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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皇后的荣耀 ...

  •   第三卷烽火狼烟

      第十四章皇后的荣耀

      永熙二十二年的腊月,京城被一场鹅毛大雪裹得严严实实。红墙内的宫灯次第亮起,映着琉璃瓦上的积雪,明明灭灭,像铺了一地碎金。可这盛世般的景象里,却藏着化不开的寒意——新帝萧彻的大婚之日,到了。

      沈微婉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宫女们为她梳妆。镜中的女子眉眼依旧温婉,只是眼底的光像被大雪埋住了,沉沉的,不见底。她身上穿着的凤袍,用七十二名绣娘赶制了三个月,金线绣成的凤凰从肩头一直铺到裙摆,尾羽拖曳在地,缀着三百六十颗东珠,走一步便叮咚作响,像在数着她心头的伤痕。

      “娘娘,这凤冠戴上,就齐活了。”为首的宫女捧着一顶九凤朝阳冠,声音里满是敬畏。冠上的珍珠有鸽子蛋那么大,是萧彻特意从内库挑的,据说前朝皇后戴过,如今传到了她头上。

      沈微婉没有动,只是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她想起三日前,青禾偷偷塞给她的纸条,上面是岭南传来的消息:萧珩到了岭南后染了瘴气,缠绵病榻,阿桃衣不解带地伺候,却连请个好大夫的银钱都凑不齐。

      指尖猛地攥紧,凤袍的金线硌进掌心,刺得生疼。她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凤冠霞帔有多华贵,就衬得萧珩的处境有多凄凉。

      “戴吧。”她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

      凤冠很重,压得她脖颈发酸,却压不住那些翻涌的记忆。她想起小时候,萧珩把刚摘的桃花插在她发间,说“微婉戴花最好看”;想起秋猎时,萧彻背着她走出陷阱,后背传来的沉稳体温;想起破庙里,顾昀接过干粮时,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如今,一个流放岭南,一个“战死”北境,一个……成了将她困在这金丝笼里的帝王。

      “娘娘,时辰到了。”司仪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微婉被宫女扶着起身,凤袍的裙摆太长,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担。走出寝殿时,她看见沈敬之站在廊下,穿着簇新的蟒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婉婉,从今日起,你就是大周最尊贵的女人了。沈家的荣耀,全靠你了。”

      “父亲想要的荣耀,女儿给了。”沈微婉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是不知这荣耀底下,埋了多少冤魂。”

      沈敬之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沉了下去:“胡说什么!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他挥了挥手,“送皇后娘娘上凤辇。”

      凤辇从太傅府出发,沿着朱雀大街缓缓驶向皇宫。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人人都仰着头,看这场百年难遇的盛大婚礼。孩子们举着糖葫芦欢呼,老人对着凤辇叩拜,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震得凤辇上的琉璃窗嗡嗡作响。

      沈微婉撩开窗帘一角,看见雪地里跪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们的脸上带着麻木的喜悦,像一幅被精心描摹的画,却没有一丝真实的暖意。她忽然想起江南的灾民,想起他们枯瘦的手和绝望的眼——原来这天下的人,无论京城还是江南,都只是权力棋局里的棋子,连欢呼的资格,都由不得自己。

      凤辇驶入承天门时,萧彻正站在门楼下等她。他穿着十二章纹的龙袍,玄色的底子上绣着日月星辰,腰间的玉带衬得他身姿挺拔。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凤辇的方向,眼神里有期待,有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像个等待心上人点头的少年。

      凤辇停下,他亲自上前,撩开轿帘。玄色的龙袍与她的凤袍交叠在一起,黑与红,像极了这宫里的血与火。

      “微婉。”他伸出手,掌心温热,带着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到我身边来。”

      沈微婉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指微微收紧,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走过白玉桥时,她看见桥下的冰面上,倒映着他们相拥的影子,龙凤呈祥,天作之合,可笑得让人心疼。

