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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初遇双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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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朱墙初醒
第二章初遇双璧
永熙八年的初夏,御花园的蝉鸣刚起了头,沈微婉便被苏氏按在镜前梳妆。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软绸小袄,领口绣着缠枝莲纹样,苏氏正用红绒线给她梳双丫髻,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瓷娃娃。
“婉婉乖,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见了陛下和娘娘要行礼,不可失了太傅府的规矩。”苏氏的指尖划过她鬓角的碎发,语气里满是叮嘱,“尤其是见了皇子们,更要谨言慎行,知道吗?”
沈微婉点点头,眼睛却瞟向窗外。五岁的她已经能说会道,更借着“早慧”的名头,把府里的人际关系摸得七七八八。她知道父亲沈敬之近来与宫中往来频繁,也隐约猜到这场宴会或许不只是“贺寿”那么简单。
马车驶进皇城时,沈微婉掀起车帘一角。青石板路被洒扫得干干净净,两侧的侍卫身着明光铠,手按刀柄,站姿如松。宫墙高耸入云,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庄严得让人不敢呼吸。她忽然想起历史书上写的“天子居九阙,四海尽臣服”,原来这便是皇权的威压。
皇后的生辰宴设在御花园的澄瑞亭。亭外遍植梧桐,亭内摆着十二张圆桌,朝中重臣及其家眷按品级落座。沈微婉跟着苏氏走到东侧的席位,刚坐下,就听见一阵孩童的嬉笑声。
“二殿下慢点!”
“别跑,当心摔着!”
她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男孩正在不远处的假山间追逐。穿月白锦袍的那个跑得飞快,腰间的玉带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正是二皇子萧珩。而跟在他身后的男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身形稍矮,跑起来却稳当,正是大皇子萧彻。
沈微婉的心轻轻一跳。来之前,她听府里的嬷嬷说过,二皇子萧珩是皇后嫡出,自小养在身边,性情开朗,极受宠爱;而大皇子萧彻是庶妃所生,生母早逝,在宫中过得并不如意,性子也孤僻冷淡。
“那便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苏氏在她耳边低语,“待会儿见了,要称呼‘殿下’。”
沈微婉正要点头,却见萧珩突然停在假山旁,弯腰从草丛里抱起了什么。萧彻也跟着停下,站在三步开外,默默地看着他。
“这兔子是我先发现的!”萧珩举起怀里的雪白兔子,语气里带着孩童的骄傲,眼睛却瞟向萧彻,像是在炫耀。那兔子耳朵长长的,被他抓着前爪,不安地蹬着后腿。
萧彻的目光落在兔子身上,没说话。他的灰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的手腕细瘦,却紧紧攥着拳头。过了片刻,才听见他冷冷的声音:“我先抓到的。”
“明明是我先看见的!”萧珩把兔子往怀里抱了抱,脸颊涨得通红,“你要是想要,我让御膳房给你炖一只便是,这只不行!”
沈微婉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想起自己刚穿来时,在孤儿院抢玩具的小孩——明明只是件小东西,却因为“归属权”争得面红耳赤,说到底,不过是缺爱罢了。
她从袖袋里掏出块奶糕。这是前几日她用“如何让面团发酵更松软”的法子,跟厨房的张嬷嬷换来的,用绵纸包着,还带着点温热。她攥着奶糕,悄悄溜下椅子,往假山那边跑去。
“婉婉!”苏氏低呼一声,想拦却已来不及。
沈微婉跑到两个男孩身边时,萧珩正瞪着萧彻,像是要吵架的架势。她仰起头,把奶糕递到两人中间:“别争了,这个给你们吃。”
奶糕是用新磨的米粉做的,掺了点桂花蜜,甜香顺着风飘散开。萧珩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吸引的小兽,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去:“这是什么?闻着好香。”
“奶糕。”沈微婉仰着脸看他,“张嬷嬷说,吃了甜的,就不会生气了。”
萧珩三两口就把奶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叫萧珩,你呢?”他的嘴角沾着点米粉,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刚才的气焰全没了。
“沈微婉。”她答道,目光转向一旁的萧彻。
萧彻没看奶糕,也没看萧珩,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很黑,像深不见底的潭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甚至还有点……警惕。沈微婉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不怕我?”萧彻忽然开口,声音比萧珩低哑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讶。
沈微婉摇摇头。她想起府里的老仆说,大皇子因为是庶出,宫里的小孩都不乐意跟他玩,甚至还有人偷偷叫他“灰耗子”,因为他总穿灰布衫。可她刚才看见,萧彻虽然说“我先抓到的”,却始终没去抢那只兔子,可见并非蛮横之人。
“你看起来不像坏人。”她认真地说。
萧彻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话。他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动,像是要笑,却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样子,只是目光柔和了些许。他没接奶糕,也没说话,就那么站着,像尊沉默的小石像。
“对了!”萧珩突然想起什么,把怀里的兔子递给沈微婉,“这兔子给你吧,我刚才不该跟大哥吵架的。”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母后说,兄长为大,我该让着大哥才对。”
沈微婉接过兔子,触手一片温热柔软。兔子似乎不怕生,用小鼻子蹭了蹭她的手背。她抬头看向萧彻,想问问他要不要摸一摸,却见他已经转过身,往澄瑞亭的方向走去,背影孤孤单单的,灰布衫在一片繁花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大哥怎么走了?”萧珩挠挠头,“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或许吧。”沈微婉抱着兔子,看着萧彻的背影,心里有点莫名的失落。
“不管他了!”萧珩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很小,被他的手完全包裹住,暖暖的,“我带你去看锦鲤,御花园的池塘里有好多红色的鱼,可好看了!”
