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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幼儿园的画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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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幼儿园的大厅像打翻的调色盘。气球拱门在穿堂风里微微摇晃，彩带从天花板垂落，在晨光中折射出廉价塑料特有的眩光。空气里弥漫着蜡笔的石蜡味、水彩的化学甜香、还有消毒水试图掩盖却失败的汗味和奶腥气。孩子们的尖叫、嬉笑、家长的寒暄、老师维持秩序的哨声，混杂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充满生命力的噪音沼泽。
朵朵紧紧攥着陈雪的手，小脸兴奋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她穿着崭新的碎花连衣裙（用张扬赔款买的），小辫子上扎着鲜红的蝴蝶结，随着她蹦跳的动作一颤一颤。她的眼睛亮得像落入了星星，死死盯着大厅中央展板上贴着的最大一幅画——那幅《吴叔叔的魔法键盘》。
画纸被精心装裱在淡蓝色的卡纸上。画面中央，一个蓝色的火柴人（吴舟）坐在巨大的、发光的方块（电脑）前。方块上画满了彩色波浪线（代码），像流淌的彩虹。键盘是金色的，按键上跳跃着五颜六色的音符符号。最神奇的是，键盘周围飞舞着无数彩色的小方块（数据包？），有的像星星，有的像蝴蝶，有的像糖果。蓝色火柴人头顶，还悬浮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闪着金光的皇冠（一等奖？）。画面角落用红色的蜡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吴叔叔最棒！”
“妈妈！看！我的画！”朵朵用力摇晃着陈雪的手，声音尖得几乎破音。
陈雪眼眶微红，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她蹲下身，仔细帮女儿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蝴蝶结，指尖拂过她柔软的发顶。“朵朵真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抬头看向那幅画，目光扫过“吴叔叔”头顶那个滑稽的金色皇冠，又落在画纸右下角贴着的“一等奖”红色标签上，一种混杂着骄傲、酸楚和巨大感激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她半小时前发给吴舟的短信：“朵朵画展，家长会，你能来吗？”后面跟着一个小心翼翼的“笑脸”表情。
“陈女士！恭喜恭喜！”园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圆润的脸上堆满职业化的热情。她穿着熨帖的米色套装，胸前的名牌闪闪发光。“朵朵这幅画，想象力太丰富了！评委们都说，把抽象的‘电脑技术’画得这么有童趣，难得！”她目光扫过陈雪身边，带着一丝探寻，“朵朵爸爸……没来？”
陈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自然：“他……工作忙。”声音干涩。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朵朵的小手。
“哦哦，理解理解！”园长立刻圆场，目光转向朵朵的画，“朵朵总跟我们说，吴叔叔会用‘魔法键盘’变出好多好东西！帮妈妈开店，帮赵叔叔打比赛……”她话锋一转，带着真诚的感慨，“陈女士，您这位朋友，真是孩子的榜样！现在年轻人，像他这样踏实、肯帮人的，不多见了！”
陈雪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她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目光无意识地飘向幼儿园门口。
就在这时，门口的光线被一个身影挡住。
吴舟站在逆光里。他穿着崭新的白衬衫，熨烫得一丝不苟，袖口规整地扣到手腕。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帆布鞋刷得干干净净。头发也仔细梳过，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手里拎着一个印着“小雪文印”的纸袋，边缘被捏得有些发皱。阳光勾勒出他挺拔却略显单薄的轮廓，也照亮了他脸上那一丝罕见的、不易察觉的紧绷。
“吴叔叔！”朵朵第一个发现他，像颗小炮弹般挣脱妈妈的手，尖叫着冲过去！
吴舟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蹲下身，张开手臂。朵朵猛地扑进他怀里，小胳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带着奶香和汗味的热气喷在他耳边：“吴叔叔！我得奖了！一等奖！看我的画！”
温软的小身体撞进怀里，带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喜悦。吴舟的手臂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才缓缓落下，有些笨拙地、轻轻地环住朵朵的后背。指尖触到她连衣裙柔软的布料和微微汗湿的脊梁。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朵朵毛茸茸的发顶，看向陈雪。
陈雪站在那里，看着他。阳光穿过窗户，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嘴唇微微张开，眼睛里有水光一闪而过，随即化为一个灿烂得近乎灼眼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感激，有释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虔诚的暖意。她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吴舟抱着朵朵站起身。朵朵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小手指着展板上的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吴舟抱着她，走向那幅画。脚步有些僵硬，新衬衫的领口摩擦着脖颈，带来一丝陌生的束缚感。
园长立刻迎了上来，笑容更加热切：“哎呀！您就是吴先生吧？久仰久仰！”她热情地伸出手，“朵朵天天念叨您！说您会变魔法！今天可算见到真人了！”
