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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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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刚过,墓园里的风还带着湿冷的潮气。
我穿着件黑色连帽衫,帽子被风掀起来又落下。只是往日里,那双眼眸总带着点少年气的张扬,清澈得无所顾忌,此刻,却都沉在眼底的红血丝里。
“封决,”我开口时声音有点发哑,明显是刚哭过的样子,“今天是你走的第三十天。”
我蹲下身来,把带来的白菊摆好,指尖碰到冰凉的石碑,轻轻按了上去。
“学校后山的樱花开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会带我去看的。”
我笑了笑,声音轻飘飘的,像今日的微风。
“我昨天自己去了,落了一身的花瓣,像你以前总往我兜里塞的糖纸。”
“没人跟我说该往前走。”喉结滚了滚,我忽然哽咽起来,“你知道的,我只有你啊……我该往哪里走……”
最后几个字破碎在风中,我终于忍不住,将脸埋在臂弯里。
墓园里静得只有风声,和一个孤儿压抑到极致的、像被全世界抛弃的哽咽。
“封决……你不是说、不是说咱们一起上大学吗?我考上了,跟你一个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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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经笼罩大地,我侧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小雨,心中一片苍茫。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枕头边的空位。
以前这里总是温温的,封决的呼吸会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混着我身上的皂角香。
像春天一样。
可现在,只剩下那一片冰凉。
我又翻了个身,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宿舍的床不算窄,我总觉得空荡荡的,胳膊伸直了也碰不到熟悉的体温。
眼睛睁了很久,直到月光也倦了,悄悄移走。
黑暗里,我终于闭上眼。
希望梦里会有那个会笑着叫我“小译”的人。
“封决……我想你……”
等到第二天,阳光没有像以往那样灿烂,跟手机上显示的8:47完全不一致。
我就是被那刺眼的“暗”惊醒的。
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盯着窗外看了将近10秒,然后猛的坐起身来,趿着拖鞋走到窗边。
猛地拉开窗帘的瞬间,我倒吸一口凉气。
太阳……是黑的,连体型也比往常大了一圈。
不是日全食那种被吞噬的虚无,是实打实的、像被墨汁浸透的黑,沉沉地悬在天上,只有边缘镶着一圈模糊而又妖异的红光。
世界被罩在一种灰败的光里,树影是暗的,楼群是暗的。
连平时喧闹的操场都静得像幅褪色的画。
这种情况……活了19年,还是第一次见。
我盯着那轮黑日看了很久。
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震动,是班级群的消息提示音,一条接一条地爆出来
丌典:我草!外面太阳是怎么回事?!
万云飞:这是啥玩意儿啊?!日全食?那也不对啊!这它马也太大了!
孟梓河:我家刚才来电话了,说老家那儿也是这样……
丌典:不会是世界末日吧?!
霍依泉:现在能出去吗?
万云飞:@霍依泉目前还是先待在家里吧,万一出去了,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一个丧尸把你啃了。
霍依泉:我去……那就太恶心了。
丌典:这是恶不恶心的问题吗?
丌典:@霍依泉这不应该是有命和没命的问题吗?
霍依泉:我知道呀,玩儿个梗。
丌典:6
万云飞:666
我点开语音条,全是同学变调的声音。有惊慌的,有喊着要囤物资的,还有人发了段楼下的视频——人群挤在宿舍楼门口,有人举着手机拍,笑的哭的都有。
远处的马路上,汽车喇叭声乱成一团,吵得人头疼。
我又看向那轮黑太阳。
它边缘的红光越来越亮,像是要烧穿那层黑色的壳。
我的后背突然冒出汗来,明明开着窗,却觉得喘不过气。
封决以前总说我胆子小,要是他在,现在会不会握紧我的手,笑着说“别怕,说不定是老天爷在放烟花?”
我又好想他……
群里还在刷。
孟梓河:[图片]×1
孟梓河发了张卫星云图。
孟梓河:这现象全球都有!
我退出群聊。
那轮黑太阳悬在天上,像只沉默的眼,冷冷地盯着我们。
像暴风雨来临前的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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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数着日历上的红圈,整整三十天了。
那轮黑太阳悬在天上。我们都以为这诡异的天象会永远持续下去。
直到某天清晨,我正对着窗外发怔,那团巨大的黑色突然“嗡”地一声震颤起来。
不对劲。
不是爆炸的巨响,更像某种玻璃制品碎裂前的共鸣。
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从中心裂开,蛛网般的缝隙蔓延开来。
下一秒,它炸了。
不。
是分裂。
整个球体像被无形的手掰开,碎成了上百个拳头大小的黑光球。
它们并没有坠落,反倒像被什么东西吊着,悬在半空中,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天空。
这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它们离地球到底有多近。
近到仿佛站在楼顶就能伸手摸到。
可空气里没有丝毫灼烫,反而带着种潮湿的凉意,跟夏天该有的燥热彻底脱了轨。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没由来的恐慌。
可我却并没有着急关闭宿舍阳台的玻璃门,因为那里我还晾着封决的校服!
我不舍得收,是因为我还期待着他会回来。
我跑过去,刚把衣服拿下来,第一个异鬼就出现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异鬼。
它长得很恐怖,很恶心,四肢扭曲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它的半截身子还泡在透明的粘液里。
它歪歪扭扭地抬起头,眼睛是两个黑洞,我却能感觉到有视线扫过来,钉在我身上,带着种非人的饥饿感。
一股腥甜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我甚至能看见它嘴里蠕动的、白色的细虫。
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进来的,好像就是那么一瞬间,它就在我面前了。
我吓得手一抖,衣架“哐当”掉在地上。
我浑身的血都凝固了,尖叫卡在喉咙里,只能死死攥着那件校服。
心脏却在狂跳。
楼道间的尖叫声、异鬼发出的“嗬嗬”怪响,都令我感到窒息。
心里一阵不适,简直要吐出来。
我颤抖着想退……
在跟那个异鬼对视三秒后,我猛的拔腿冲向了我的床位,在床底下抽出了一把水果刀——那是前几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买了它。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我握着水果刀的手在抖。
我要对付这种根本不像活物的东西……
异鬼还在发出“嗬嗬”的怪响,粘液顺着它的“腿”往下滴,在瓷砖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我往后缩了缩,后背抵住冰冷的墙面。
退无可退。
“滚开……”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求饶。
它突然猛地朝我扑过来!
我几乎是本能地挥刀刺过去,刀刃没入它软乎乎的身体,都像插进了一块腐肉。
可它好像完全不觉得疼,反而张开那张布满细虫的嘴,朝我的脸凑过来……
“啊——”
完了……
不过这样,我就能去陪他了吧……
我闭上了眼睛,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封决笑着朝我伸出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