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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不过如此 ...

  •   待伊塞诺弗列特出门的时候,纳胡特、韦莱特两姐弟正谈着什么,后者因拉美西斯的命令而来。法老很大方地拨给她一辆马车,叫她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陛下待您可真好。”韦莱特挥舞马鞭,笑着同她攀谈,“他们都说陛下再怎么上火,也要给殿下您几分面子,我原本还不信,这算是见着啦!”

      这话看似好听,实际危机四伏。如果拉美西斯要给她面子,他们其中一个人注定活不长了。

      “是吗?”伊塞诺弗列特轻笑一声,“谁说的?”

      “侍卫、侍女之间都在传。”

      纳胡特开口,小声叮嘱:“韦莱特,少跟着他们乱说。”

      韦莱特对姐姐的话不以为然。“大家眼睛又不瞎,都能看出来。”

      如果你们再说下去,眼睛瞎不瞎我不知道,舌头八成保不住。

      “陛下不是给我面子,是陛下英明睿智,不愿气撒在旁人身上。”伊塞诺弗列特告诉他,“你记住这话,以后别人胡说的时候,你不要跟,要说话,也说这个。”

      韦莱特还想说什么,但纳胡特眼疾手快掐了他一把。“殿下要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祸从口出啊,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韦莱特点头如啄米,“殿下要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伊塞诺弗列特不再言语,她知道有些事应该由纳胡特告诉弟弟。

      这王宫说得好听,净是些达官显贵,但坐在王位上的拉美西斯是个实权法老,这宫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其他主子,太后、王后都是附属品,更不要谈王妃了。让法老给她面子?伊塞诺弗列特还没这个资本。

      前面的两姐弟一路谈天,虽然他们一个陪伴王妃,一个为法老服务,其实相见的机会不多,能够如此坐在一起聊天的时机则更少。

      韦莱特本还有所顾忌,但见她没有出言阻止,便与姐姐越聊越开心。话题大都围绕着家中的弟弟妹妹,还有家中辛苦的父母。多亏纳胡特,他们的日子好过多了,再也不用满身泥浆、忍受烟雾。

      “你更应该感谢殿下。”纳胡特说,“当时还是殿下写了信,叫你入了军队呢。”

      “对对。殿下是最关键的。”韦莱特赶忙说,“殿下,您什么时候再给我姐姐说个好亲事呀?再等,她可就成了老姑娘了!”

      纳胡特伸手打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跟殿下说话呢?”

      “没事。”

      伊塞诺弗列特叹息一声。她带进宫的几个侍女,海吉成了御医,嫁给了师傅的儿子;戴瑟嫁给了前御前侍卫哈代特,凭着驯马的本事,现在管着训练军马,就剩下纳胡特和瓦德。瓦德她倒是不着急,因为她偶尔仍然需要塞莎拉的民间情报网,塞莎拉也需要有人在宫中为她收集信息、进行牟利,瓦德就是两方中间的媒介。但纳胡特就叫她有些不安。

      她打趣道:“别说我了,这丫头连陛下提议的婚事都敢拒。她的婚事,哪有我插手的份?”拉美西斯曾经提过那么一嘴,给纳胡特说个亲事,但这丫头当场就跪下,说的跟求饶似的,拉美西斯就再不好多说,只夸她忠心。

      “殿下!”纳胡特尖叫。

      韦莱特立刻咯咯地笑起来。“瞧不出来,老姐你能耐竟大到这种地步?”于是他的脑袋又吃了一记轻拍。

      他们很快就回到后宫。较为受宠的妃子住的地方比较靠前,方便法老一时兴起、前来探望。伊塞诺弗列特就是如此,梅莉特以前则住在稍后一个的位置,与她是邻居,失宠之后则搬到远处,因为是法老亲自说的,所以梅莉特再怎么不愿意也得离开。

      她没有让韦莱特停在自己的宫门口,而是令他继续行进,她打算去探望梅莉特。相对于王宫,后宫更像一座小城,这里居住的不仅有法老的妃嫔、子女,还有一些高官的妻子。除此之外,还有大量仆从、教师、助产士、奶妈......这里还建有手工工坊,裁缝和银匠的主要工作地。他们的马车顺着道路前行,沿路就遇见不少行人。无论他们衣着华贵,还是打扮朴素,都要靠边、低头、行礼。入宫以来,伊塞诺弗列特始终无法从这一环节得到任何愉悦。他们尊敬的根本不是她,而是这只马车真正的主人。更重要的是,只要遇到就要行礼,不得直视,否则就是不敬。这根本算不上尊敬,只是单纯的压迫。

      但她能做什么呢?泰雅尝试过令他们不要做这种事。第二天,太后便把她叫了过去,很认真地告诉她,应该保持和下人的距离。

      “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你要怎么做,对谁好,我也从不管,但这事,没得谈。”太后的脸上没有笑容,话语缓慢,但语气坚定,“若不让他们行礼跪拜,他们又怎么能时时刻刻记住谁是主子,谁是奴婢?”

