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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生死 ...

  •   知道何铖离开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我看着静静躺在手机里的短信。

      那一段简洁的小字:
      【祝你安好。】

      左手微微发烫,口中默默咀嚼最后四个字。
      祝我安好……
      这应该是放手了吧?

      我重新把手机收回口袋里,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恰时一阵风刮过,落叶纷飞。原本凌乱的心绪迅速被抚平了。

      真好啊,已经是秋天了。

      *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安静的日子,原本不常在酒吧露面的何秋突然出现了,一同并行的还有两位警察。

      我看此情形不免有些惊讶,而后又想起之前的事情,心中有底。

      傍晚的酒吧没有人,调酒师也还没有上班。

      一向卡点的陈隽今天提前了两个小时过来,对于何秋被捕的事情早有预料,面色如常。

      被警察摁住的何秋面色愤愤不平,见到陈隽立马挣脱束缚跟他扭打在一起,那稍带女气的面容变得狰狞,动作一下比一下狠,连警察都摁不住。

      “你扪心自问,我何秋待你不薄,你竟然举报我!!”吧台的摆放整齐的玻璃杯碎了一地,拳头挥在地上扎出血,他却感觉不到疼般,“你tm有没有良心?!别忘了谁给你介绍路子,谁帮你把手术费结了!”

      陈隽丝毫不退让:“你在违法你知不知道?!情节严重了tm的判个八年十年,出来了还活不活了?”

      “你拎不清,别让你家人也跟着你活受罪!”

      “……”

      陈隽吼完,何秋瞬间停下来手中的动作,愤怒转至清明的悲哀。

      没有任何悔错,弥漫在身的更像是被举报的不甘与愤懑,最后只剩下满满的无力。他放下拳头踉跄地站了起来,认了命般被警察扯到楼上指认现场去了。

      因为打架,陈隽的额头被碎片划出血痕,我扶着他站起身,转身去拿医药箱。

      幸好都是小划伤,伤口处理起来也简单。

      收拾完伤口,匆匆忙忙处理好地上的狼藉,刚放下扫把就听见他瓮声瓮气的道谢。

      我回答:“没关系,小事。”

      “刚刚打架没有吓到你吧?” 陈隽看着我说,“我和何秋很早就认识,他有个妹妹,肺癌晚期需要钱,后面的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那天晚上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

      我摇摇头,原本有拒绝的机会,但因为小利蒙蔽双眼,落得不可收拾的下场。现在想来,劫后余生。

      “我还应该感谢你,谢谢你之前帮我解围,那一晚我其实抱有侥幸成分。其实说白了,是咎由自取。”

      我说完,看着陈隽欲言又止,最后是以三人到警察局为结尾。

      何秋进去录了口供,因为先前打架,陈隽被警告一次。

      从审讯室出来后,何秋整个人都颓靡异常。

      因为态度良好情节不算严重,酌情后被判了两年零三个月有期徒刑。

      他走到陈隽面前抖着唇开口:“陈隽,出租屋里有一张银行卡,卡里面有钱……我求你帮帮我,拿钱给我妹治病,等我出来了我找你。”

      “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长大,你别告诉她我进去了,就说,就说我去外地工作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拙劣的借口包裹着作为哥哥在妹妹面前仅存的一丝体面。
      他话气又急又切,短短的两分钟用尽哀求的语气,用友情“绑架”陈隽,直到我旁边的身影动了动应声好,才被带走。

      我想,何秋在这刻才知道后悔,在被警察摁走擦身而过的一瞬对我说,“对不起”

      怔愣一瞬间,我回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最后渐渐的被远方的高空所代替。

      自此,告一段落。

      何秋进去后,酒吧的所有事情都转交到陈隽来管理了。

      这是何秋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看了何秋口中的妹妹。

      医院,这个最能直观看见众生劳苦蹉跎呻吟的地方。我们顺着护士的指示来到急诊病床,一眼就看到蜷缩在最里边的病床。

      何秋的妹妹年纪小,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小小一团卧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异常。

      周围病床紧邻相并挨着,许是在病痛中,睡得并不安稳。我找了张椅子坐下,抬手摸了摸她的眉眼。

      直到晚上,女孩才慢慢醒来。她看到我们并不惊讶,声音落寞地开口:“哥哥他今天很忙吗?”

      陈隽强扯起笑意到底是于心不忍:“娟娟乖,哥哥最近被外派出差了,这两天我和另外一个朋友来照顾你好不好?”

      何小娟听到后满眼伤心,只不过一分钟就切换出懂事的表情,轻轻应声。

      我在旁边看得鼻子发酸,拧保温桶的指尖颤颤。

      起初我很意外何小娟年龄这么小就得了肺癌,后来听到陈隽解释才明白。
      她是早产儿,身体素质极差,何秋家庭条件不好,有位嗜酒吸烟如命的父亲,母亲受不了离婚改嫁。

      父亲前两年车祸死亡,何秋年纪小出来闯社会,一把手把妹妹拉扯这么大,原本打拼下来,生活不算多富裕但也不错,没想到何小娟在学校体检时晕倒,一到医院再看已经是肺癌中期。

