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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十二章|第三十节|焰殿三令 ...

  •   第十二章|第三十节|焰殿三令

      人群稍稍静下来。那声音的主人缓步上前——灰白羽氅随风而动,鬓发尽白却气势如山。那是焰殿评战长、旧王系的老将——峤岚。

      他早年随岭炎尊征战三界,劫火入骨,至今未冷。千年前焰夜封战后,他自请锁脉,留守焰殿,专掌「议战裁度」,有权在三派议事时压场裁决。

      此刻他再度现身殿心,整座焰殿的气息都为之一滞。

      他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带起地面符纹的低鸣。

      他停在火鼎前,双眼如深潭,映着熔浆的赤光,却比火焰还冷。

      他扫视众人,声音沙哑却清晰:「可你们可曾想过,焚界玉既现,神族必察;凡界宫廷一乱,太后必疑。若我等急攻,便是同时与人、神为敌。」

      这一席话像冷水泼下,众妖将心头一震。

      刚才的鼓噪渐渐消散,只余粗重呼吸声在殿里回荡。

      峤岚再开口,每个字都像石块砸在心口:「妖族沉沦千年,再起之时,不容有误。若焚界玉尚未稳落我手,便全军压境——这不是复兴,而是自焚。」

      沉默蔓延,火光忽明忽暗,像在试探每一个人的心。

      可沉默持续不到片刻,便有人冷笑出声。

      那是一名年轻的战焰派副将,眼神炽烈如火,满脸不屑:「自焚?哼!灵裔派一向懦弱,动辄以天道为辞。若非昔年你们心慈手软,岭炎尊的剑怎会停下?焚界玉怎会流落凡界!」

      语声落下,殿中立刻响起一片低声附和,战焰派妖将的目光里带着嘲弄与怒火。

      「住口!」峤岚忽然一震声,沙哑的嗓音竟似巨钟,将嘲笑生生压下。

      他鬓发随烈焰翻飞,灰白羽氅猎猎作响,整个人宛如一座石峰立于殿心,不容动摇。

      他身后数名隶属焰殿防卫的灵裔卫将也齐齐踏前,刀戟齐鸣,铠甲摩擦,气势森冷。

      那些本是守殿之兵,却在此刻无声站到他身后——不是因派系,而是因他那句「战,不难」的沉声里,有他们都懂的血。

      殿中气息骤然对撞——一边是炽烈狂暴的战焰之焰,一边是厚重沉稳的灵裔之气。

      两股灵压咬合,逼得火鼎光焰剧烈跳动,熔浆溅起火花,落在地上烧出一阵阵白烟。

      四壁妖纹被逼得忽暗忽亮,像无数双眼睛盯着场中对峙。

      炎魁终于开口了。

      他缓缓站起,身躯巍然,浑身劫火腾起,烧得周围空气轰然作响。

      他一步一步逼近峤岚,每一步都像火锤砸在大地上。

      「自焚?」他的声音低沉如雷,目光森寒,「我战焰派宁可自焚,也不愿再苟延残喘千年!峤岚,你若胆怯,便退回灵裔的洞窟里,不要污我焰殿!」

      这一声如裂雷,震得殿宇轰鸣,火鼎的焰光猛地拔高。殿外的铁骑也在这股气息下齐声怒吼,黑翼妖鸟振翅翻飞,嘶鸣如箭雨,直刺云霄。

      峤岚目光不闪,仅是一步上前,双手紧握刀柄,灰白气息凝成一层坚硬的壁障,与炎魁的劫火正面相抗。

      两人之间的空气发出刺耳的爆鸣,赤焰与灰白光芒交缠,将殿心撕成两半。

      妖将们屏息,谁也不敢上前。战焰派的人满脸狂热,灵裔卫将的眼神却冷,刀锋紧贴地面,似乎只等一声令下。

      就在此刻,玄婉终于动了。

      她抬起手,素白的手腕在火光中一闪,袖口微扬,似雪覆焰。

      她的声音轻缓却冷冽:「两位何必此时争锋?焚界玉尚在凡界,三界未乱。若今日便决裂,谁得利?」

      她的语调不急不徐,却像一盆冷泉,泼在炙热的钢铁上。

      炎魁冷哼一声,劫火略收;峤岚也没有再逼进,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刀锋依旧未收。

