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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真相大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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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北境悲歌
第二十二章真相大白
永熙三十六年的冬雪,比往年早了半月。坤宁宫的檐角挂着冰棱,像一串串倒悬的刀,映着殿内摇曳的烛火,将沈微婉的影子投在明黄帷帐上,拉得又细又长。
她坐在案前,指尖抚过顾昀临终前送来的那封信。信纸早已被泪水浸得发皱,“愿您和陛下安好”七个字却依旧清晰,像他最后望着宫墙的眼神,带着未说尽的牵挂。案头堆着厚厚的卷宗,最上面那册,是青禾刚从沈子瑜府中搜出的账册,红笔圈出的“换子”二字,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
“娘娘,礼部尚书和兵部侍郎都在偏殿候着了。”青禾的声音压得极低,袖口还沾着未干的墨痕——那是昨夜抄写沈党罪证时,不小心蹭上的。
沈微婉合上卷宗,指尖在“沈敬之”三个字上重重一顿。顾昀的死,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醒了她最后一丝犹豫。她不能再等了,不能让顾昀的血白流,不能让萧彻的嘱托落空,更不能让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永远活在不知名的角落。
“让他们进来。”她的声音透过一夜寒霜,冷得像殿外的冰棱。
两位老臣走进殿时,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礼部尚书颤巍巍地捧出一卷泛黄的布帛:“太后,这是先帝临终前秘藏的遗诏,臣等昨夜才从龙椅暗格中取出……”
布帛展开,萧彻的笔迹力透纸背,字字泣血——上面详细记载了沈敬之如何以沈微婉性命相胁,逼他默许“换子”,如何在他病重时断绝汤药,如何勾结匈奴意图颠覆江山。最末一句,是用朱砂写就的“沈氏乱党,必除之”。
沈微婉看着遗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萧彻什么都知道。他不是懦弱,是在用最后的力气,为她和孩子铺一条生路。而她,却让他带着这无尽的憋屈,在病榻上熬到了最后一刻。
“证据都齐了?”她抬眼,目光扫过两位老臣鬓边的白发。这是她最后的力量了——礼部尚书是萧彻的太傅,兵部侍郎是顾昀在北境时的副将,两人都曾被沈党打压,却始终心向先帝。
“齐了。”兵部侍郎抱拳躬身,甲胄碰撞的声响里带着决绝,“京郊大营的三万禁军已换成咱们的人,沈子瑜安插在宫里的眼线也被控制住了。只要太后一声令下,今日的早朝,就是沈党的死期。”
沈微婉望着窗外飘落的雪片,忽然想起顾昀曾说过,北境的雪落得急,却能埋住最深的血。今日这场雪,该埋掉多少肮脏事?
“备好仪仗。”她起身时,玄色凤袍扫过案沿,带起一阵冷风,“哀家要亲自去太和殿。”
太和殿的铜炉里燃着昂贵的银丝炭,却驱不散殿内的诡异气氛。萧承煜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沈”字玉佩,眼神时不时瞟向站在文官首位的沈子瑜——昨夜沈子瑜告诉他,今日要“处置”几个替顾昀鸣冤的老臣,让他们知道,这天下到底谁说了算。
“有事启奏。”李德全尖细的嗓音刚落,沈子瑜就出列躬身,脸上堆着假笑:“启禀陛下,镇国公旧部周冲在京郊聚众闹事,意图为逆贼翻案,臣请旨出兵镇压,以儆效尤!”
龙椅上的萧承煜刚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内侍慌张的通报:“太后驾到——”
众人愕然转头,只见沈微婉披着白狐裘,踩着积雪走进殿来。素白的孝服还未换下,鬓边却别了支凤钗,冷冽的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终落在沈子瑜脸上。
“镇压?”她冷笑一声,声音清越如冰,“镇国公为国捐躯,他的部下缅怀主帅,何罪之有?沈大人急于动兵,是怕他们查出什么不该查的吧?”
沈子瑜脸色一沉:“太后此言差矣!周冲聚众闹事,分明是想谋反……”
“谋反的是谁,今日就让大家看个清楚。”沈微婉抬手,青禾立刻上前,将那卷先帝遗诏展开在殿中。
萧彻的笔迹,朱砂的血字,像惊雷在太和殿炸响。老臣们看着遗诏上的内容,无不倒吸冷气,看向沈子瑜的眼神瞬间变了——那是混杂着愤怒与鄙夷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
“这……这是伪造的!”沈子瑜慌了神,指着遗诏尖叫,“是太后和反贼勾结,伪造先帝遗诏陷害老臣!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
萧承煜攥紧了龙椅的扶手,脸色惨白。遗诏上的“换子”二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眼里。他猛地看向沈微婉,声音发颤:“母后,这不是真的,对不对?朕是您的儿子,是大周的太子,对不对?”
