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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54章:百万年薪的诱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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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航资本”的茶室像一座精心布置的舞台。紫檀木茶台光可鉴人,纹理如同凝固的暗河。空气里沉淀着顶级普洱的陈香、雪茄的焦苦和一种名为“资本”的、冰冷的金属气息。窗外,深圳湾的海面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碎金般的光泽,远处科技园的玻璃幕墙森林如同巨兽的鳞甲,反射着傲慢的冷光。张启明坐在主位,深灰色手工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胸前的私募协会徽章在柔和的光线下闪着沉甸甸的金芒。他指尖捻着一枚温润的紫砂小杯,目光却像手术刀般锐利,剖开氤氲的茶气,锁定在对面的年轻人身上。
小林无声地退了出去,厚重的实木门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室内只剩下茶壶沸水的“咕嘟”轻响和雪茄在烟灰缸里缓慢燃烧的细微“滋滋”声。
“吴先生,请。”张启明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吴舟面前。动作优雅,带着长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茶汤在剔透的白瓷杯里微微晃动,映出吴舟平静无波的脸。
吴舟没动茶杯。帆布包搁在脚边,洗得发白的布料与脚下昂贵的波斯地毯形成刺眼的对比。他背靠着酸枝木椅背,劣质牛仔裤的布料摩擦着光滑的椅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的目光扫过茶台上那套价值不菲的紫砂茶具,又掠过墙上悬挂的、署名“启功”的书法真迹,最后落回张启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里没有长者的慈祥,只有猎手审视猎物的精光。
“吴先生年轻有为,眼光独到,在散户厅那种地方,实在是屈才了。”张启明的声音低沉,带着雪茄浸润过的磁性,像天鹅绒包裹的刀锋,“启航资本,在深圳私募圈也算小有名气。”他顿了顿,指尖在光滑的茶台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战鼓的前奏,“我们正在组建一个新的量化投资部,缺一个懂技术、有胆识、能掌舵的副总监。”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锐利,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诱惑:“年薪一百万。基础。”他伸出两根手指,“项目分红,上不封顶。办公室在平安金融中心顶层,落地窗,海景。配车,配助理,配独立的研发预算。”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像展示一件精美的商品,“怎么样?比你在散户厅敲键盘,看报纸……有前途得多吧?”
话音落下,他拿起桌上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装帧精美的合同,像推出一张分量十足的筹码,缓缓滑过光洁的茶台,停在吴舟面前。烫金的“启航资本”LOGO在深蓝色封面上熠熠生辉,内页纸张雪白挺括,散发着油墨的清香。条款清晰,待遇优渥,像一张通往资本天堂的通行证。
空气仿佛凝固。茶香、雪茄香、皮革香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窗外海面的波光似乎也静止了,只有雪茄烟头那一点暗红,在寂静中无声燃烧。
吴舟的目光落在合同上。烫金的LOGO像一只冰冷的、俯瞰众生的眼睛。他没有翻开,甚至没有伸手去碰。他只是拿起手边那杯微凉的茶,青瓷杯壁传来细腻的冰凉触感。他轻轻搅动茶匙,褐色的茶汤在杯中旋转,荡开细小的涟漪。
“张总,”吴舟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进冻土,清晰而冰冷地穿透了茶室的寂静,“去年11月,您做空‘万科A’,浮亏最高点……是三千一百六十七万吧?”
“啪嗒!”
张启明指尖捻着的紫砂小杯猛地脱手,砸在茶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滚烫的茶汤泼溅出来,在光洁的紫檀木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狼藉的污渍!几滴滚烫的液体溅到他昂贵的手工西装袖口,留下几点深色的圆斑。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从容和掌控感瞬间碎裂!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面!那件事!那场被他视为奇耻大辱、用尽手段封锁消息、甚至不惜动用私人关系压下报道的惨败!这个年轻人……怎么会知道?!而且……精确到小数点前?!一股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你……!”张启明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被彻底扒光的羞怒!他死死盯着吴舟,浑浊的眼珠里翻腾着惊涛骇浪!雪茄的烟雾在他急促的呼吸下剧烈抖动。
吴舟仿佛没看见他的失态。他放下茶匙,瓷勺碰在杯沿,发出清脆的“叮”响。他慢条斯理地从帆布包里掏出那部屏幕碎裂的诺基亚1110。廉价的塑料外壳在奢华的茶室里显得格外刺眼。他指尖在油腻的按键上翻飞,动作平稳,如同在调试一段早已烂熟于心的代码。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他点开一个极其简陋的、黑色背景的APP界面。没有图标,没有UI设计,只有几行冰冷的绿色命令行提示符和一个闪烁的光标。
“您的风控模型,”吴舟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用的是传统的VAR(风险价值)模型吧?基于历史波动率,结合压力测试?”他指尖敲击,屏幕刷新,跳出一个复杂的数学公式和几行参数设置:
示例:简化版VAR计算核心逻辑 (基于历史模拟法)
def calculate_var(portfolio, confidence_level=0.95, lookback_days=252):
returns = portfolio.historical_returns(lookback_days) # 获取历史收益率
returns_sorted = np.sort(returns) # 排序
index = int((1 - confidence_level) * len(returns_sorted)) # 计算分位数位置
var = -returns_sorted[index] # VAR值 (损失为正)
return var
“这套模型,”吴舟的指尖点在屏幕上那个“0.95”的参数上,“在平稳市场还行。但在极端行情下,比如……”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张启明眼底那尚未平息的惊涛,“去年11月,四万亿刺激政策突然出台,地产板块暴力拉升。历史波动率?瞬间失效。”
他手指滑动,屏幕切换。一个动态的、三维的K线图模型弹出。代表万科A的红色曲线在某个时间点陡然拔高,如同愤怒的火山喷发!旁边,一个代表“风险阈值”的黄色平面被瞬间击穿!红色的警报区域如同喷溅的鲜血,触目惊心!
