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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好戏即将开场 ...


  •   凤鸣镇的戏楼刚挂起新幡,墨黑的“长生殿”三字底下,压着张泛黄的戏单。许若攥着那柄红似血的折扇,黑红戏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带起的风卷着纸钱灰,像无数只细弱的手在拉扯她的衣袂。

      “听说新请的角儿,唱唐明皇活脱是许梵再世。”茶肆里的议论顺着风飘过来,许若的指尖在扇骨上捏出红痕。许梵……那个名字像枚生锈的针,扎在她的心口,一呼吸就疼。

      (观众满意度十10%)

      戏楼里弥漫着劣质香烛与汗臭混合的味,官帽上的孔雀翎在昏暗中晃,像浮在血水里的尸虫。许若找了个角落坐下,刚抬眼,就见戏台中央的幔帐被猛地扯开。

      穿大红戏袍的身影立在台口,水袖垂落如泼血,眉眼间的金粉在油灯光下泛着冷光。“若若。”他开口时,声音裹着戏腔的尾颤,惊得许若手里的折扇“啪”地掉在地上。

      是许梵。

      他的唇角噙着笑,和记忆里最后冲她笑时一模一样,只是眼角多了道暗红的疤,像没擦净的血。许若踉跄着扑向戏台,台板的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渍,踩上去黏腻得像踩着未干的血痂。

      “哥……”她抓住他的戏袍,布料粗糙得像砂纸,却带着熟悉的皂角味。

      (观众满意度十10%)

      “你来听我唱戏啊?”许梵抬手,指尖抚过她的眉心,红痣被他触得发烫,“今儿唱《长生殿》,你最爱听的那段。”

      他转身时,戏袍的后襟扫过台角的烛台,火星子落在布面上,烫出个洞,露出里面暗褐的里子——和她缝在自己戏袍里的碎布一模一样。许若的心脏突然抽紧,刚要开口,后颈猛地一麻,眼前便坠进无边的黑。

      她倒下前,她看见“许梵”的脸在烛火下扭曲,眼角的疤里渗出黑血,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露出两排泛着冷光的尖牙。周围的官人们发出狞笑,他们的官帽下,都藏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

      阴冷的潮气钻进衣领时,许若才醒过来。手脚被浸过黑狗血的麻绳捆在戏台后台的立柱上,粗糙的绳面磨得皮肉翻卷,血珠顺着手腕往下淌,滴在大红戏袍上,晕出的痕迹像极了戏文里画的朱砂痣。

      “醒了?”穿锦袍的官人蹲在她面前,手里把玩着柄银匕首,刀面映出她被血糊住的脸,“许姑娘倒是痴情,见了个幻象就魂不守舍。”

      许若抬眼,看见梁上悬着幅黄符,上面用朱砂画着个人形,眉眼被钉了七根桃木钉,血顺着符纸的褶皱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那是他们用许梵的生辰八字画的替身,用来引她入套。

      “你们杀不了我,就拿他的影子撒气?”许若的声音哑得像破锣,却带着股狠劲。她的红折扇被扔在脚边,扇面早已被踩烂,血墨色的扇柄沾着泥,倒像无数只断手。

      锦袍官儿笑了,匕首猛地抵住她的眼皮:“杀你多没意思。刘典吏的眼,胖官儿的命,总得让你一点点还。”他的指甲掐进她的眼眶,“听说你最宝贝这双眼睛,能看见死人?今儿就让你连活人的东西都看不着。”

      (观众满意度十10%)

      第一刀落下时,许若听见自己的尖叫在后台回荡,像被掐住喉咙的野猫。温热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戏袍上,浸透了里面许梵的碎布,竟透出点奇异的暖意。她感觉到眼球被硬生生剜出,带着筋络的牵连,最后“啪”地落在地上,被锦袍官儿用脚碾得稀烂。

      “一只了。”他的声音像淬了冰,“还有一只,留着给你看看,你的好哥哥是怎么看着你死的。”

      (观众满意度十10%)

      许若忽然笑了,笑声混着血沫从喉咙里滚出来,惊得周围的小吏直往后缩。

      她想起小时候许梵教她唱《霸王别姬》,总说“虞姬的眼睛得有股子狠劲,哪怕死,也得瞪着仇人”。现在她做到了,哪怕疼得浑身发抖,剩下的那只眼仍死死盯着锦袍官儿的脸——他嘴角的痦子上长着根黑毛,和去年啃食许梵尸体的野狗嘴角那根一模一样。

