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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十三章|第三十二节|夜得其名 ...

  •   第十三章|第三十二节|夜得其名

      赤光逐渐收敛,昭芸的呼吸也慢慢回复到稍带断续的节奏。她的手仍牢牢抓着雪兰,但身体的颤抖已经从撕裂感转为微弱的抽搐。

      雪兰趴在她肩上大哭,泪水湿透衣襟,而那名黑衣人却已悄然退回夜影,像从未来过一般。他的背影在月色中薄如墨痕,很快便被树影吞没。

      昭芸在余光中追看那退去的身影,额心的余热像是没有被完全抚平的烫伤,疼疼作痛。

      她耳边仍残留着那冰冷而绝对的低语,萦绕不去,像一个警示,也像一张承诺——从今夜起,她知道了自己不只是被议论的「不祥」,那火焰里藏着某种命定;而在命定之外,有人会在暗中观看、在必要时伸手镇压,代价与目的暂且不得而知。

      御花园的夜慢慢回复正常,风再度吹动花枝,石灯的火苗也恢复了平稳的摇曳。

      但昭芸知道,这个夜晚留下的不只是湿泪与被烧焦的花瓣,而是一条被火光划过的记忆线——那道红光今后会在她心口烧出更多故事,也会把某人的影子深深烙在她往后的夜里。

      暗影扩散的瞬间,园中那名黑衣人已然立于两人前方。他出现得无声无息,如同一块被月色削薄的墨石滑过草间,带着一种古老的、不可撼动的寂静。

      雪兰在惊愕中抬头,月光切在他的轮廓上,像刀片般锋利:长发低垂,衣袍收束成一条流畅的黑线,腰间系着一截暗铁锁链,无声地敲击着夜的节拍。

      他的眼,像两口寒井,深而冷然。

      当视线落在昭芸那处正在剧烈脉动的焰痕上时,瞳中闪过一瞬的复杂:不全是冷漠,像还掺着一缕久远而难言的关切。

      那一瞬,雪兰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竟有一股莫名的惶恐与依赖交叠在额心。

      他不急不缓地向前一步,脚步像是把地面的阴影一并带动。

      昭芸在痛楚中几乎要昏厥,却因为那人一步步靠近,感觉到额心有股微弱的抑制力开始从外围渗入,她像抓到了救生索,缓了几分。

      黑衣人伸出的手,并非立刻碰触她的皮肤,而是像在额前画了一个圈,一圈又一圈。那些圈子看不见,却像看得见的锁,将焰痕的脉动逐渐收拢。

      月光下,他的指节修长,手背青筋轻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极致的节制,像是在执行某种古老而冷峻的仪式。

      当他的手指几乎贴近昭芸的胸前空气时,一股不属于人的寒意迸出,像冷泉直接灌入灼烧的伤口,让焰痕的火势收缩了几分。赤光由猖狂变得簇拥,由汹涌开始被拉回,像野兽被重新套上皮绳。

      雪兰像被按住喉咙般发不出声来,她的手攥着昭芸的袖口,指节发白。

      眼前那名黑衣人立于月影之中,眉眼清冷而极其精致——眉峰收束如剑,眼形狭长,眼尾自然挑起,像月下细削的凤眼;鼻梁孤直,唇薄线整,下颌收得干净利落。

      那种冷白骨相的贵气并非娇艳的华丽,而是克制到极致的凌冽美,像霜雪覆在玉上,一眼就叫人移不开视线。他衣袍墨重,腰间暗铁锁链无声贴体,月光在他侧颧上落下一道清亮的弧,整个人像被夜色亲手雕过。

      他抬眸时,那双眼清澈而淡,像从寒泉里打捞出来的光,扫过昭芸额心正在微灼的焰痕,冷意一寸寸压下。冷,却不是无情——像一把收鞘的刀,锋芒被藏起来,只留下让人安定的秩序。

