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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68章：陈雪的烦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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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印连锁”总部会议室的空气像块吸饱了劣质胶水的海绵。冷气开得很足，却吹不散那股沉甸甸的、混合着汗酸、廉价香水、打印油墨和一种名为“逼宫”的、令人窒息的粘稠气息。巨大的落地窗外，科技园的霓虹在暮色中初绽，冰冷的光泽却透不进这间被低气压笼罩的牢笼。长条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顶灯惨白的光晕和几张或阴沉、或焦躁、或幸灾乐祸的脸。陈雪坐在主位，崭新的职业套装熨帖合身，却掩不住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和嘴角那颗新冒出的、红肿的水泡。她面前摊着八份加盟商联名签署的《降低加盟费及管理费申请书》，鲜红的指印像一滴滴凝固的血，刺得她眼睛生疼。
“陈总！”宝安店的刘金牙率先发难，粗壮的手指敲击着桌面，金链子在敞开的领口下晃荡，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雪脸上，“现在生意难做啊！房租涨！人工涨！耗材涨！你们总部抽成还这么狠！25%的加盟费！10%的管理费！还让不让人活了？！”他声音拔高，带着煽动性的嘶哑，“大家说是不是？！”
“就是！太黑了！”
“成本太高！根本赚不到钱！”
“要么降费！要么我们就自己干！”
“对！自己干！不受这鸟气！”
附和声如同潮水般涌起！七八个加盟商拍着桌子，脸红脖子粗！有人挥舞着手里的计算器，啪啪按着亏损的数字；有人抖着印有“雪印”LOGO的劣质宣传单，指责总部供货价虚高；更有人直接威胁要撕毁协议，自立门户！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汗臭和一种名为“叛乱”的、一触即发的火药味！角落里，老王（城中村老店）缩着脖子，眼神躲闪，不敢看陈雪惨白的脸。龙华店的李姐攥紧了拳头，嘴唇抿得发白，想说什么，却被淹没在更大的声浪里。
陈雪感觉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她看着那一张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听着那些刺耳的指责和威胁，眼前阵阵发黑。朵朵画的那张“魔法打印机”蜡笔画，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口袋。她想起城中村老店被泼红漆的卷帘门，想起张扬母亲歇斯底里的咒骂，想起自己抵押房子时银行柜员冰冷的眼神……巨大的委屈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耗材成本、品牌维护、统一培训的投入，喉咙却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
“砰！”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动作不重，却像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喧嚣！吴舟站在门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帆布包斜挎在肩，劣质的尼龙布料在光洁的门框上蹭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嘶啦”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目光扫过群情激愤的加盟商，最后落在陈雪嘴角那颗红肿的水泡和强忍泪水的眼睛上。
“吵完了？”吴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冰锥凿进冻土，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会议室死寂。刘金牙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金链子停止了晃动。其他加盟商也像被掐住了脖子，讪讪地收回拍桌子的手，眼神里交织着惊疑、不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小子……邪门得很！
吴舟没理会他们。他径直走到陈雪身边。帆布包随意搁在光洁的会议桌上，劣质的布料与昂贵的红木形成刺眼的对比。他弯腰，从包里掏出那台老旧的方正笔记本。塑料外壳边缘磨损得发亮。他插上电源，开机。风扇发出垂死的嘶鸣，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
“耗材成本高？”吴舟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指尖在油腻的触摸板上滑动，点开后台管理系统。幽蓝的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第三家店，”他报出一个名字，“宝安旗舰店。上季度耗材采购总额：十二万七千五百元。”他调出数据表格，鲜红的数字在屏幕上跳动，“其中，总部统一供货占比：37%。”
刘金牙脸色微变！他梗着脖子：“那……那是因为总部供货贵！我们……我们得找便宜的渠道！”
“便宜？”吴舟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刺刘金牙眼底那丝慌乱，“多便宜？”他手指滑动，调出另一个界面——耗材溯源系统后台。屏幕上跳出一个巨大的、动态的投诉热力图！代表“雪印”全国门店的坐标点星罗棋布！大部分是温和的绿色或黄色！唯独宝安店的位置！一个刺目的、不断闪烁的深红色圆点！如同溃烂的疮口！
“投诉率，”吴舟的声音冰冷，像手术刀切割冻肉，“宝安店，上季度客户投诉：148起。其中，打印质量投诉：121起。占比：81.76%。”他顿了顿，指尖轻点，“同期，全国门店平均打印质量投诉率：16.33%。”他抬眼，目光扫过众人，“宝安店，是平均值的……5倍。”
“嗡——！”
会议室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加盟商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5倍？！这他妈……也太离谱了！
刘金牙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锐响！“放屁！污蔑！这是污蔑！”他嘶吼着，唾沫星子飞溅，“客户刁难！同行抹黑！跟我耗材有什么关系？！”
吴舟没说话。他点开一个视频文件。屏幕切换。监控录像画面弹出！高清摄像头俯拍着宝安店的后仓！昏暗的光线下，刘金牙正指挥两个店员，将印有“雪印专供”的铜版纸箱粗暴地拆开！里面露出的，却是没有任何标识的、颜色发灰的劣质纸张！店员熟练地将劣质纸装入印有“雪印臻品”的包装袋！封口！打上生产日期！动作麻利得像流水线！
