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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三章|第八节|紫雷焰诞 ...

  •   第三章|第八节|紫雷焰诞

      霜降初寒,夜色如墨,京畿千里皆沉入静影。朝凰皇城却像一口将满未满的炉,暗红火脉在宫墙下缓缓游走,将瓦脊映出若有若无的光。

      子时将至,凤鸾殿内灯盏未歇,香烟直上,宫人脚步压得极轻,唯恐惊扰了殿中那一线悬着的气。

      忽然——

      轰。

      不是一声,是万声压成的一声。紫金之电自九重云外横空劈下,像有人以一柄看不见的剑,直直把天盖从中劈开。

      金瓦炸裂的声音先一步滚入耳里,龙脊在殿顶震鸣,琉璃兽首失衡,一盏、一盏地抖动。

      宫墙像被突然唤醒的古兽,齿缝间透出深沉的嗡嗡,连挂在风铃上的灰都一粒粒簌落。

      「紫……紫雷——!」守夜太监喉头发紧,第一声尚未完,第二道雷已追着落下,照得夜如白昼。

      宫巷口的执灯女官手一抖,油灯火舌向后一缩,灯油溅出,烫得她指尖生疼。

      凤鸾殿外,侍卫们在一息之间列开天罗禁阵,铁甲相击响如急雨。

      领阵者喝令:「外人止步!封三道门!」「御医署、产婆房,给我全上!」他的声音在雷鸣里仍清晰,像一枚钉子,硬钉在慌乱的皮肉上。

      大内术师三人匍匐在天阶,灰发老者虞清衡抬眼望天,只一瞬便白了唇角:「紫雷天降……非灾即变……非灾即变,非灾即变……非灾即变……」他连念两遍,指腹在掌中铜算上颤颤数动,却只觉盘线乱作一团,毫无章法。

      旁边年轻术生顾南枝面色雪白,欲启唇,又被师父一掌按下:「闭口,勿妄议。」

      朝元殿内,凤元焱已被惊醒。宫灯在他目里成一列流火,拖着尾光向凤鸾殿奔去。

      他披衣疾步,衣带掠过门栏发出低哑的声响。随侍太监端着外袍追至殿阶才堪堪赶上,却见帝王已立在禁区之外。

      「让开!」凤元焱声音冷到发颤,像寒锋刮过石面。

      有人跪地叩首,「皇上万万不可!此刻气场未定,惊扰恐伤娘娘与龙嗣!」说话的是御医署老臣,声音稳,眼却抖。

      凤元焱的指节在袖中慢慢握紧。

      他看见帷帐缝隙里溢出的烛影,晃得像一枚一枚将熄的心火;他听见内殿传来的灵风铿啷,是银盆与瓷盂磕在一起的轻响;他嗅到一缕淡得几不可察的血腥味,像一条细红线,从殿内蜿蜒到他脚边。

      他止步,像把刀在心口横着按住。

      帝王不该畏惧,他知道。

      可在此刻,畏惧像一只无形的兽,沿着他的背脊爬上来,在耳后吐着冷气。

      他的胸膛起伏,呼吸一瞬比一瞬浅,眼底那束本该稳如山的光开始颤。

      内殿,帐幕重重。

      沈翎璇仰躺在榻,素色里衣早被汗与血浸透,发丝湿贴在额畔,像一圈圈被雨打湿的墨痕。

      她的唇被绣帕咬得发白,唇角渗出一线薄血。

      两名嬷嬷分列两侧,一人按肩,一人扶膝,手心都是汗。老御医俯身望脉,指尖未及腕骨,便先被那股涌上来的热震得一颤。

      「娘娘,再一口气——」接生嬷嬷声音嘶哑,眼里却有一股不容拒绝的狠。

      她侍过几位皇子与公主的降生,知道何时该哄,何时只能逼。

      沈翎璇的视线已经涣散,烛光像在水里浮沉,远远近近。

      她在一条看不见的桥上,桥下是叫不出名的风,她握着桥边的木桩,手指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种痛,不只是肉身的裂,是有人把她的魂从骨里慢慢拔出。

      她不是第一次临盆,却第一次觉得自己会在某一刻真的被这痛活活推下去。

      她记得这十月里的每一个夜。银焰入梦,神火萦魂;有时梦见紫光如链,从天掷下,把她从胸口一路捆到踝。

      她在梦里挣扎,醒来时指甲缝里都是血。

      她明白,这一胎不同——不是多一口饭,少一口气那样的不同,而是会把一家、一国、甚或天下拉向另一条路的不同。

      「娘娘,头已出,再一口气——」

      她咬住牙,用尽全身的力,像把一口长埋胸中的气翻过山海推出去。

      ——「哇——!」

      清亮的啼哭像银丝断的一声,尖而脆,穿破帐幕与殿梁,直撞到凤元焱耳里。

      那是孩子初至人间的宣告,本当是父亲盼了十月的回应。

      凤元焱胸口一震,像有人从里面轻轻捏了一把,他的手下意识向前一步——

      轰。

      第三道雷并未落地,却在云下停住,以极慢的速度散成一圈又一圈的光。

      凤鸾殿的屋脊上方,银紫色的星环像无形的轮从夜色里翻出,光不刺目,却把空气锁得生疼。

      九道光弧一寸一寸下垂,落到殿檐之下,又像被某股看不见的力托住,盘旋不散。

      殿中时间像被谁按住了肩。

      烛火的跳动变得慢,烟的飘转也变得慢,连婴儿的啼哭都被拉出长长的一缕,从人耳能辨的哭声变成某种更细、更薄的鸣。

      嬷嬷们第一个反应不是跪,而是呆,下一息才齐刷刷跪倒,额头贴在地砖上不敢抬。

      老御医手中的金针停在半指距离,额角汗水沿着法令纹往下流,他听见自己喉结上下,却吞不下那口块在胸口的硬。

      「那是……什么……」年轻太医声音极小,像怕这几个字一出来就会招来雷。

      「闭嘴!」老御医低斥,却也压不住掌心的抖,「此刻妄议,天命不容。」

      星环之下,襁褓里的小小身影在嬷嬷臂弯中踢了一下。

      婴儿的额心,在这一息里浮出一道淡淡的、像水面涟漪的光纹——不是纹,不是痣,像是被火在皮下轻轻划过的一笔,起即隐,隐即无。

      若不盯着看,几乎要以为是烛影的错。

      「焰……」接生嬷嬷喉头滚了滚,未敢把后半句吐出来。

      她见过许多孩子的眉眼与胎记,却未见过「光」在皮下浮又沉。

      她以为自己眼花,抬眼时却正对上太后常用的佛珠不在身边——此刻镇场之人尚未到,谁也担不起一句错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三章|第八节|紫雷焰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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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焚界之歌》持续连载中,每晚更新。 三界乱焰,宿命将启——昭芸与墨渊的故事,请妳一定要看到最后。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