“我用马尔可夫链状态转移模型,”吴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解剖般的精准,“结合蒙特卡洛模拟,回溯了您当时的仓位和风控参数。”他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输入指令,代码流瀑布般冲刷而下:
马尔可夫链状态转移概率矩阵 (简化示例)
状态:0-正常波动,1-小幅异常,2-极端行情
transition_matrix = np.array([
[0.85, 0.14, 0.01], # 正常波动下,维持正常概率85%,转小幅异常14%,转极端1%
[0.60, 0.30, 0.10], # 小幅异常下,转正常60%,维持30%,转极端10%
[0.05, 0.15, 0.80] # 极端行情下,转正常仅5%,维持15%,持续极端概率80%
])
蒙特卡洛模拟极端行情下的回撤
num_simulations = 10000
max_drawdowns = []
for _ in range(num_simulations):
current_state = 0 # 初始状态:正常波动
portfolio_value = 100000000 # 初始组合价值1亿
max_peak = portfolio_value
max_drawdown = 0
# 模拟未来100个交易日
for _ in range(100):
# 根据当前状态和转移矩阵随机跳转
current_state = np.random.choice([0,1,2], p=transition_matrix[current_state])
# 根据状态生成当日收益率 (极端行情下收益率波动剧烈,负收益概率大增)
if current_state == 0:
daily_return = np.random.normal(0.001, 0.005) # 正常波动
elif current_state == 1:
daily_return = np.random.normal(-0.002, 0.01) # 小幅异常
else: # 极端行情
daily_return = np.random.normal(-0.05, 0.08) # 极端波动,负收益为主
portfolio_value *= (1 + daily_return)
if portfolio_value > max_peak:
max_peak = portfolio_value
drawdown = (max_peak - portfolio_value) / max_peak
if drawdown > max_drawdown:
max_drawdown = drawdown
max_drawdowns.append(max_drawdown)
计算95%置信水平下的最大回撤预期值
max_drawdowns_sorted = np.sort(max_drawdowns)
expected_max_drawdown = max_drawdowns_sorted[int(0.95 * num_simulations)]
代码运行。屏幕上绿色的字符流疯狂滚动,如同无数条冰冷的逻辑链在疯狂绞杀!片刻后,结果跳出:
预期最大回撤 (95%置信水平):17.3%
数字鲜红!像一道淋漓的伤口,在幽蓝的屏幕上狰狞地跳动!
“您的警戒线,”吴舟的指尖点在屏幕下方一行小字上,那里显示着张启明风控系统设定的“最大回撤警戒线:10%”,“被击穿了17.3个百分点。”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张启明,“三千一百六十七万的亏损,根源在这里。”
死寂。
茶室里只剩下雪茄燃烧的细微“滋滋”声和茶壶里水将烧干的、越来越急促的“咕嘟”声。紫檀木茶台上,泼洒的茶汤已经冷却,留下深褐色的、丑陋的印记。张启明僵在椅子上,像一尊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的雕塑。他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微微哆嗦着,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17.3%”,瞳孔深处翻涌着惊骇、羞怒、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连底裤都被扒光的巨大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个年轻人!这个穿着洗白牛仔裤、背着帆布包、在散户厅敲键盘的年轻人!不仅知道他讳莫如深的惨败,还用他完全看不懂的、冰冷如手术刀般的代码和数学模型,精准地剖开了他引以为傲的风控体系的致命伤!像庖丁解牛,像外科医生解剖尸体!干净,利落,残忍!
雪茄的烟灰无声地断裂,长长的一截砸落在烟灰缸里,溅起细微的灰烬。那点暗红的火星,如同张启明此刻摇摇欲坠的、属于资本大佬的尊严和骄傲,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无声地熄灭。
茶壶里的水终于烧干了,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如同垂死哀鸣般的“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