“哗——！”
人群瞬间炸锅！惊呼！咒骂！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刘金牙像被雷劈中！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身后的几个同伙也脸色煞白，眼神躲闪！
“劣质纸。”吴舟的声音穿透嘈杂，依旧平静无波，像在宣读尸检报告，“克重不足，吸墨性差，涂层不均匀。”他调出几张高清对比图——左边是“雪印”正品铜版纸打印的彩色宣传册，色彩饱满，细节清晰；右边是宝安店用劣质纸打印的同一文件，色彩灰暗，边缘洇染，像被水泡过！“成本，不到正品三分之一。”他目光扫过刘金牙惨白的脸，“省下的钱，进了谁的口袋？”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监控录像里，劣质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像毒蛇在吐信！画面定格在刘金牙数着一沓钞票，塞进裤兜的瞬间！他脸上那贪婪而得意的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和……愚蠢！
陈雪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看着屏幕上那触目惊心的画面，看着刘金牙瞬间崩溃的脸，一股巨大的愤怒和一种被背叛的刺痛，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涌！她猛地站起身！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嘴角的水泡破裂，渗出血丝！她却浑然不觉！
“刘金牙！”陈雪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斩钉截铁的决绝和力量！她指着屏幕，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你……你被取消加盟资格了！现在！立刻！马上！交出授权牌！拆除所有‘雪印’标识！保证金！没收！”
“还有你！”她目光锐利如刀，扫向刘金牙旁边一个试图溜走的瘦高男人——南山店的赵老板！监控录像里，他正鬼鬼祟祟地接过刘金牙递来的劣质墨盒！“赵明！你的店！也一样！取消授权！保证金没收！”
“轰——！”
刘金牙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赵明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尖叫：“凭什么？！我……我就换了几盒墨！又没……”
“凭合同！”陈雪打断他，声音冰冷，像淬火的刀锋，“第七章，第十二条！使用非总部指定耗材，严重损害品牌形象！取消授权！没收保证金！白纸黑字！”她拿起桌上那份联名降费申请书，狠狠拍在桌上！“啪！”的一声巨响！“想降费？！可以！先学会守规矩！把‘雪印’的招牌！当命一样护着！”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破茧而出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再是那个被逼到角落、无助哭泣的女人，而是手握权柄、执掌规则的连锁品牌创始人！
刘金牙和赵明像两条被扔在岸上的鱼，大口喘着粗气，眼神空洞绝望。其他几个闹得最凶的加盟商，此刻也噤若寒蝉，缩着脖子，不敢与陈雪锐利的目光对视。
吴舟合上笔记本。屏幕蓝光熄灭。风扇的嘶鸣戛然而止。他背起帆布包，劣质尼龙布料摩擦着真皮椅背，发出轻微的“嘶啦”声。他走到陈雪身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连锁，不是挂块牌子。”他目光扫过全场，像冰冷的探照灯，“是规矩。是底线。是砸了招牌，大家一起死。”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帆布包的轮廓在灯光下投下模糊的影子。他拉开门。门外走廊的光线涌入，切割开会议室内凝重的黑暗。他没有回头，身影消失在光影里。
会议室里，死寂依旧。只有刘金牙粗重的喘息和赵明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陈雪挺直脊背，站在主位。灯光下，她嘴角的血迹未干，眼神却锐利如鹰。她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保安部！来会议室！请刘老板和赵老板出去！监督他们……摘牌子！”
散会后。会议室里只剩下陈雪和李姐。空气里还残留着烟草的焦苦和硝烟的气息。陈雪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朵朵那张被汗水浸湿的蜡笔画。刚才的强硬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嘴角的水泡火辣辣地疼。
“陈总……”李姐走过来，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和敬佩，“您……您刚才真厉害！”
陈雪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刚想说什么，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小林（总部运营助理）探进头，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兴奋：“陈总！外面……外面有好几个人！说要加盟！”
陈雪一愣：“加盟？现在？”
“对！”小林用力点头，“八个！都在接待室等着呢！说……说看了刚才的会！就冲咱们这规矩！这底线！这……这砸自己人牌子的狠劲儿！他们信得过！”
陈雪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快，带倒了椅子！她顾不上扶，快步走到门口！透过玻璃，看到接待室里坐满了人！有穿着朴素、眼神诚恳的中年夫妇；有戴着眼镜、拿着商业计划书的年轻人；还有几个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图文店老板……他们脸上没有贪婪和算计，只有一种热切的、带着信任和期待的探询！
陈雪站在门口。帆布包的带子勒进肩胛，里面硬物的轮廓硌着肋骨。她看着接待室里那些热切的面孔，又回头看看会议室里那片狼藉的战场——散落的烟灰，歪倒的椅子，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她仿佛看到城中村老店斑驳的卷帘门，看到科技园新店光洁的落地窗，看到朵朵画上那台发光的“魔法打印机”……
她深吸一口气。混杂着烟草、汗水和希望的气息涌入肺叶。她挺直脊背，嘴角那颗破裂的水泡在灯光下闪着微光，却不再显得狼狈。她推开门，走向接待室。脚步沉稳，像踏上了新的征途。身后，会议室巨大的玻璃窗上，映出科技园璀璨的霓虹，如同一条铺满星光的、通往未来的路。而“雪印”的招牌，在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刮骨疗毒后，正悄然焕发出更加坚韧、更加夺目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