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第44章：第二家店开业 ...
-
科技园地铁站A出口的晨光像被玻璃幕墙反复切割的碎金，泼洒在“小雪文印·科技园店”崭新的灯箱招牌上。亚克力板折射出锐利的冷光，与城中村老店斑驳的“小雪打印”形成残酷的时空切片。空气里残留着装修后的稀料微酸，被地铁闸机吞吐的人潮裹挟的汗味、香水味和咖啡焦香迅速稀释。陈雪站在门前，攥着红绸带的手心全是汗，崭新的碎花连衣裙领口被晨风吹得微微颤动。她身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一尘不染，映出室内光洁的米白地砖、整齐的浅木色货架，以及最引人注目的——靠墙一字排开的四台银色自助终端机。流线型外壳，嵌入式触控屏幽幽亮着待机蓝光，像四艘停泊在港湾的星际飞船。
朵朵被吴舟抱在怀里，小脸兴奋得通红，手里高高举着一个几乎比她人还大的硬纸板牌子，上面用金色蜡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开业大吉”，旁边画满了彩色的小花和发光的键盘。她的小腿在空中晃荡，塑料凉鞋的搭扣发出细碎的声响。
“妈妈！剪！快剪呀！”朵朵扭过头，冲着陈雪喊，声音尖脆，穿透了背景的嘈杂。
陈雪深吸一口气，劣质红绸粗糙的纤维摩擦着指尖。她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物业经理、几个好奇驻足的白领、还有隔壁便利店老板探出的脑袋，喉咙发紧。她想起城中村老店昏暗的灯光、永远擦不净的油墨污渍、被红漆泼过的卷帘门……一种混杂着惶恐与巨大不真实的眩晕感袭来。她下意识地看向吴舟。
吴舟站在她侧后方半步，依旧是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帆布包随意挎在肩头，里面鼓鼓囊囊，轮廓依稀是房产证和朵朵的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微颔首。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像锚，瞬间定住了陈雪翻涌的心绪。
剪刀“咔嚓”一声脆响！红绸应声而落！
掌声稀稀拉拉响起，夹杂着几声礼貌的“恭喜”。陈雪脸颊发烫，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朵朵却像得了圣旨，立刻在吴舟怀里扭动起来：“下去！下去！我要玩魔法机器！”
吴舟弯腰将她放下。朵朵像只撒欢的小鹿，举着牌子冲向最近的一台自助终端。她踮起脚尖，小手好奇地戳向亮着蓝光的屏幕。
“叮咚！”
清脆的电子音响起！屏幕瞬间亮起！幽蓝的待机界面褪去，跳出简洁的UI：左侧是功能菜单（打印/复印/扫描/云上传），右侧是动态计价区，下方是醒目的二维码扫描框。背景是朵朵那幅《吴叔叔的魔法键盘》的电子版，金色键盘和彩色数据块在屏幕上流淌，充满童趣的科技感。
一个背着双肩包、眼镜片比瓶底还厚的年轻男人被吸引过来。他凑近屏幕，看着“云上传打印”选项下跳动的计价公式：基础费￥1.0 + ￥0.1/页（黑白），旁边还有个小问号图标。他试探性地点了一下问号。
屏幕弹出悬浮窗：
计价规则透明公示：
纸张规格： A4（默认），A3（+￥1.0/页），照片纸（+￥3.0/页）
色彩模式：黑白（默认），彩色（+￥0.5/页）
装订服务：无（默认），订书钉（+￥0.5），胶装（+￥2.0）
实时优惠：新用户首单立减￥2.0！ (倒计时 00:14:58)
年轻男人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里一份PDF文档，对准扫描框。
“嘀！”
扫码成功！屏幕跳转，文档预览图清晰显示。他快速选择“黑白”、“A4”、“订书钉”。右侧计价区数字飞速跳动：￥1.0 (基础) + ￥0.8 (8页) + ￥0.5 (装订) - ￥2.0 (新用户) = ￥0.3！
“三毛钱？！”男人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随即狂喜！他手忙脚乱地扫码支付。“支付成功！”的绿色提示弹出，终端机内部发出轻微的嗡鸣，进纸轮转动，吐纸口“唰唰”地吐出整齐装订好的文件！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我靠！神速！”男人抓起文件，满脸惊叹，“比楼下图文店快多了！还便宜！”