沈微婉被他拉着跑向池塘时,回头看了一眼。萧彻已经走到亭边,正站在廊柱后,远远地望着这边。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的身影在梧桐树下忽明忽暗,像个藏在阴影里的秘密。
池塘边果然有好多锦鲤,红的、白的、花的,在水里游来游去,见人靠近就聚过来,像是在讨食。萧珩从怀里掏出点鱼食,撒进水里,笑着说:“你看,它们都认识我!”
沈微婉抱着兔子,蹲在池边看鱼。萧珩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说他昨天跟太傅学了新的字,说父皇赏赐了他一把小弓箭,说下次要带她去看他养的白孔雀。他的声音像初夏的风,轻快又温暖,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备。
“对了,”萧珩忽然凑近她,神秘兮兮地说,“我偷偷告诉你,大哥其实人很好的。上次我爬树摔了,是他把我背回来的,还替我瞒着母后,免得我挨罚。”
沈微婉愣了愣:“那他为什么总不说话?”
“他……”萧珩挠挠头,“可能是没人跟他说话吧。母妃说,大哥的母妃去得早,父皇又忙,没人教他怎么跟人玩。”他低下头,有点难过,“其实我想跟他玩的,可他总不理我。”
沈微婉看着水里游弋的锦鲤,忽然想起刚才萧彻的眼神。那里面除了警惕,似乎还有点……孤单。她心里一动,从袖袋里掏出块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萧珩:“这个给你。”
是块杏仁酥,也是她跟张嬷嬷换的。“你下次见到大皇子,把这个给他吧。”她说,“就说是……是我谢谢你送我兔子。”
萧珩眼睛一亮,接过杏仁酥:“好!我一定送到!”
夕阳西下时,宴会散了。沈微婉坐在马车上,怀里抱着那只雪白的兔子,兔子已经在她怀里睡着了。苏氏摸着她的头,轻声问:“跟二皇子玩得开心吗?”
“嗯。”沈微婉点点头,心里却想着那个站在廊柱后的小小身影。
马车驶离皇城时,她又掀起车帘看了一眼。暮色中的宫墙更显巍峨,澄瑞亭的方向已经亮起了灯笼,一盏盏像悬在半空的星子。她不知道,萧彻此刻正站在那片假山旁,手里攥着块奶糕——那是刚才沈微婉跑开后,他悄悄捡起的,用指尖捏着,直到奶糕凉透了,也没舍得吃。
回到太傅府后,沈微婉把兔子安置在自己的小院里,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雪球”。夜里,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蝉鸣,想起萧珩亮晶晶的眼睛,也想起萧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她不知道,这场看似平常的相遇,早已被人看在眼里。沈敬之坐在书房里,听着福伯回报“大小姐与两位皇子相谈甚欢”,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拿起桌上的《江山图》,用指尖在“东宫”的位置轻轻点了点。
而在皇宫的另一角,皇后正拉着萧珩的手,柔声问:“珩儿今日玩得开心吗?那个沈太傅的女儿,你觉得如何?”
萧珩用力点头:“微婉妹妹可好了,还给我吃奶糕呢!”
皇后笑了,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她看向窗外,月光正照在东宫的方向,那里住着她不太喜欢的“庶长子”,但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沈微婉还不知道,她的人生轨迹,从踏入御花园那刻起,就已经偏离了“温婉顺遂”的预想。那只雪白的兔子,那块香甜的奶糕,还有两个性格迥异的少年,都将在她的生命里,刻下深深的印记,成为日后爱恨纠葛的开端。
夜渐深,沈微婉抱着枕头,想起萧彻最后看她的眼神,心里忽然有点暖。她想,下次再见到他,一定要把那块杏仁酥亲自给他。她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念头,会在日后的岁月里,变得多么复杂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