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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十七 章镇国公的思念 ...

  •   第五卷北境悲歌

      第十七章镇国公的思念

      永熙二十七年的北境,秋风卷着沙砾拍打在雁门关的城楼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顾昀身披玄色铠甲,手扶冰冷的垛口,目光越过苍茫的草原,望向南方。那里是京城的方向,隔着三千里风沙,藏着他不敢触碰的念想。

      镇守北境五年,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铠甲下的肩膀宽阔了许多,眼角也刻上了风霜的痕迹,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只是深处多了些化不开的沉郁。这些年,他击退了匈奴七次大规模入侵,收复了三座失地,在北境百姓心中,“镇国公顾昀”这五个字,比雁门关的城墙还要可靠。

      “将军,京城来的信使还在帐外等着呢。”副将走上城楼,看着顾昀的背影,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

      顾昀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圣旨上说了什么?”

      “陛下……要立太子了。”副将的声音顿了顿,“新太子年满三岁,聪慧伶俐,陛下很是欢喜,特召您回京观礼,还说……让您务必带上林姑娘。”

      提到“林姑娘”三个字,顾昀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垛口的青砖里。林晚照。那个在狼山密林中被牧民救起的姑娘,伤好后便一直住在北境的部落里,不肯见他,也不肯回京。他派人去请了无数次,只收到她一句回话:“北境的风沙养人,我就在这儿守着。”

      守着什么呢?顾昀心里清楚。她守着的,是那个“战死”在狼山的顾昀,是那段永远回不去的时光。

      “太子……是谁的孩子?”顾昀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皇后娘娘所生的嫡子。”副将答道,“听说皇后娘娘这些年身子不大好,陛下对她更是怜惜,这次立太子,就是想让她宽心。”

      嫡子……沈微婉的孩子。顾昀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闷得发疼。他想起江南破庙里的那个午后,她穿着月白襦裙,递给他干粮时,眼角弯起的弧度。那时的她,干净得像江南的春水,而如今,她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活在他永远够不到的宫墙里。

      “我知道了。”顾昀转过身,铠甲上的冰碴簌簌落下,“备马,回京。”

      副将愣了愣:“那林姑娘……”

      “不必告诉她。”顾昀的声音冷了些,“让她在北境好好住着吧。”

      他怕见她。怕见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映出自己如今的模样;更怕她问起京城的事,问起沈微婉,问起他这些年,是不是还像当年说的那样,“心里只装着一个人”。

      归程比来时更显漫长。越往南走,风沙越少,绿意越浓,可顾昀的心却越来越沉。路过江南时,他特意绕到当年那座破庙前。庙还是那座庙,只是更破败了些,门槛边的干粮碎屑早已不见,只有几丛野草在风中摇曳。

      他站在庙门口,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白裙少女转身离去的背影,听见自己说“他日必定报答”。可如今,他成了镇国公,手握重兵,却连见她一面,都需要“观礼”这样的借口。

      抵达京城时,恰逢太子册封大典的前一日。街道两旁挂满了红灯笼,百姓们脸上带着喜庆的笑容,处处都是盛世的景象。顾昀骑着马,穿着一身素色的朝服,与这繁华格格不入。

      “镇国公,陛下在御花园等您呢。”内侍引着他往里走,语气里满是敬畏。

      御花园里,萧彻正陪着沈微婉散步。她穿着件湖蓝色的常服,比五年前清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却依旧难掩风华。萧彻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臂,眼神里的温柔,是顾昀从未见过的。

      “微婉,慢点走,风大。”萧彻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肩上。

      沈微婉微微颔首,目光无意间扫过入口处,在看到顾昀的那一刻,明显顿了顿,随即恢复了平静,只是指尖悄悄攥紧了帕子。

      “顾爱卿来了。”萧彻转过身,脸上的温柔瞬间被帝王的威仪取代,“北境辛苦你了。”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顾昀拱手行礼,目光不敢与沈微婉对视。

      “明日就是太子的册封大典,你远道而来,先去歇息吧。”萧彻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顾昀知道,他这是在提醒自己身份。一个手握兵权的异姓王,与皇后曾有旧识,这本就是帝王的忌讳。

      “臣告退。”他再次行礼,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沈微婉正望着湖面,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落寞。她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素银戒指,样式简单,不像宫里的珍宝——那是当年他在破庙里,悄悄捡走的她掉落的银簪,后来托人熔了,想找机会还给她,却一直没机会。

      原来,她一直戴着。

      这个发现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不疼,却密密麻麻地泛着酸。

      次日的册封大典,在太和殿举行。顾昀站在武将的队列里,远远望着丹陛之上。沈微婉穿着皇后的朝服,凤冠霞帔,端庄肃穆。她的身边,是身着龙袍的萧彻,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那就是太子,她的儿子。

      当礼官高喊“太子千岁”时,沈微婉微微屈膝,接受百官朝拜。阳光透过殿门照在她身上,凤冠上的东珠折射出耀眼的光,刺得顾昀眼睛生疼。

      他忽然觉得很可笑。自己当年拼死拼活想攒军功,想护她周全,可她如今的身份,早已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她站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上,身边有帝王相伴,膝下有太子承欢,而他,不过是她人生里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一个连靠近都需要斟酌的“镇国公”。

      典礼还没结束,顾昀就悄悄退了出去。他沿着宫道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当年遇见沈微婉的那条回廊。廊下的海棠开得正好,像五年前那个春天,只是再也没有那个会对着桃花发呆的少女了。

      他走出宫门,找了家临街的酒馆,要了一壶最烈的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烈酒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苦涩。他想起林晚照,那个在北境守着风沙的姑娘,那个说“你守你的河山,我守我的北境”的姑娘。

      “晚照,我对不起你。”顾昀趴在桌上,声音哽咽,“我终究还是没能忘记她。”

      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可以用北境的风沙掩埋那段记忆,可再次见到沈微婉的那一刻,他才发现,有些念想,早已刻进了骨子里,怎么也磨不掉。

      “镇国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顾昀抬起头,看见萧珩的贴身侍卫,正站在他面前,眼神复杂。

      “你怎么在这儿?”顾昀愣住了。萧珩被流放岭南后,他的人早就被遣散了。

      “属下一直在京城等着。”侍卫低声道,“岭南那边传来消息,殿下……快不行了。他说,想见您一面,还想……还想问问皇后娘娘,当年的事,她是不是真的忘了。”

      顾昀的心猛地一沉。萧珩……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那个被流放岭南的废人,终究还是没能熬过那些年的苦。

      他放下酒杯,站起身,踉跄着往外走。酒馆外的阳光很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冰冷。原来这京城的繁华之下,藏着这么多的悲凉——萧珩的病,林晚照的等,沈微婉的落寞,还有他自己这无处安放的思念。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回北境?继续守着那座城楼,望着南方发呆?去岭南?见萧珩最后一面,告诉他沈微婉或许从未忘记?

      顾昀站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在这盛世的假象里,找不到回家的路。

      北境的风沙还在等着他,岭南的故人还在盼着他,宫墙里的皇后还在守着她的江山。而他,只能握着这杯穿肠的烈酒,将所有的思念和愧疚,都咽进肚子里,酿成一首无人能懂的悲歌。

      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得像这座繁华又悲凉的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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