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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第一笔生意 ...


  •   拆迁废墟的霉味混着腐烂菜叶的气息,在七月的晨风里酿成浑浊的暗流。吴舟背靠断墙蜷缩着,指尖无意识捻弄口袋里的蓝色塑料卡。锯齿边缘的油污渗进昨夜新结的血痂,凝结成赭色的壳。东边天际线刚泛起蟹壳青,赛格广场霓虹残影还粘在西侧烂尾楼的钢筋骨架上。

      六千元。

      他展开五根手指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掌心肌肤残留着钞票的粗粝触感。前世ICU病床上,他最后一次清点的救命钱也是这个数——那时妻子攥着缴费单的手,和此刻自己数钱的姿势如出一辙。

      “叮铃——”

      铁皮罐头罐被踢翻的脆响刺破黎明。拾荒老人拖拽编织袋的身影在瓦砾间摇晃,蛇皮袋刮过钢筋的嘶啦声,像极了前世多参数监护仪的电极片被粗暴撕下的声响。老人浑浊的眼珠朝吴舟方向转了转,枯枝般的手突然抓向墙角纸箱下露出的鲜橙色一角。

      吴舟如猎豹般弹起!在老人指甲即将触及的刹那,右脚已踩住那截包装盒边缘。磨损的球鞋底下,中国联通的logo在灰暗中灼然生光——整整两箱未拆封的“3G至尊卡”,如同上天的荒诞馈赠。

      “这...我的...”老人喉间滚出含混的痰音,皲裂的嘴唇豁开着,露出暗红的牙龈。

      “晨露重。”吴舟突然抓起塑料袋里的半瓶矿泉水塞过去,塑料瓶在他掌心捏出哀鸣,“喝点热的。”

      老人愣怔的瞬间,吴舟已扛起纸箱消失在断墙后。纸箱锋利的边缘割破他肩胛,疼痛如电流窜上脑髓。前世记忆碎片迸溅:三十岁生日那晚,他扛着服务器机箱在机房通宵,机箱角同样位置留下永久的青紫。
      赛格广场卷闸门拉起的轰鸣如同巨兽苏醒。吴舟混在第一批人流涌入,消毒水味混杂着金属粉尘直冲鼻腔。他肩上的纸箱在拥挤通道中不断磕碰,包装薄膜被划开细长的裂口,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蓝色卡片方阵。

      老王摊位的蓝色塑料帘还垂着。吴舟卸货时特意将箱子侧面的“联通赠品”印章抵住墙面。隔壁修手机的小学徒叼着油条探头:“王叔通宵理货呢,刚睡下。”

      帘内突然爆出痰音浓重的嘶吼:“催命啊!”秃顶男人掀帘而出,眼袋浮肿如注水的肉囊。他指尖夹的烟卷燃到过滤嘴,棉絮烧焦的糊味混着宿醉的酸腐气喷在吴舟脸上:“又是你?”

      “清仓价。”吴舟踢了踢脚边的纸箱,包装膜裂口处,卡片金属芯片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老王三角眼毒蛇般扫过包装箱,猛地掀起塑料帘。狭小空间里堆满绿皮军箱,箱盖敞露成捆的上网卡,油污的清单被主机风扇吹得簌簌颤抖。最上层的A4纸印着触目惊心的红头标题:“报废资产处置审批单”。

      “一百张起批,八十块。”老王吐掉烟蒂,军靴后跟碾出火星,“现款现货。”

      吴舟直接掀开自带的纸箱,崭新的塑封膜在污浊空气中格格不入:“一百张,现款。”他故意让箱子倾斜,几包卡哗啦滑出。老王眼角抽搐着——那些卡的出厂包装比他库存的精致三倍。

      “规矩!要先验款!”老王咽喉里滚出沉闷咕哝,金牙在暗处闪动。

      六千元现金拍在主机箱壳上时,陈年积灰激扬如烟。老王油手刚触及纸币,吴舟的食指已抵住库存清单末尾行——那里用红笔潦草标注“报废截止:2008.6.30”。

      “月底的电子垃圾。”指尖敲击纸面的声响如同倒计时,“王老板打算论斤卖给废品站?”