这一幕像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围观人群！
“这么便宜？我也试试！”
“云上传？不用U盘？方便啊！”
“看！还能选封面纸！做简历正好！”
人群迅速围拢。四台终端机前很快排起了小队。扫码声、支付成功的提示音、打印机的嗡鸣交织成一首充满效率的电子交响曲。陈雪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爆弄得手足无措，脸涨得通红，努力维持秩序：“大家……排队……慢慢来……”声音被淹没在嘈杂中。
吴舟退到角落，背靠着冰凉的玻璃幕墙。他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前世在字捷调动用千万级用户量验证过的UI交互逻辑、动态计价算法、无缝支付流程，此刻在这间小小的打印店里，像精密的齿轮般咬合运转。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帆布包粗糙的布料，里面那本鲜红的房产证和朵朵的画紧贴着身体，带来沉甸甸的实感。前世在云端架构的虚拟帝国，此刻落地生根，变成了触手可及的、带着油墨香的实体。
“妈妈！我的画！我要印我的画！”朵朵挤在一群大人腿边，举着她那张《魔法键盘》的蜡笔画，急得直跳脚。
陈雪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听见。
吴舟走过去，蹲下身，拿过朵朵的画。他走到一台空闲的终端前，将画平放在高拍仪扫描区。“咔嚓！”一声轻响，画作被清晰捕捉到屏幕上。他点选“彩色”、“照片纸”。计价显示：￥5.0（基础+材质）。
“朵朵付钱。”吴舟把手机递给朵朵。
朵朵兴奋地接过，小手笨拙地戳着支付二维码。屏幕亮起“扫码中…”的提示。就在这时——
“咔嚓！咔嚓！”
刺眼的闪光灯突然亮起！一个扛着专业摄像机、挂着“深圳卫视”工牌的女记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店门口，镜头正对准了踮着脚扫码的朵朵，和她身后屏幕上那幅色彩斑斓的《魔法键盘》！旁边一个拿着话筒的男记者，目光锐利地扫过火爆的自助终端和手足无措的陈雪。
“小朋友，你在打印什么呀？”女记者蹲下身，话筒递到朵朵面前，声音甜美。
朵朵被闪光灯吓了一跳，小嘴一扁，眼看要哭。但看到屏幕上自己画的吴叔叔和魔法键盘，又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印我的画！吴叔叔的魔法键盘！会变好多好东西！”她小手指着屏幕，又指向角落里的吴舟。
镜头瞬间转向吴舟！他站在光影交界处，帆布包，牛仔裤，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有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被惊扰的冷意。
记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画面：童真的画作，稚嫩的操作，火爆的科技感终端，以及那个神秘而平静的年轻男人。她站起身，话筒转向陈雪：“老板娘，恭喜开业！你们这个自助打印终端很有创意！是您自主研发的吗？”
陈雪完全懵了！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啊？我……不是……是……”她慌乱地看向吴舟，像抓住救命稻草。
吴舟微微摇头。
陈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是……是我们店的技术顾问……设计的。”她含糊地带过，把话题引向终端，“很方便……不用排队……价格透明……”
记者显然对“技术顾问”更感兴趣，但吴舟已经转身，走向店内深处，背影消失在货架后。她只好将话筒重新对准陈雪和那几台忙碌的终端，镜头扫过排队的人群、吐出的文件、以及朵朵拿着刚打印出来、还带着温热和油墨香的彩色画作时，那灿烂如朝阳的笑容。
深夜。城中村网吧的空气像凝固的油脂，混杂着泡面馊味、汗酸和劣质烟草的焦苦。赵磊瘫在破皮椅里，赤膊上身，后颈蝎子刺青的伤口在屏幕蓝光下泛着暗红油光。他眼皮打架，手指机械地敲着键盘，调试《劲舞团》自动踩点脚本的延迟参数。屏幕上，绿色的日志流瀑布般冲刷：
[23:47:12] 检测到节奏点！箭头序列：← ↑ → ↓
[23:47:13] 模拟按键延迟：42ms (误差 +2ms)
[23:47:14] 判定：GREAT! (连击中断)
[23:47:15] 调整延迟至40ms...