      殿内紧绷的杀意暂时缓解,但那条裂缝,已清楚地刻在场中。

      玄婉垂眸,唇角的笑意淡淡,眼底却像焰火深处的冷灰。她心底明白:战焰派与灵裔派的对立,从此无法再回到同调。

      而这,正是她最乐见的局面。

      殿外的风声呼啸,血色夜空里,黑翼妖鸟仍在盘旋,嘶鸣不休。焰殿内的空气沉沉压抑,却也燃起另一种隐秘的火焰——分裂的火。

      焰殿顶部的火云像被无形之手搅动,赤黑的光一层压着一层沉落下来,将殿中每一张面孔都烙成阴影。

      火鼎里的焰舌伏伏起起,像一条尚未收鞘的毒刃,在金口边缘舔出细碎的光。

      殿外,铁骑分列悬崖,戟尖贴着夜风发出细鸣;更远处,熔浆河在谷底翻涌,偶有火星炸裂成赤雨,落在黑岩上,“嗤嗤”作响,像一排排牙齿在磨。

      炎魁站在火鼎之前,劫火已束为一圈暗红的光环,贴着他的肩甲与臂铠悄然流动。

      他没有再看众人,只盯着殿心那张羊皮图,朱砂圈出的「京安」二字像一颗跳动的心脏。他低声道:「局既定,便不许再改。三令。」

      他抬掌,指节在铠缘敲出三下沉声。

      第一下落下时,玄婉已向前一步,长袖微扬,指尖一点:「其一——幌。假和之议,当夜前散出。由清商会三名大商出面,先启献材通好之端,再以共御神族为辞。贺帖、供单、珍材目录我都备好了,连笔迹与印泥颜料都按人族旧例仿成。言辞要缓,步子要稳,务使朝堂先乱而后议。」

      第二下敲落,炎魁微偏头:「其二——影。京安宫闱非铁桶。影子既在里头,便该动。口令已换,今夜起用——‘灯尽不灭’,对句——‘焰在无声’。凡授此令者,各守其位,不许贪功,不许暴露。待‘使者’入城,内外同时推一把。」

      玄婉眼神一暗,将一枚形如鱼鳞的黑红传讯片放入火盆,火光吞吐间,鳞片化成一道极细的焰丝,笔直钻入穹顶的焰云深处。

      她声音极轻:「线已抛出。」她没有说名字,却在心底轻念——焚璃。那个戴着人族华冠的女子,此刻应在珠帘后侧,隔着香烟与笑语,等一个只属于黑夜的信号。

      第三下落下时,炎魁按住羊皮图,掌心劫火翻起:「其三——匣。夺玉非徒手。赤铜鎏火匣已炼成,内锁吞炎阵,外列锁痕诀。得玉者不许逞强,按式封存,三息之内送至无光涡。若遇神族强行夺还,开第二式——以劫火为引,焚其神识一缕,以示血誓。」

      石案旁的两名匠妖抬出一只深红窄匣。

      匣面无花,只有一枚细小纹孔。玄婉俯身,指尖试触,匣壁像蜇人的鳞,寒意在皮肤下一寸一寸游走。「好。」她直起身,冷冷看向众将,「这是拿命造的器,谁敢不守式,谁先喂劫火。」

      殿中传来一阵短促却齐整的低吼,像许多胸腔同时收紧。

      战焰派的眼睛一个比一个亮,灵裔派的刀阔却握得更紧。

      峤岚向前一步,灰白羽氅一掠,沉声道:「我再说最后一遍:不可屠城,不可妄杀童稚。若血流成河,便是逼神族立刻镇压,凡界会在一夜之间成为战场。到那时,你我皆亡。」

      炎魁抬眼,视线与他正面撞上。劫火与灰光在半空轻轻一擦,便炸出一簇看不见的波。「不屠城,不杀童。」他慢慢道出六个字,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碾过,「——但夺玉,不止于言。」

      两人的灵压稍一回收,玄婉顺势将话接住:「峤将军可留底线,我也留一步:幌在前,影在中,匣随后。若凡界自己把人交出,便不用一兵一卒;若不交,人言自会再作波澜。这一波,会逼出他们最怕的——内斗。到时,我们只需在旁轻按。」