      第二刀落下时,剧痛炸开的瞬间,她看见无数血红色的蝴蝶从眼窝里飞出来,扑向那些狞笑的官差。

      他们的惨叫声突然拔高,又戛然而止,后台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和某种黏腻的“咕叽”声——是那些蝴蝶正在啃噬着那些带血的眼珠。

      (观众满意度十10%)

      可是却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时间。锦袍官眼里翻涌着近乎疯狂的恨意,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刀,刀刃在昏暗中闪着寒光,毫不犹豫地刺向许若的胸口。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得可怕,许若的身体猛地一颤,嘴里涌出大口的血,溅在身前的青石板上,开出一朵朵妖冶的花。

      剧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心脏的位置像是被生生撕开个洞,冷风裹挟着死亡的气息直往里灌。

      “还敢瞪?”锦袍官儿狞笑着,手腕用力,将长刀在她胸口搅动了一下,“许梵护得了你一时,护得了你一世吗?他早就成了乱葬岗的野狗食,现在轮到你了!”

      他拔出刀,带出一串滚烫的血珠,紧接着,第二刀、第三刀……刀刃一次次刺穿她的胸膛,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轻响。许若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的怒骂和狞笑渐渐远去,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观众满意度十10%)

      她的大红戏袍被血浸透,变得沉重而粘稠,贴在身上,像一层凝固的血痂。

      胸口的伤口外翻着,露出模糊的血肉,血顺着衣摆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一滩小小的血泊,倒映着梁上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

      “拖出去,扔去乱葬岗。”锦袍官甩了甩刀上的血,语气里满是嫌恶,“让野狗把她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两个小吏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拖着许若的胳膊,将她拉出后台。

      戏台外的风很大,卷着纸钱灰和血腥味,灌进她敞开的领口,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感觉自己像个破布娃娃,被随意地丢弃,颠簸中,胸口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淌血,在青石板上留下断断续续的血痕。

      乱葬岗在镇子的最西边,那里荒草丛生,白骨累累,常年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息。

      小吏们把许若扔在一堆腐烂的尸体旁,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上晦气。

      许若躺在冰冷的泥地里,意识已经涣散。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血在一点点流失,生命正像指间的沙,悄然流逝。

      周围是野狗的嚎叫和乌鸦的聒噪,还有尸体腐烂的恶臭,这一切都在提醒她,这里是死亡的领地。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彻底坠入黑暗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她身边。

      是许梵。

      他穿着那件依旧鲜红的戏袍,只是上面沾染了更多的暗色污渍,像是凝固的血。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狰狞,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碎裂的心疼,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血污和泥土。

      “他们把你丢在这,却忘了这里是我的地盘。”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像是怕惊扰了她。

      话音刚落,他抬起手,掌心对着许若的胸口。

      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溢出,笼罩住她的身体。

      许若感觉到胸口的剧痛在迅速消退,原本外翻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断裂的筋骨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像是在重新拼接。流淌的血液渐渐止住,那股濒临死亡的寒意也被一股温暖所取代。

      她的眼窝处也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重塑。当许梵收回手时,许若试探着“睁开”眼——她依旧没有眼珠,眼窝是空的,却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她能“看”到乱葬岗上盘旋的冤魂,他们个个面目狰狞,却在许梵的气息下瑟瑟发抖;能“看”到远处野狗眼中的贪婪与恐惧;能“看”到天边那轮残月,清冷的光辉洒在断壁残垣上,泛着凄清的光。这是一种奇异的感知,不依靠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看得更透彻,仿佛整个世界的阴阳两面都在她眼前铺展开来。

      许若慢慢抬起手,指尖触到自己空洞的眼窝,那里平滑而温暖。她摸索着,从旁边的布堆里捡出一块干净的黑布,轻轻蒙在眼上,将那片虚无的“视野”稍稍遮挡。

      然后,她手撑着地面,缓缓地站了起来。起初还有些踉跄,像是久卧病床的人突然起身,但很快,她就稳住了身形。

      她走了几步,步伐平稳,与常人无异,若不是眼上那块醒目的黑布,谁也看不出她刚刚经历了剜目与穿心之痛。

      许梵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眼里的心疼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欣慰,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

      “若若,以后,有哥在。”

      许若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仿佛刚刚那场惊心动魄的折磨,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

      她不知在乱葬岗上站了多久,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若若!许若!”是沈墨卿的声音,带着焦急与沙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紧接着,是宿听澜、叶未央他们的声音,一声声呼唤穿透风声,朝着这边靠近。

      许若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沈墨卿他们举着火把,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乱葬岗上搜寻。火光映着他们焦急的脸庞,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我在这。”许若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却足够让他们听见。