      原本有机会治疗,奈何渠道不够没有钱,最后一拖再拖就变成这种情形。

      我听完后,哑然间又心钻酸涩难忍,隔断帘外呻吟病痛声不断,伸着微凉指尖碰碰那温热沉睡的面容,眼眶顿时湿热起来。

      共情如水满,望着狭小窗户倒挂的月光,那十几年的艰难苦楚又行差踏错,才知晓什么叫做麻绳专挑细处断……

      *

      隔了半个月,陈隽逐渐上手酒吧的事情后就忙了起来。换做我去医院的时间变得更多。

      起初何小娟与我不太熟悉,现在相处下来也能天天喊我一声哥哥了。

      半个月时间,她的身体情况每愈转下,连医生都摇摇头。

      这天我刚收拾完何小娟吐出来的血沫,转头就发现她那小脸上挂着泪水。我慌忙地放下脸盆去哄,却发现越哭越凶。

      “哥哥……哥哥,呜呜……”巴掌大清瘦的脸都是泪痕,她拉住我的衣服指尖泛白:“我不想死,我好害怕。我要等哥哥,我想长命百岁……”

      “不会的娟娟,医生说能治好娟娟的……娟娟会长命百岁。”隔着外边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我手足无措轻声安抚着,内心却是窒息般地疼痛,嗓子在听到女孩的这些话,便干哑的难受。

      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相处这个久怎么会没有感情呢?况且这么乖的小孩……
      我想,上次与医生的对话或许被她听到了。

      女孩依旧在哭,病房内的其他病人却不耐烦了,我只好给她套上外套,抱到走廊上轻轻哄着。

      被病痛长久的折磨下,何小娟的体重越来越轻,我抱在怀中只觉得骨头硌得吓人。她在怀中断断续续地抽泣着,我拢了拢她头上的帽子,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堪堪遮住手上的针孔。到底是个爱美的女孩子啊……

      直到深夜怀中的女孩才安静的沉睡,我蹑手蹑脚地把她抱回床上,看着眉宇逐渐舒展才安心下来。

      夜很安静,除了均匀的呼吸声外没有其他干扰了。我伸手给她掖了掖被子,恍惚间,有人在另外一个时空也对自己这么做。

      我茫然,缓缓看向躺在病床的睡颜,脑海里浮现出熟悉的身影,手指瞬间被烫得收回。

      *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去医院附近买了份粥,随处逛了一下发现有卖女孩子玩的玩具也随手买了几件。回到病房把东西带她时,原本神情恹恹的何小娟高兴了很久,抱着熊猫玩偶不撒手。

      事情转折在当天下午,原本午饭后的女孩神态还好好的,不过走几步丢垃圾的功夫。回来发现她吐出一口血,面色刹时惨白!

      血丝蜿蜒至被子上,她无措地抱着被血染红的熊猫,擦了又擦发现越来越脏,情急之下又吐出一口血,整个人蜷缩在角落喊疼。

      我急忙摁了铃,抖着唇安抚地抱着她。不过几分钟,医生连忙赶来把病床推走,人员嘈杂中一只小手牵住我,隔着朦胧泪水递出熊猫玩偶——“哥……哥哥洗干净,晚上要,抱着睡……”

      陈隽接到电话赶来手术室已经亮了半个多小时了。他的面色不太好,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问情况,我摇摇头,他也只能坐到走廊上等。

      过了一会,我借口洗玩偶离开了那片压抑的地方。

      洗手池内,玩偶上的血色逐渐被清洗干净,为了防止有腥味残留,我又添了一点洗衣液慢慢搓。
      明明秋天并不寒冷,我却感觉是在数九寒天内。不住打了个哆嗦,胃部顿时翻江倒海,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头晕目眩间被来往的家属扶住,道谢之后才慢慢寻回理智。

      申请调换病房后,玩偶被晾在靠近窗口的架子上,收拾好一切后手术还没有结束。我们两个一直等到后半夜,才跟着护士推着床回到病房内。

      何小娟昏迷了近一天才清醒过来,因为带上了呼吸罩说不了话,因为病痛下吃的东西本来就少,现在是靠着葡萄糖维持身体基本。

      她伸手指了指架子上晾晒的东西。我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玩偶还没晒干,等干燥了再拿给你好不好?”

      女孩点了点头,最终抵不住困意睡过去了。

      陈隽因为两头来回跑,眼下添一片青黑。深夜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休息会吧?两张椅子和在一块躺着眯一会也好。”

      陈隽摇摇头,“我不累,我只是觉得心里难受。娟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算她半个哥哥,但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了……”

      明明年纪还这么小……

      病房里不时响起抽噎,我的心也被揪着疼。

      后半夜女孩醒来一次,我靠在床上离得近些她牵住我的手指摇了摇比比划划了半天,后面才知道戴呼吸罩难受。

      陈隽找了护士过来换入鼻式吸氧管,好了后何小娟才又慢慢睡过去。

      一直相安无事到早晨六点左右,娟娟忽然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着!

      陈隽再次惊得要起身找医生却被突然伸出的手拉住了。娟娟过度消瘦的脸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血色,她的嘴唇张了又张,只是断断续续地发出几声呜咽……

      我心中明了,直视着那重复失焦的眼睛耳朵贴着她嘴边问道:“娟娟想说什么?”

      气若游丝的呜咽声伴着吞咽,她轻轻叫了声——
      “……哥哥。”

      不知是唤的是我,是陈隽,还是……那个在监狱里的何秋?

      刹时,原本紧握着陈隽的手失了力,与此同时伴随着心电图刺耳的声音,何小娟也永远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声音消散下去的那刻,我怔松地碰了碰那尚有余温的脸庞,久久没有出声。

      陈隽则呆呆坐在床上失神地将她搂在怀中,喉间不断发出哽咽。

      直到医护人员赶来,将我们分开,才后知后觉心脏是这样的疼痛,居然要把人撕的四分五裂才肯罢休。

      原来仅仅只是相处了半月有余而已,却能拥有这份如此深厚的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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