“操！”赵磊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端起泡面桶灌了口凉透的汤。劣质显示器闪烁的雪花点刺得他眼睛发花。他随手抓起遥控器，按开悬在墙角、积满油垢的电视机，想用噪音驱散困意。
深圳卫视午夜新闻的重播画面跳了出来。女主播字正腔圆：
“……在科技园地铁站，一家名为‘小雪文印’的新型打印店今日开业，其自主研发的自助打印终端以其便捷的操作、透明的价格和智能化服务，吸引了众多上班族……”
画面切换！正是白天那家新店！光洁明亮！四台银色终端前排着队！镜头特写——朵朵踮着脚，小手举着手机扫码，小脸认真！她身后屏幕上，那幅《吴叔叔的魔法键盘》色彩绚丽！接着，画面扫过陈雪局促的笑脸，最后定格在角落——吴舟平静的侧脸在镜头前一晃而过，眼神淡漠，像一尊置身事外的神祇！
“噗——！”
赵磊嘴里的泡面汤全喷在了键盘上！油腻的汤水顺着键帽缝隙流下，发出“滋啦”轻响！他浑然不觉，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屏幕！手指颤抖着指向那个抱着朵朵的、一闪而过的身影！
“嫂……嫂子？！”他嘶哑的破锣嗓子在死寂的网吧里炸开！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种近乎荒诞的激动！“我靠！真是嫂子！还有朵朵！上电视了！！”
旁边通宵打传奇的小黄毛被吓了一跳，摘下耳机骂道：“磊子！嚎什么丧！见鬼了？！”
“见鬼？！”赵磊猛地蹦起来，一脚踹开椅子，指着屏幕，唾沫星子飞溅，“看见没！那是我嫂子！我侄女！上电视了！深圳卫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后颈的刺青随着动作狰狞起伏，“小雪文印！科技园店！牛逼不牛逼？！我赵磊的嫂子！！”
小黄毛和其他几个熬夜的混混都凑过来，看着新闻里光鲜亮丽的店铺和抱着孩子的陈雪，再看看眼前赤膊纹身、满身泡面味的赵磊，眼神里充满了“你他妈在逗我”的鄙夷。
“吹吧你！”小黄毛嗤笑，“就你？还科技园店的亲戚？人家那店，一看就是高档货！你他妈连上网费都快交不起了！”
“放屁！”赵磊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那就是我嫂子！朵朵是我亲侄女！那店……那店……”他卡壳了，突然想起吴舟冰冷的眼神和那句“别为了证明自己，再把自己送进另一个坑”，一股莫名的虚火和更深的憋屈涌上心头。他猛地抓起泡面桶，狠狠砸在油腻的键盘上！
“哗啦！”汤水四溅！面渣糊满了屏幕！
“操！赵磊你他妈疯了！”网管怒吼着冲过来。
赵磊却像没听见，他死死盯着屏幕上已经切换成广告的画面，胸口剧烈起伏。网吧昏暗的光线下，他眼底那团急于证明什么的火焰，再次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混合着被轻视的愤怒和一种扭曲的、与有荣焉的狂热。他摸出手机，屏幕碎裂的缝隙里还沾着泡面油。他找到那个几乎没拨过的号码，手指悬在“吴舟”的名字上，微微颤抖。最终，他狠狠按灭了屏幕，将手机塞回裤兜，像塞进一块烧红的烙铁。他转身，撞开骂骂咧咧的网管和围观的人群，一头扎进门外沉沉的夜色里。身后，电视里还在播放着“传统行业数字化转型”的激昂解说词，与网吧的污浊和赵磊孤狼般的背影，构成一幅撕裂的都市浮世绘。
新店里，最后一台终端机发出低沉的待机嗡鸣。吴舟关掉总闸，店内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安全出口的幽绿微光勾勒出设备的轮廓。他锁好玻璃门，帆布包沉甸甸地压在肩头。远处高楼巨大的电子屏上，午夜新闻早已结束，换成了闪烁的楼盘广告。他抬头看了一眼，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城中村网吧里赵磊喷出的那口泡面汤，和那双在黑暗中燃烧的、不甘的眼睛。他拉紧背包带，转身，身影融入科技园冰冷而璀璨的霓虹深处。那里，资本的巨轮正无声运转，而他的“小雪文印”，如同一颗新生的、带着油墨香的齿轮，已悄然嵌入这庞然大物的缝隙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