      「别动。」他的声音低到像从地底滑出,没有任何多余的振幅,平静得让人背脊发凉。

      话语一出,周遭的风像被收起,石灯的火舌被他的一句话约束,微微颤抖后,逐渐回复均匀。

      昭芸在那声音里分不清是恐惧还是被安抚,额心的焰痕像被锁住的潮水,似乎真的被那道冷意压下了些。

      他屈指一点,像是在确认什么。赤光不再肆虐,却仍然烫得像要把人烧尽。

      黑衣人没有立刻放松,反而用另一只手轻抚过昭芸肩侧的衣缝,动作细小且极为慎重,像是在把一枚符箓轻轻安放。

      那符箓不可见,却像有形状:一片冷光,一缕约束。

      雪兰终于控不住地吸了一口气,悄声问出:「你……你是何人?」

      黑衣人微微一沉,那瞬间,他的神色竟像被拉回一点人的轮廓,露出一抹近乎嘲弄的冷笑,但笑容很快又收敛:「无需多问。」

      昭芸艰难地抬眼,视线混沌中终于对上他的目光。

      那一刻,所有的疼痛像是一波被引到远处的涟漪,昭芸只想抓住那一瞬的清明——她却发现自己竟想知道他的名字。

      她的嘴唇动了,声音像是被沙砾摩擦过:「你……为什么……帮我?」

      黑衣人靠得更近了一些,月光切在他的侧脸,让五官显得更冷。

      他的声音极低,几乎像是对她自己说:「妳不要问为什么。忍住,妳还得走更远的路。」

      昭芸的心里隐隐被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蚕食,那句话像是旧时回声。

      她努力想把话攥成文句,想问更多——那个声音、那个眼神,像是曾在梦里出现过,或在她尚未记得的年少里刻下一痕。

      可身体还在颤抖,思维被火焰割裂,语言只剩残片。

      黑衣人将手收回,但并未立刻远去。他的眼神落在雪兰身上,像在衡量,也像在检视两人之间的脆弱连结。

      接着,他轻轻弯腰,几乎是用耳语般的音量说:「她会醒。留下来照看她的,就只有妳。」说罢,他的语调像一把冰刀,既冷又绝。

      雪兰抽了抽泣,抢过话来:「奴婢愿意,奴婢永远愿意——」泪水颤抖着,声音里藏着被恐惧磨出的坚定与恐慌混合。

      昭芸紧紧抓着她的手,像是把自己剩余的温度都给了这个人。

      黑衣人瞥了两人一眼,似乎在收起某样东西。他站起身,动作依旧无声,恍若夜色的延续。就在他欲退回树影的刹那,昭芸忽然出声——

      声音不高,却低而坚定,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忽略的颐指之意,如拂过深夜的微火,将那人的脚步瞬间定住。

      「你……叫什么?」

      她的话极简,问得像在试探,又像在刻下一笔命运的印记。

      她需要把这一夜的火与光,封进一个名字里,即使那名字,只能在心底生根成形。

      黑衣人停住,月光在他瞳中投下更深的阴影。他眸光一闪,像有什么被突然扭动,随即又沉了下来。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微微侧首,像在衡量是否该交出一枚秘密。

      那一瞬,他眼中的冷意微敛,语气也低了一线。

      「那夜……我曾用一个名字,言州。」

      他的目光落回她的额心焰痕,片刻后才接着道:「但那不是我的真名。今夜,叫我——墨渊。」

      两字落下,如夜色中沉进水面的石子,在昭芸心湖深处激起层层涟漪。

      「……言州。」她低声唤出,声音极轻,像是独自念给焰听的。

      那是他初见时留下的字,是她第一个记住的名字。现在再说出口,像把一段夜里的微光藏回掌心。

      她没有问真假,也不想分清真假。她只是记住了——他曾那样自称,那样出现,那样阻止了焰命崩溃的瞬间。

      墨渊,是他选择交出的现在。

      而言州,是她选择留下的第一次认识。

      「墨渊。」她又念了一遍,像一个咒,一个要记牢的印记。

      墨,黑如浓墨,难以渲开;渊,深如断涯,万念无声。

      合在一起,便是一段黑夜与深海的对话,是焰火未熄前,命运说出的第一句话。

      昭芸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像将一块陌生而古老的玉石含进唇齿间,冷、沉、却真实。

      她知道,这不是路过之人。

      可她心底更先浮起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那名字落入夜色,她以为会像烟般散去,却在额心留下一点微热,像余烬。

      而这个名字,从此不会只是名字。

      「墨渊。」她又念了一遍,像一个咒,一个要记牢的印记。那名字落入夜色,她以为会像烟般散去,却在额心留下一点微热,像余烬。

      墨渊恍若听见她唇齿间的呼唤,目光转深,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复杂波澜。

      他略略躬身,声音比之前更低:「妳若追问,我便不会再来。」语毕,他身形一纵,像影子被夜吞没,迅速退去,留下池水上未散的赤光与两人粗重的喘息。

      烟尘未定,夜再度沉回它的深处。

      昭芸额心的余热慢慢冷却,但那道焰痕像是刚被封的伤口,疼痛尚存,且会反覆发作。

      她抬头,看向墨渊消失的方向,声音细若蚊吟:「等——」想追,却被雪兰紧紧攥住。

      雪兰颤声道:「公主,妳要休息,我去找太医——」

      昭芸却摇头,眼神里有刚刚被墨渊的声音搅动出的沉重与好奇:「不,先让我静一会儿。那人——他叫墨渊。」

      影子里,一个名字掉落在夜里,像撒在湖面的石子,圈圈涟漪慢慢扩开,会有更多的人被牵动,也会有更多的秘密被唤醒。

      御花园的灯火在风中重新归位,摇影归寂,仿若从未纷乱。

      但昭芸额心尚存的焰鸣,与那一双深得令人心寒的瞳孔,将在很久以后,仍被夜色反覆召唤,如梦中回音,难以遗忘。

      而墨渊离去的方向,静静留下一条冷寂无声的路,彷佛正等待着——

      命运的脚步,终将踏过。

      夜色终于静了下来。

      墨渊的背影消失在树影深处,御花园像是被人从混乱中抽回原位。

      泉水重新自假山缝隙里滴落,细碎的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原本暴乱的秋海棠瓣叶散落一地,花枝仍在轻轻颤抖,仿佛刚经历过一场不为人知的风暴。

      石灯的火苗再度安稳燃烧,光线柔和,却照不散残留在空气里的压迫感。

      雪兰半扶着昭芸,双手还在颤抖。方才那短短片刻,她几乎以为自己要眼睁睁看着公主在焰痕中燃尽。

      如今焰痕虽暂时收敛,额心仍在微微闪烁,像是一点余烬隐藏在肌肤之下,随时可能再度燃起。

      雪兰手里握着帕子,却不敢直接碰触,只能小心替她拭去额角的冷汗,声音还带着哭腔:「公主,妳……妳吓死奴婢了……」

      昭芸缓缓呼出一口气,额心的喘息虽未平复,但至少不像方才那般被火焰压得窒息。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掠过额心,焰痕在指下仍烫得骇人,却因刚才的镇压而显得安分。她低声自语:「……墨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十三章|第三十二节|夜得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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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焚界之歌》持续连载中,每晚更新。 三界乱焰,宿命将启——昭芸与墨渊的故事,请妳一定要看到最后。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