      空气瞬间胶着。电烙铁灼烧焊锡的焦臭从隔壁摊飘来,老王脖颈的青筋在汗油中蠕动成虬结的蚯蚓。吴舟忽然俯身抽出张卡,塑料外封在撕拉声中迸裂。他将裸露的芯片对准灯光:“06批次的接触点氧化层比07批薄0.3毫米,刮刮乐镀层少两微米——”指甲在密码区猛刮几下,银色涂料簌簌飘落,“这种次品,七月一日就是废塑料。”

      隔壁小学徒突然打翻松香瓶,黄色晶体在水泥地泼溅成狰狞地图。老王喉结剧烈滚动,汗珠滚进后颈的疖子里爆开脓血。他抓起清单揉成团,纸团砸向墙角时散开成苍白的菊。

      “六十五!爱要不要!”嘶吼声震得货架螺丝钉簌簌掉落。

      吴舟的右手突然按在军箱边缘。掌心未愈的伤口在粗糙铁皮上擦过,新鲜血珠渗入青绿色漆面。老王盯着那抹迅速洇开的暗红,浑浊眼珠里最后一丝凶光熄灭了。

      “点货。”吴舟甩出塑料袋,血浆在袋面拖出尾迹。
      成捆的蓝色卡片在背包里坠出沉甸甸的弧度。吴舟穿过人声鼎沸的配件区时,批发商们的叫卖声编织成贪婪的网:

      “台湾原厂电容!军工品质!”

      “苹果原装耳机!带FR认证!”

      前世他在这里淘过无数山寨配件,那些短命的元器件最后都堆在出租屋墙角,像他健康一样无声腐烂。转过监控器材专区时,几个穿花衬衫的青年正围看针孔摄像头效果,监视屏里保洁大妈弯腰时露出后腰的暗红胎记——形状恰似吴舟刚在军箱上抹开的血痕。

      “小哥留步!”穿梦特娇POLO衫的胖子拦路递烟,烟盒上某卡商LOGO刺眼,“有批六月卡五折清,交个朋友?”

      吴舟绕行时扫过对方摊位的开卡器——七八台设备亮着电源灯,却不见插卡激活的闪烁。前世记忆瞬间回涌:这是空壳公司洗钱的标准流程,三个月后这批设备会成为扫黄打非的展品。

      楼梯间安全门猛地撞开!抱小孩的妇女被推出人群,婴孩后脑勺磕到消防栓凸起处,爆发出撕裂耳膜的啼哭。吴舟下意识扶住女人臂膀,触手是洗衣粉泡坏的粗粝触感。女人怀中的婴儿额角青肿,瞳孔对光反应迟钝——正是脑震荡前兆。

      “挤什么挤!赶着投胎啊?”墨镜男推开吴舟,密码箱边缘刮过他背包。尼龙布料撕裂声里,三包上网卡从破口滑出!

      时间骤然凝滞。散落的蓝卡在楼梯上弹跳翻滚,如同跳跃的磷火。七八道目光毒蛇般锁定那些飞散的卡片,墨镜男脚边的马仔已弯腰去捞——

      “城管查货!”炸雷般的吼声从下层爆开!

      人潮如炸窝的蚂蚁般倒卷。吴舟在推搡中猛踹栏杆借力,身体鱼雷般扑向卡片!指尖触及塑料封套的瞬间,沾血的右手突然传来电击般的灼痛。前世记忆如决堤洪流:他扑向工位抢救服务器硬盘时,指尖触及的就是这种滚烫的死亡触感。

      三包卡被他死死压进腹部。楼梯下方已传来伸缩棍敲打货架的金属颤音,几个摊位卷闸门轰然坠地,玻璃爆裂声如冰面开裂。马仔的指尖擦过他脚踝,吴舟翻身滚入消防通道,肩胛撞上锈蚀的门轴,铁腥味瞬间溢满口腔。
      消防通道渗着阴冷的地底寒气。吴舟背靠淌水的墙壁喘息,冷汗浸透的衬衫紧贴后背。他摸索着撕开背包内衬,染血的上网卡被层层塞进夹层。拉链合拢的金属咬合声里,楼外突然炸起刺耳的警笛。

      幽暗中现出两点猩红。拾荒老人握着半瓶矿泉水蹲在配电箱后,塑料瓶在他枯手中捏出细响。老人喉间滚动的痰音与昨日重叠,脏污的编织袋里露出半截联通赠品箱的橙边。

      “七...号...口...”沙砾摩擦般的音节挤出齿缝,老人蜷曲的食指指向黑暗深处。

      吴舟猛地摸向裤袋——那张染血的蓝色塑料牌不翼而飞!配电箱后传出硬币落地的清响,老人颤巍巍摊开掌心,蓝牌上的血垢正在应急灯下闪着幽光。

      消防门突然被暴力撞开!强光手电刺破黑暗,光柱锁定两人:“什么人!”

      钞如蝴蝶纷飞,粉红纸页在光束中狂舞。吴舟拔腿狂奔的刹那,瞥见老人将蓝色塑料牌塞进豁牙的嘴中。那双浑浊眼睛看向他时,竟掠过狡黠的光芒。

      追捕声在背后管道间引发金属回音。吴舟冲破七号出口铁门的瞬间,烈日如熔金泼在脸上。满街车流卷起的热风里,塑料牌在齿间摩擦的异响,竟与硬盘格式化进度的嗡鸣惊人相似。

      他按紧背包里的七千张卡,向人潮深处扎去。破洞中的卡片如鳞甲贴合着皮肤,灼热如同植入肋骨的代码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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