把自己当易碎品供着。

      "到了。"林辞的声音像片羽毛扫过他耳尖。

      宋云舒睁开眼,入目是整片蓝得晃眼的海。沙滩泛着细碎的金光,椰子树在风里摇晃,像谁在招手。林辞把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时,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

      "喜欢吗?"他问。

      宋云舒望着车外的海,又转头看他。林辞的眼睛里盛着阳光,比任何时候都亮。"喜欢。"他说,"比想象中...更像家。"

      林辞笑了,伸手揉乱他的头发。"等会儿带你去吃清补凉,"他说,"我找了家三十年老店,阿婆说她儿子和你同岁。"

      他们租的房子在椰林深处,是栋带院子的小别墅。推开门时,玄关摆着束新鲜的鸡蛋花,香气扑了满脸。林辞蹲下来换拖鞋,突然说:"张姨说要过来住段时间,给我们做饭。"

      宋云舒一怔。"张姨?"

      "嗯,"林辞抬头看他,"她昨天打电话说,老房子空着太孤单,非要跟来。"

      宋云舒望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老房子里的画。画里的小男孩被母亲护在怀里,现在的他,终于也有了可以护着的人——包括那个总把"辞儿"挂在嘴边的张姨。

      下午,张姨果然提着个大纸箱来了。她头发花白,笑起来眼角堆着褶子,见到宋云舒时,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小辞总说你爱看书,我带了《霍乱时期的爱情》全集,还有你上次提过的《博尔赫斯诗选》。"

      宋云舒接过纸箱时,摸到箱底硬邦邦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包得方方正正的芝麻糖——和他小时候母亲常买的一模一样。

      "小辞说你胃不好,"张姨搓了搓手,"这糖是我亲手做的,没放太多糖,甜得淡..."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宋云舒望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林辞说过的话:"张姨是我妈的陪嫁,她在这儿干了二十年,从没见过我带朋友回家。"

      那天晚上,三人窝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星星。张姨摇着蒲扇讲林辞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小辞才五岁,我带他去买糖,他非要把最后一块芝麻糖让给我。我说'小辞真乖',他眼睛亮得像星星,说'张姨吃了甜,就不苦了'。"

      林辞靠在宋云舒肩头笑:"张姨现在比我还啰嗦。"

      "臭小子,"张姨拍了他后背一下,"当年要不是我天天给你留饭,你能长这么高?"

      宋云舒望着他们,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成了一滩水。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辞儿,好好活着。"现在他终于懂了,所谓好好活着,不是独自硬扛,而是找到愿意和你分享糖的人。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林辞每天陪他去海边散步,张姨变着法儿给他做好吃的,连院子的芒果树都被他摘了个遍。宋云舒的伤口愈合得很好,他甚至开始在沙滩上写教案——他想,等安定下来,就找所大学教文学,林辞开书店,张姨种种花,日子会像杯温茶,慢慢煨着。

      直到那个雨夜。

      暴雨砸在屋顶上,像有人在敲丧钟。宋云舒被雷声惊醒时,林辞正站在窗边打电话。他的背影在闪电里忽明忽暗,声音压得很低:"爸,我说了,股份可以签,但你要保证...保证云舒的安全。"

      宋云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听见林辞说:"我知道,我知道...但他是我命。"

      电话那头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林辞!"男人的吼声穿透雨幕,"你为了个穷教师,要毁了整个林家?"

      林辞的肩膀垮下来。他转身时,宋云舒看见他眼眶通红,像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云舒,"他说,"回房间睡觉。"

      "我不睡。"宋云舒拉住他的手,"阿辞,到底怎么了?"

      林辞望着他,突然笑了。"没事,"他说,"就是我爸又犯浑了。"

      可宋云舒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想起出院那天在医院楼下等着的黑衣男人,想起林辞接电话时颤抖的指尖,想起张姨这两天总对着窗外发呆。

      "阿辞,"他说,"你是不是...还有麻烦?"

      林辞沉默了很久。雨声里,他的呼吸声重得像擂鼓。"云舒,"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好好活着。"

      宋云舒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他想起酒吧里的初遇,想起酒店的床单,想起老房子里的画,想起海边的鸡蛋花——原来所有的甜蜜,都是用命换的。

      "不许说这种话。"他攥紧林辞的手,"阿辞,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一起开书店,一起看日出..."

      林辞的眼泪掉在他手背上。"我知道,"他说,"可有些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那天晚上,林辞翻来覆去睡不着。宋云舒能感觉到他在翻身,能听见他压抑的叹息,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味——那是他焦虑时的味道。

      凌晨三点,林辞突然坐起来。"云舒,"他说,"你跟我去个地方。"

      他们开车去了郊外。林辞把车停在山顶,指着远处说:"看。"

      宋云舒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山脚下有片废弃的工厂,围墙斑驳,烟囱歪歪扭扭。"那是我爸以前的化工厂,"林辞说,"三年前倒闭了,欠了两千万环保罚款。"

      宋云舒皱眉。"这和你有关?"

      "我爸把资产转移到国外后,"林辞的声音冷下来,"把这些烂摊子全留给了我。高利贷的人说,只要我签了股权转让书,就不再追债。"

      "所以你..."

      "我没签。"林辞说,"那是我妈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山风卷着雨丝扑过来,宋云舒打了个寒颤。他望着林辞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黄毛说的话:"林少的东西,我们可不敢要。"

      "阿辞,"他说,"你是不是...被威胁了?"

      林辞没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个U盘,塞进宋云舒手里。"这里面是我爸转移资产的证据,"他说,"如果我出事了,你就交给警方。"

      宋云舒的手在抖。"阿辞,你到底在说什么?"

      林辞突然抱住他。他的怀抱很紧,像要把人揉进骨头里。"云舒,"他说,"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为我报仇。"

      "我不答应。"宋云舒的眼泪掉在他颈窝,"阿辞,我不会让你死的。"

      林辞笑了,吻掉他脸上的泪。"傻瓜,"他说,"我怎么舍得死?我要看着你开书店,看你教学生,看你...老得走不动路。"

      他们下山时,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沙滩照得像撒了层银粉。林辞牵着宋云舒的手,一步步往回走。他的影子很长,和宋云舒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幅褪了色的老照片。

      宋云舒望着地上的影子,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辞儿,好好活着。"现在他终于懂了,所谓好好活着,不是独自硬扛,而是找到愿意和你一起踩影子的人。

      可他不知道,命运的阴影早已笼罩过来。不知道那个在医院楼下等着的男人,会彻底改变他们的命运。更不知道,所谓的"新生",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最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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