吴舟迟疑了一下，腾出一只手，轻轻握了握园长保养得宜的手。指尖冰凉。“您好。”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真是年轻有为！”园长上下打量着吴舟，目光在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崭新的衬衫上扫过，笑容不变，“陈女士总说您是孩子的榜样！今天一看，果然气度不凡！”她话锋一转，“朵朵这孩子，有灵气！这幅画，评委们都说，充满了对‘科技’和‘创造’的童真想象！这在幼儿美育里非常难得！我们园方准备推荐到区里参赛呢！”
朵朵在吴舟怀里扭动，骄傲地扬起小下巴：“吴叔叔的键盘就是有魔法！”
吴舟的目光落在画上。那金色的键盘，飞舞的彩色方块，还有他头顶那个歪扭的金色皇冠……幼稚的笔触下，是一个孩子对他最朴素的崇拜和最纯粹的想象。他仿佛看到前世在字捷调动冰冷的机房里，自己枯坐在屏幕前，敲下的那些无人理解、最终被废弃的代码。那些冰冷的逻辑链，此刻在这稚嫩的画作里，被赋予了彩虹般的色彩和童话般的温度。
他抱着朵朵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些。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画得很好。”他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吴先生过奖了！”园长笑得更开心，“主要还是孩子有天赋，加上……”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雪，“家庭氛围好！有您这样的榜样在身边，孩子耳濡目染啊！”
陈雪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掩饰性地整理了一下朵朵的裙摆。
就在这时，吴舟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丝异样。
大厅角落的饮水机旁，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年轻女老师，正低头看着手机。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讥诮的弧度。她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吴舟这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冰冷的敌意。
吴舟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张脸……与张扬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和薄薄的嘴唇。前世在某个张扬家的宴会上，他似乎在背景里瞥见过这张脸——张扬的表妹，张薇。
张薇似乎察觉到了吴舟的目光，猛地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眼底的讥诮瞬间化为一丝慌乱，但迅速被掩饰下去。她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对着吴舟这边点了点头，随即飞快地将手机屏幕按灭，塞进口袋。动作快得像被烫到。
吴舟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他抱着朵朵，转向园长：“家长会几点开始？”
“哦！马上！就在隔壁多功能厅！”园长连忙引路，“这边请！吴先生，陈女士！”
朵朵赖在吴舟怀里不肯下来，小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满足地蹭了蹭。吴舟抱着她，跟在园长和陈雪身后，走向多功能厅。新衬衫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陌生的触感。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冰冷的视线，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后背。
多功能厅里，塑料椅子排列整齐。家长们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混合的香水味和汗味。吴舟抱着朵朵坐下，陈雪坐在他旁边。朵朵兴奋地指着讲台上正在调试投影仪的老师，小声说着什么。
吴舟的目光却落在窗外。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张薇正站在走廊角落，背对着大厅，再次掏出了手机。她低着头，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发送什么信息。阳光照在她精心打理的卷发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
吴舟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节奏平稳，如同他调试代码时的节拍。他低头，朵朵正仰着小脸看他，大眼睛里满是纯粹的依赖和快乐。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吴舟新衬衫的袖口，小声说：“吴叔叔，新衣服，好看。”
吴舟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眼底深处那丝冰冷的锐利，悄然融化了一瞬。他抬起手，轻轻拂去朵朵脸颊上沾着的一点红色蜡笔屑。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窗外，张薇发完了信息，收起手机。她转过身，隔着玻璃，目光再次投向吴舟。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慌乱，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带着算计的寒意。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忍的弧度，随即转身，高跟鞋敲击着光洁的地面，消失在走廊尽头。
吴舟收回目光，看向讲台。园长已经开始讲话，声音透过劣质麦克风传来，带着嗡嗡的回响。他挺直了背脊，新衬衫的领口依旧挺括。朵朵的小手悄悄钻进他的掌心，温热而柔软。他轻轻握住那只小手，像握住了这片喧嚣世界里，唯一真实而温暖的坐标。讲台上，园长正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朵朵的画作，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那幅《吴叔叔的魔法键盘》在放大后显得更加色彩斑斓，充满了童稚的魔力。而吴舟，端坐在台下，如同守护着这片魔法的沉默骑士，背对着窗外悄然汇聚的阴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