      于是这事便没了下文。泰雅也没蠢到拿这事去招惹拉美西斯,图雅太后如此,拉美西斯王子和拉美西斯法老的看法大概也没什么变化。

      在纳胡特的指引下,韦莱特将马车停在宫门前,又与姐姐一左一右将她扶下。她环顾四周,这里就如同她从前来时那般冷清,门口、院落,都没什么人。梅莉特的地位不同以往,照理讲,她应与其他妃嫔同住,不过在宫廷混的人向来都一个赛一个的人精,当日拉美西斯发了大火,严声命令她滚开,之后就是挪宫。

      他们觉得这样能讨受宠妃嫔们的欢心,但只给伊塞诺弗列特带来更多的麻烦。

      梅莉特只是不受法老待见,又不是直接去世了,就凭她的出身,只要梅莉特没犯什么关键性错误,王室就得养她一辈子。现在太后只是名义上撒手不管,梅莉特要真出什么差池,最先被问责的便是伊塞诺弗列特。好的是,现在裁缝、银匠、御医都有她的人,她本人也不止一次叮嘱厨房,要求他们严格按照规定执行,若是抓到偷奸耍滑,一律严惩。如今,梅莉特这里只是看着冷清,吃喝都不愁,就是位置偏了点,少有人来走动。

      “韦莱特,你辛苦,先回去复命吧。我和这位妹妹聊,还不知道聊到什么时候呢。”

      青年侍卫连连摇头。“不不不,陛下是让我送您回宫。这不是您的宫殿,您身子又不方便,天太热,总不能让我老姐再去请人吧?您进去,我在这儿等着。”

      这孩子虽然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人还算机灵。伊塞诺弗列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让他找个阴凉地,一会儿差人给他送些喝的来。韦莱特欢快地应了,驱着马,躲进前方的阴凉地里。

      伊塞诺弗列特走进庭院,迎面遇到端着水盆的侍女。她叫希奈蒂,是跟着梅莉特北上的侍女。对方见到她愣了一下,但立刻跪下。

      伊塞诺弗列特向来看不得别人头都要垂在地上的模样,赶快叫她起来。“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殿下,”希奈蒂站起来,但头依然低低的——她的性格与梅莉特正相反,做什么事都讲求一个“规矩”,“没想到殿下会来,屋里乱的很。您不如先在树荫下坐坐,我去叫小姐过来。”

      伊塞诺弗列特向她指的方向瞧去,果然,庭院的一角有大片树荫,摆着一个木制的躺椅,上面还铺着布料,虽然没有多么华贵,但胜在舒适。”

      “我才收拾的,很干净。”希奈蒂说,“您要是介意,我为您换个新的坐垫。”

      “不用。你带着纳胡特去拿杯水,陛下的侍卫还在外面等着。”

      “好,请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建筑物内,而伊塞诺弗列特坐在躺椅上,透着绿叶的缝隙,观察天空。

      她刚来这个时代既不会读,也不会写,离聋哑人仅差一步。学习之余,她就喜欢用这样的发呆消磨时光,然后母亲里赛亚就会和她坐在一起,吉古利会为她们送来花朵,内贝特则负责终结兄长的话头,偶尔,努尔大人也会过来聊几句。

      现在想起来,好像都能被归类为前尘种种了。

      拉美西斯登基之时曾允诺后妃家人进宫探望,努尔大人一家都来了(奈菲尔塔利只有大姐进宫),伊塞诺弗列特知道,那应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

      她送走了家人,唯独叫下内贝特。他现在虽然也在王宫中当值,做书记官,北方的城市改建也有他设计、监工的,但伊塞诺弗列特其实没见过他几次。她独独留下他,是因为内贝特是他们家离拉美西斯最近的人(胜过她,因为后宫的女人都跟衣服没什么两样),她说的话,内贝特能听懂。

      “以后,无论我在宫里出了什么事,你们都不能问、不能管……你就当没我这个姐姐,一切以国事为重。”

