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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听不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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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结束,江楚凡休息了,沈瑾杭推门出来,施予站在走廊尽头,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两人视线对上片刻,施予收回了目光,站在窗口眺望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沈瑾杭一步步走近,和他并肩站着,也朝窗口外看去,他开口道:“我知道你不想跟我说话,不过我还是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不用。”施予坦然道,“我从你身上得到的东西也不算少,就当抵了吧。”
沈瑾杭点点头,说好。
然后两人默默无言在窗口站了很久很久。
走之前他说:“如果有什么情况,还请你告诉我一声。”
施予看着他没说话,沈瑾杭便识趣地走了。
自从沈瑾杭来过之后,施予的话就变少了,裴令州好几次都觉得不对劲,后来终于忍不住用嘴型悄悄问他:“你们吵架了?”
江楚凡看了看站在窗户的施予,然后摇摇头。
裴令州猜测他应该是太难过了,宋远最近的状况越来越差,但就这么明着摆出来,多少有些丧气。
于是在门外的时候,裴令州单独跟他说,让他情绪不要太外露,既然来了,就开开心心,好好地陪他。
施予点点头,说知道了。
第二次化疗之后,江楚凡的头发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他表面不太在乎,但其实心里害怕极了。
裴令州去给他买了顶帽子,不过被施予看到的第一眼就否决了,说太丑,然后施予就去选了一顶更好看的。
江楚凡果然很喜欢。
江楚凡最近说话也越来越少了,但他还是喜欢晒太阳,之前他还经常走走路,但现在已经不太能走了,都是他们推着轮椅陪他晒太阳。
这天晚上,房间只剩江楚凡和施予,江楚凡提出一点力气,跟他聊天。
“你那天,是不是听到了。”
施予恍然一愣,抬头看着他。
“你听到了,那你是难过什么呢?”江楚凡很虚弱,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谁知施予一听,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我不是人,不太敢面对你。”
原来是这个啊,不是为了感情的事难过就行。他想。
“我以前只觉得他对不起你,可是,其实对不起你的人也有我,我还伤害了你不止一次。”出口狂言说他是小三,甚至人家都换了一个身份,还找上门说他勾引,就为了那么一个渣男。
“你本来就不知道,不知者无罪。”江楚凡说。
施予听了,哭得更厉害,边哭边说对不起,一遍遍重复。
江楚凡抬手替他擦了擦眼泪,擦不干,一滴擦干另一滴又滑了下来。
“我不怪你,”江楚凡说,“真的。”
他当然知道江楚凡不会怪他,可正是江楚凡这么不计前嫌,才更让他无地自容。
“你这么好,谁都会喜欢上你。”施予发出肺腑之言。
“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万人迷,你以前不就挺讨厌我吗。”
“那是我以前不认识你,不了解你。”施予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嘀咕说,“你就偏要让我无地自容是吧。”
“没有,别哭了,你看,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
哭了一半,施予凑近,神秘兮兮又带些好奇地问他:“那你喜欢谁啊?”
“什么?”话题跳得太快,江楚凡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裴哥吧?”在医院待了这么段时间,他也摸清楚了几人的关系,这会儿跟着江楚凡叫了声裴哥。也知道了贺林森是宋远前男友,裴令州是江楚凡来了之后认识的。
平时相处的细节他都看在眼里,和贺林森相处时,江楚凡都很客气,整个人充斥着不自在。
和裴令州相处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满心满眼都是藏不住的开心。最最重要的是,每次只要是看到裴令州和他在一起,周围都散发着粉红泡泡,氛围完全不一样。
猜是猜中了,但江楚凡还是说:“别乱说。”
“我可没乱说。”施予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你别在他面前胡言乱语说这些,”江楚凡认真道,“你知道我……那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所以就这样吧,都别说破,留点美好回忆就好了,刻骨铭心什么的,他不想要,他只想他们都能好好活下去。
“知道。”施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没和他说话了,让他好好休息。
八月中旬的时候,江楚凡进了抢救室,按照日子算,其实已经三个多月了,他深深地知道,或许就是这几天了。
自从进了抢救室,江楚凡再也没说过要去晒太阳了。
施予和贺林森请了个长假,没去上班了,裴令州也没再去公司,有事都是在医院办公,实在离不了他的,都让李文杰去做。
一天深夜,江楚凡再次被抢救过来,这个时候他已经意识不太清醒了。白天醒来,时不时地叮嘱施予,要他好好上班,以后好好交个男朋友。
叮嘱裴令州要多休息休息,不要那么累,公司的人养不了就别养那么多了;让他以后都要开开心心,多多交朋友,不希望他孤孤单单。
几次看了看贺林森,都没说出什么。
直到八月下旬,江楚凡这时候已经瘦得完全脱了相,气若游丝。
施予抽抽搭搭地哭,贺林森背过身去,没敢看他。
裴令州倒是看着他,只是眼眶泛红,眼底的哀伤怎么也藏不住。
江楚凡喘着微弱的气息说:“都不准哭,我喜欢看你们笑。”
于是施予和贺林森都擦了眼泪,裴令州红着眼眶扯出一个笑对着他说:“好。”
江楚凡深呼吸了口气,然后看着贺林森:“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裴令州看了一眼贺林森,自觉地退出了房间,施予跟在身后。
门被关上,贺林森到他床前,弯腰下去,哽咽着说:“阿远你想跟我说什么。”
江楚凡此刻直直地看着他,不再逃避,他说:“其实,我不是宋远。”
一滴眼泪砸了下来,贺林森后知后觉,不可置信地嗫嚅出声:“……什,什么?”