      沈墨卿他们立刻朝着声音的方向奔来,当火把的光芒照亮许若的身影时,沈墨卿倒吸了一口凉气,脚步猛地顿住。

      “若若……”他看着许若眼上的黑布,看着她身上那件依旧沾着血迹却完好无损的戏袍,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宿听澜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许若的手腕,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

      当感觉到那平稳有力的跳动时,她愣住了,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明明从戏楼后台的血迹来看,许若绝无生还可能,可此刻,她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除了眼上的黑布,似乎并无大碍。

      “你的眼睛……”叶未央的声音有些颤抖,目光落在许若眼上的黑布上,不敢想象那下面是怎样的景象。

      许若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没事了。”

      她能“看”到沈墨卿他们脸上的震惊与心疼,也能“看”到他们身后,许梵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而沈墨卿他们,却对近在咫尺的许梵毫无察觉。

      沈墨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许若的胳膊:“我们带你回去。”

      许若没有拒绝,任由他扶着,转身朝着乱葬岗外走去。

      她能感觉到许梵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他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带着熟悉的皂角味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有多说话,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沉重的脚步声。沈墨卿他们看着许若平稳的步伐,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却又不敢轻易开口询问,怕触碰到她的伤口。

      许若则在感受着这双“新”的眼睛,她能“看”到路边摇曳的野草里藏着的小蛇,能“看”到树上栖息的夜鸟眼中的警惕,还能“看”到远处山林里飘荡的孤魂野鬼,他们正好奇地打量着这支队伍,却在触及许梵的气息时,纷纷退散。

      回到据点时,山民们正在烧那些官差的尸体,黑烟滚滚,裹着无数挣扎的鬼影,在天上拧成条巨大的黑蛇。许若坐在门槛上,摸索着从袖袋里掏出块暗红发黑的布料——是从戏袍下摆撕下来的,沾着她的血,还有许梵的碎布。

      她将布重新缠好,确保黑布不会滑落,长布条垂在肩头,随着风轻轻晃,像两面招摇的血旗。

      宿听澜端来药碗,见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笑,忍不住红了眼眶:“若若,疼吗?”

      “不疼。”许若摇头,“哥在呢。”

      她“看”见许梵蹲在火堆旁,正把锦袍官儿的魂提出来,像扯木偶似的扯着他的四肢。那些被烧得焦黑的鬼影围在他身边,发出谄媚的嘶鸣,个个都在求他分点“吃食”。

      “小卿哥背上的鬼总掐他。”许若忽然开口,惊得正在磨剑的沈墨卿手一抖,短刀划在掌心,血珠滴在地上,瞬间被只无形的手舔舐干净,“哥,把他送走好不好?”

      许梵抬头,眼里的血丝淡了些,竟透出点温柔:“好啊。”他抬手,大红的水袖在空中划过道弧线,像道血红色的闪电。沈墨卿突然闷哼一声,后背的衣服鼓了鼓,随即飘出个穿铠甲的虚影,被水袖卷着扔进火堆,发出凄厉的惨叫。

      “还有听澜姐的药箱,锁着个药童的魂。”许若继续说,宿听澜的脸瞬间白了——那是她当年试药时误毒死的孩子,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许梵的水袖又挥了挥,药箱“啪”地弹开,个瘦小的鬼影飘出来,刚要尖叫,就被水袖勒住脖子,硬生生拧成了团黑雾。

      商扶砚、叶未央、江敛、燕绥之……许若一个个点过去,许梵便一个个处理干净。他的水袖翻飞间,鬼影们或被撕碎,或被点燃,或被塞进某个官员的尸骸里,发出骨头碎裂的脆响。

      最后,许梵飘回许若面前,水袖上的血珠滴在她的戏袍上,晕开的痕迹像极了当年他教她画的脸谱。“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谁欺负你,哥就把他的魂扒出来,让乱葬岗的野狗慢慢啃。”

      他的嘴角还噙着笑,眼里却翻涌着尸山血海的戾气,可在看向许若时,那戾气又会软成水,像小时候把麦芽糖塞给她时的模样。

      据点外的风突然大起来,吹得许若眼上的布条猎猎作响。远处的乱葬岗传来阵阵鬼哭,是被许梵的戾气惊动的冤魂在应和。许若“看”见无数鬼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戏台前齐刷刷跪下,头颅贴地的“咚咚”声,像在敲即将开场的锣鼓。

      许梵站在她身边,大红戏袍在风中舒展,像一朵盛开在血泊里的曼陀罗花。

      (观众满意度十10%)

      他轻轻的低头,在她耳边轻语,声音里带着癫狂的期待:

      “好戏即将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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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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