      册封大典在太和殿举行。礼乐声中,沈微婉跪在冰冷的金砖上,听着礼官高声宣读册文:“咨尔沈氏微婉,毓秀名门,性资端慧,克娴于礼,宜登尊位,母仪天下……”

      山呼海啸般的“吾皇万岁,皇后千岁”声浪里,她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百官、礼器、龙椅,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只有萧珩流放岭南时的背影,顾昀“战死”的消息,像两把尖刀,反复剜着她的心脏。

      礼毕后,萧彻牵着她的手,回到坤宁宫。这里早已被重新修葺过,墙上挂着西域进贡的壁毯,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香炉里燃着最贵的龙涎香,连窗纸上都绣着缠枝莲纹——处处都透着他的用心。

      “喜欢吗?”他挥退了所有人,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羽毛,“你若是不喜欢,我们再换,换到你满意为止。”

      沈微婉没有回头,只是望着窗外的大雪:“陛下还记得萧珩吗?”

      萧彻的手臂猛地一僵,环在她腰间的力道骤然收紧,语气里的温柔瞬间结冰:“你非要在今日提他?”

      “我只是想知道,”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倔强,“他在岭南……还好吗?”

      “他是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谈好坏?”萧彻松开她,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寒风,“微婉,你现在是我的皇后,该想的是如何辅佐我,而不是惦记一个废人。”

      “可他是你的弟弟。”

      “从他挡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萧彻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若不是他生来就占着嫡子的名分,若不是父皇眼里只有他,若不是这宫里容不下第二个皇子……”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一拳砸在窗棂上,积雪簌簌落下。沈微婉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他也很可悲。他像一头困在权力牢笼里的猛兽,用冷漠和狠厉做铠甲,却终究掩不住心底的孤独。

      可同情归同情,原谅不了。她忘不了萧珩被押走时,那双绝望的眼睛;忘不了阿桃跟着囚车远去的瘦小背影;更忘不了,这凤冠霞帔,是用他们的苦难换来的。

      从那天起,沈微婉成了最“合格”的皇后。她按时去给太后请安,处理六宫事宜,在宫宴上配合他接受百官朝拜,甚至会在他处理奏折到深夜时,命人端去一碗热汤。

      可她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他想牵她的手,她会借口整理裙摆避开;他想留在坤宁宫,她会说“陛下龙体为重,该去前殿歇息”;他送来的珍宝,她都收下,却从未碰过,只是让宫女们收进库房,积了一层又一层灰。

      萧彻不是感受不到她的冷淡。他试过用权力逼她,可看到她眼底的疏离,终究还是心软;他试过用温情暖她,命御膳房做她爱吃的江南点心,亲自为她描眉,可她的眼神里,始终隔着一层冰。

      一日深夜,他处理完奏折,来到坤宁宫。沈微婉还没睡,正坐在灯下看书。他走到她身边,看见她看的是《岭南风物志》,指尖正停留在“瘴气”那一页。

      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

      “微婉,”他蹲下身,仰视着她,像个认错的孩子,“我知道你恨我。可我能怎么办?这皇位,我若不争,死的就是我。我若不废了萧珩,将来死的就是我们所有人。”

      沈微婉合上书,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鬓角新添的白发——他才二十三岁,却已经有了沧桑的痕迹。

      “陛下,”她的声音很平静,“我不恨你,也不怨你。我只是……忘不了。”忘不了那些牺牲,忘不了那些背叛,忘不了他们曾经都是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萧彻沉默了。他知道,她心里的那道坎,他或许永远也跨不过去。

      他站起身,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坤宁宫的门,永远为你开着。无论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都在。”

      门被轻轻带上,殿内只剩下沈微婉一人。她看着桌上的《岭南风物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书页上,晕开了“瘴气”两个字。

      窗外的雪还在下,无声无息,像在为这场盛大却悲凉的婚礼,落下永恒的帷幕。她成了大周最尊贵的皇后,拥有了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荣耀,却再也找不回曾经那个能在御花园里开怀大笑的自己。

      而萧彻,坐拥万里江山,却终究赢不了她的心。这皇后的荣耀,终究成了他们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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