江楚凡还是看着他,说话的气息比刚才稳了一些,只是一句要分成好几句,“真的,我不是宋远,所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根本不认识你。”
贺林森不太能听得懂,“阿远你别说话了。”
“我真的不是宋远。”江楚凡终于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
好半晌,贺林森才回应他,“你骗我的吧阿远,因为你生病了,不想让我我伤心,想让我死心所以才这么说的对不对?”他其实真这样想过,对于突然性情大变的宋远,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甚至连失忆都猜测过。
可现在宋远亲口告诉他,他却不太敢信。也不是不敢信,而是这真的很荒谬。
江楚凡铁了心要告诉他真相,继续道:“我......没有骗你,你仔细,回想一下,我和宋远......根本不一样。”
好像确实不一样,阿远的性格比较软一些,哪怕分手的时候,也没有对他说过什么重话。
反观眼前的人,之前见他的每一次,都是性格异常跳脱。
“如、如果你不是阿远,那,那阿远呢?”贺林森的声音更哑了几分。我的阿远呢?
“抱歉,我也不知道,真......真的。我也不是......有意要骗你,而是真的,太荒谬了,起初我自己都不信。本来......我不打算告诉你的,因为,我发现...他从一开始得知自己患了癌症,就和你提了分手,我想,想尊重他的意愿的......可、我看到你这么爱他,我想,我告诉你了,他应该也不会怪我的吧。”江楚凡说得艰难,一句话打碎成好几句才说明白,努力和贺林森解释清楚,他不是宋远。
江楚凡哭了,眼泪从他眼角滑进耳鬓。他为宋远有人爱而哭,为贺林森解开心结而哭,或许,有一部分也为自己而哭。
不知道他去世的时候,裴令州是不是也像贺林森这样?
应该是的吧。
他见过裴令州在他坟前哭。
他想,还是不要告诉裴令州了吧,喜欢的人死了两遍,也太残忍了啊。
或许老天让他活过来,只是因为想让他看清沈瑾杭的真面目,看清真正爱自己的人是谁。
也够了,老天爷对他也够意思了。
“他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的。”贺林森无比懊悔、自责,眼泪不断地落下,“不,都怪我,从他不对劲的时候,我就应该猜到的。”
那段时间他自己一个人承受下来,也不知道他走的时候痛不痛,难不难受。就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就不见了。
“你、你不要哭了,他肯定也......不想看到你哭,他肯定希望、希望你高高兴兴。”
贺林森颤抖着嘴唇,点了点头,眼泪像珠子般一串串落下来,“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说了这些话,已经耗尽江楚凡所有力气一般,再想开口时,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贺林森制止他。
江楚凡想摇摇头,却无奈太过虚弱,动也动不了,“我......”他说一个字,换了好多次气,可他现在连换气的力气都微乎其微,他清楚自己就到这里了,可眼下却还没有说完想说的,他说不出话,只直直地盯着门外,眼睛都不眨一下,想要门外的裴令州进来。
贺林森见他看着门外,连忙说,“你想见裴令州是不是?我去叫他。”
江楚凡微弱地眨了下眼睛,贺林森站起来向门外跑去。
门被暴力拉开,裴令州站在不远处,见贺林森满脸的泪看着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踉跄着跑过来推开门,三两步跨过去,跪到江楚凡床前。
见裴令州来到眼前,江楚凡嘴巴艰难地动了两下,但却什么声音都没有。“你想说什么?”裴令州埋头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可惜什么都听不到。
裴令州红着眼眶,抬头看向他,“你是有什么话跟我说吗?”
江楚凡却不再开口了,嘴唇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一点血色,他扬了扬唇角,缓缓合上了眼睛。
监护仪上的线由弯弯曲曲变成了直直的一条线,“嘀嘀嘀”作响。
裴令州嘶吼着声音喊他:“宋远!”
“医生!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