      内贝特还想说什么。伊塞诺弗列特直接背过身去,她不忍心再看弟弟的表情,也怕自己会真的反悔。

      拉美西斯是个纯粹的政治机器。阿蒙瓦苏是塞提法老的老书记官,专管粮食供给,女儿还是塞提的妃嫔,有一个男孩,但拉美西斯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倒算,罗列一堆阿蒙瓦苏在职牟利的证据,说惩就惩,大臣们、亲弟弟、老妃嫔围着劝,最后阿蒙瓦苏才保住一条命(但丢了手和家产)。

      现在她的弟弟们在拉美西斯眼里还算得脸,若是学阿蒙瓦苏,还不知道日后落得何种下场。他的重视在他的权位面前不值一提,梅莉特不过是讲了几句皇子的坏话就惹得他大怒,要是后妃插手立嗣和官员任用,又牵扯上贪污,会落得什么结局,伊塞诺弗列特都不敢想。

      时至今日,她也记得那一声“伊塞诺弗列特殿下”,最初还会在心上留下钝痛,现在却没有什么感触。

      没过一会儿,梅莉特便走了出来。她没有行礼,只低头说了一声殿下,便坐在一边。这是伊塞诺弗列特三年来第一次亲眼见到她。梅莉特身量比她小,长了一张微圆的脸,怎么看都还是个小姑娘。

      伊塞诺弗列特也知道她直来直去的脾性,她们的关系又不足以支持她们寒暄。她单刀直入,道:“泰伊是个好女孩,你应该见见她。”

      “但她不应该见我。”梅莉特硬邦邦地回答,“法老不喜欢我,如果让他想起泰伊是我的女儿,一定会也讨厌她。”

      那你高估拉美西斯的情商和记性了。他连住在前面的妃子名字都能叫错,指定把你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叹息一声。“这几年,后宫又有了好几位公主,只可惜不少都夭折。陛下再怎么样也是父亲,一个个女儿早早离他而去,他怎能熟视无睹?不过都是躲着而已。如今他国事繁忙,来后宫也来的少些,更不要说去看孩子了。泰伊是个好女孩,人见人爱,我看了也喜欢,但我终究不是她的亲娘,有些事只能心里着急。”

      “我讨厌你,也讨厌我的姐姐。”梅莉特冷笑一声,“你们一个道貌岸然,一个纯洁无瑕,但我知道你们都是狼心狗肺。进了宫不做人上人做什么?我不怕你们,也知道我没法轻易夺取你们的性命,但我知道怎么让你们过得比死还难受。”

      或许我来错了。伊塞诺弗列特本以为这三年足以让梅莉特看清楚她曾选的道路,但梅莉特依然自说自话。

      忽然,梅莉特转过头,瞪着她,泪眼婆娑、怒火冲天。“你毁了我!”她控诉道,“你现在居然让我相信,我的所思所想都是错的!”

      她在对自己生气。梅莉特今年才十六岁,如果放到二十一世纪,她应该上学,而不是当个母亲。伊塞诺弗列特思索一番,还是打算包容这个姑娘,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坏事。

      “其实倒也没错,进了军队自然要打胜仗、争军功,当了书记官自然应为陛下尽心竭力、分忧解惑。不甘于人后,渴望步步高升本就是人之常情,但可惜,我们争来争去,付出的不少,得到的却不多,争得就是吃的好点、打扮的好点。”

      梅莉特嘀咕道:“我看您也没比我打扮得好看多少。”

      这倒是大实话。按照规矩,伊塞诺弗列特和其他的妃嫔吃穿用度都是同样规制,她有些什么好的,基本上都是顺拉美西斯和拉美西斯赏的玩意儿。她在王宫的住所,里面全是拉美西斯喜欢的东西,字面意义上的金碧辉煌,伊塞诺弗列特都愁得住,也不知道拉美西斯怎么会喜欢金子打的椅子。

      说白了,拉美西斯就是把中意的女人当成容器,然后不住地往里填充他喜欢的要素。

      “就如你所见,就算当宠妃,也不过如此。”

      “那,这宫里的生活还不如宫外咯?”

      “宫里宫外有什么分别?难道宫外过得好的人就个个正直不阿了?”

      何知宁说着,抬起头。烈日凌空,光芒璀璨,熄灭星辰,恰似这时代无情的规则,悄然主宰着万物的起落与兴衰。

      宫里确实有着这时代最顶尖的荣华富贵,但宫外有她更想要的东西——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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