      战焰派最年轻的一排副将忍不住笑出声,笑得像刀刃碰铁;灵裔派有人低声冷哼,声音短而硬。

      火光把这些细小的声音都拉长,像一条条将断未断的线。

      炎魁扬手,殿外传来九焰鼓沉沉的三通,鼓面以妖龙皮拉成,声波穿过崖谷,回声一浪接一浪。

      铁骑齐整起动,黑翼妖鸟自天顶俯冲,又陡然拔高,将三缕夜火带至更远的暗空,像在黑幕上画下三道无法抹去的裂痕。

      「点名。」炎魁转身,声如铁。

      「赤棱、苍曲、鸦珥,随玄婉为使者前路。见人族,不得争口舌,凡争,让他们争。」

      「丰钺、广岐,在北岭伏兵,不见光,不留痕。闻‘灯尽不灭’四字,西侧破云而出。」

      「霜鳞,押鎏火匣,随我暗行。若见神庭金甲,先示血誓,后破其锐。」

      名被点到的妖将同声叩甲,火光从铠片缝里跳出一串串亮点。

      玄婉从火盆中取出三道细薄焰札,札面各刻一字:幌、影、匣。她将「幌」交给赤棱,「影」交给鸦珥,「匣」则由霜鳞以红绳系于臂,隐在铠袖之下。

      峤岚没有动。他静静看着那只鎏火匣,像在看一口未掩的井。

      他终于道:「若凡皇亲自出面,以国祚立誓,愿遣朝臣来妖域议和,战焰会否也以血誓回?——哪怕只是文字之誓。」

      炎魁哼了一声,没有立刻回应。

      玄婉替他收束:「可以。文字之誓换文字之誓,不涉焚界玉四字。」她看向峤岚,「我给你一条看得见的线,好叫你能向寂曜交代。」

      峤岚点头,却没有松气。

      他向灵裔派的几名旧部使了个眼色,那几人悄无声息退到殿隅,像几束阴影贴在柱后。峤岚低低道:「我会守在边境。若凡界成血场,我先撤自己的兵。」

      「各守其道。」炎魁淡淡抛下一句,像扔在熔浆上的石子,没起半点浪花。

      玄婉转身,走到殿门,指节在门框上轻敲两下。

      门外的夜风猛地灌入,一把将火光掀出一道斜斜的弧。

      她把一只细长的乌金管交给赤棱:「使者入城的信号箭,黑羽不燃,白芯可见。见流霞’两字起于坊间曲词,便放第一矢;见不祥二字写入弹章,放第二矢;若有人在宫门外呼号焰痕,第三矢直上,无论白日黑夜。」

      「遵令。」赤棱按拳收下。

      玄婉又取出一枚如针的细簪,簪尾镶着指甲大小的赤玉。

      她将簪交给鸦珥,声音更低:「这是给影的。若内应要见,使她戴在左鬓,今夜起认此物为记。她若不便戴,便藏在袖口——我们看得见。」

      鸦珥点头,将簪收入甲缝。那细小的赤玉在铠里一闪即灭,像某个被吞入黑暗的名字。

      最后,玄婉把鎏火匣推回石案中央,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记清楚,不屠城、不杀童、不夸功。谁破了这三句,劫火先噬他。——这是我与炎魁同立的矩。」
      炎魁终于笑了,那笑像一块冷铁被火迅速烧红,又被水霎时冰锁。他转身跨下殿阶,声音从盔甲深处轰出:「起行。」

      九焰鼓再鸣。殿外的铁骑如潮水一般向两翼分开,黑翼妖鸟低飞带出一串串细碎的夜火,熔浆河面上有暗影掠过——那是以阴火驱动的细舟,船身无桨无缆,贴着岩面滑行,几乎不发任何声响。

      赤棱与苍曲披着人族衣冠,从侧洞转入阴火舟;鸦珥提矢负筒,先一步跃上悬崖的黑脉;霜鳞抱匣,随炎魁没入更暗的山径。

      灵裔派的人没有动,峤岚只抬头看了一眼天。

      血焰云低垂,像一张铺得太低的幕布,他的目光穿不过去。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场雪,那时妖域还有白色的冬天。念头一闪而过,他收回视线,对身后人道:「回边境。」

      玄婉是最后离殿的。她独自立在门槛上,回头看了一眼空了半截的焰殿。火光在兽首铜鼎里伏伏起起,像一口不愿阖上的眼。

      她从袖中取出一片极薄的焰札,指腹一捻,焰札燃成一缕细光,笔直穿过夜空——它会落在凡界宫墙的某一处帘影之后,落在一双戴着凤钗的手边。

      她没有开口叫出那个名字,只在心里无声地说:「该你了。」

      夜风在此时猛然加大,将殿外的旗帜拉得几乎水平。

      旗面织入的焰丝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成千上万的喉咙同时吐出同一个字——战。

      熔浆在谷底轰然奔涌,黑翼妖鸟拖着细长的火尾消失在更深的天幕里。

      这一刻,谁也没有再说话。可所有人都明白:从焰殿到京安,从幌到影,再到那只不起眼的鎏火匣,所有的线已经绷紧。

      只等某一声远处的鼓,或某一抹宫墙上的灯火暗淡,整张网便会合拢——杀局,将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十二章|第三十节|焰殿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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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焚界之歌》持续连载中,每晚更新。 三界乱焰,宿命将启——昭芸与墨渊的故事,请妳一定要看到最后。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