沈微婉望着他,目光里最后一丝温情也冷了下去:“你不是。”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巨石砸在萧承煜心上。他踉跄着从龙椅上站起,难以置信地后退:“不……不可能……太傅说朕是……”
“太傅?”沈微婉转头看向殿外,“带上来。”
禁军押着两个披头散发的人走进殿来——一个是当年负责换子的嬷嬷,另一个,是本该“病逝”在岭南的沈敬之。
沈敬之被铁链锁着,往日的嚣张荡然无存,只剩满脸的惊恐。那嬷嬷更是抖得像筛糠,刚被推到殿中就“噗通”跪下:“奴婢招!奴婢全都招!当年是沈太傅逼着奴婢,把刚出生的太子抱去城外溺死,换了个农家孩子回来……那孩子,就是现在的少帝啊!”
“你胡说!”萧承煜疯了一样冲向嬷嬷,却被禁军拦住。他看着沈敬之,看着沈子瑜,看着满朝文武鄙夷的眼神,终于明白自己一直活在谎言里——他不是金枝玉叶,只是沈敬之篡夺江山的棋子,是那个被溺死的太子的替身。
“啊——!”他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猛地将腰间的玉佩砸在地上。白玉碎裂的声响里,他瘫坐在龙椅前,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沈子瑜见势不妙,猛地拔出腰间的匕首,冲向沈微婉:“妖后!我杀了你!”
“拿下!”兵部侍郎一声令下,早已埋伏在殿外的禁军一拥而上,瞬间将沈子瑜按倒在地。匕首“当啷”落地,在金砖上滑出刺耳的声响。
沈敬之看着儿子被擒,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沈微婉!你以为赢了吗?你那个亲生儿子早就死了!当年我根本没让嬷嬷去溺死他,我把他扔进了狼山!那里全是豺狼,他活不过三天!你永远也找不到他!永远也……”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沈微婉忽然抬手,一枚银簪从她指尖飞出,精准地刺穿了他的喉咙。
血珠溅在明黄的帷帐上,像绽开的红梅。沈微婉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银簪的凉意——那是顾昀当年在破庙里捡到,后来托人还给她的银簪,她戴了十几年。
“把他们拖下去。”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沈敬之、沈子瑜,凌迟处死。所有沈党余孽,按律问斩。”
禁军拖着还在挣扎的沈氏父子离去,殿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落雪的簌簌声。老臣们看着沈微婉,眼神里有敬畏,有同情,却再无人敢质疑。
***三日后,京郊的慈幼局里,沈微婉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孩子。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袄,手里捏着根木炭,正在墙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士兵。听到脚步声,他警惕地转头,露出一张瘦削却眉眼清亮的脸——那眼睛,像极了萧彻,也像极了她自己。
“你是谁?”孩子往后退了一步,将木炭藏在身后,像只受惊的小兽。
沈微婉蹲下身,声音放得极柔:“我是……你的母亲。”
孩子愣住了,随即摇了摇头:“嬷嬷说,我娘早就死了。”
“没有。”沈微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娘找了你十五年,找得好苦。”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长命锁,上面刻着个“彻”字——那是萧彻当年为孩子准备的,还没来得及戴上就被换走了。
孩子看着长命锁,忽然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那是长命锁断裂的另一半,上面刻着个“婉”字。
“这个,是一个戴银枪的叔叔留给我的。”孩子的声音带着稚气,“他说,等我长大了,拿着这个去找我娘,她会告诉我是谁。”
戴银枪的叔叔……
沈微婉捂住嘴,泪水汹涌而出。是顾昀。一定是他!当年他在狼山巡查,救下了被丢弃的孩子,却因为怕沈党察觉,只能将他送到慈幼局,留下这半块玉佩作为凭证。他一直在等,等一个能让孩子认祖归宗的时机。
“娘……”孩子看着她痛哭的样子,终于慢慢走上前,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沈微婉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十五年来的隐忍、痛苦、期盼,在这一刻全部化作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孩子的粗布袄。
“我的儿……娘找到你了……”
***永熙三十七年的春天,新帝登基,改元“景和”,史称景帝。
登基大典上,十岁的小皇帝穿着龙袍,在沈微婉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上太和殿的丹陛。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看向阶下百官时,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沈微婉站在他身后,看着这张酷似萧彻的脸,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江南破庙。那时她是初遇世事的少女,顾昀是落魄的书生,萧彻是意气风发的皇子,谁也想不到,多年后会有这样一场血雨腥风。
典礼结束后,小皇帝拉着她的手,轻声问:“母后,那个戴银枪的叔叔,真的不在了吗?”
沈微婉望向北方,那里是雁门关的方向。春风拂过宫墙,带着北境的风沙气息,像有人在轻声叹息。
“他在。”她摸了摸儿子的头,声音温柔而坚定,“他在守护着我们,守护着这万里江山。”
坤宁宫的梨花又开了,雪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极了那年顾昀离开时,北境的初雪。沈微婉站在花下,手里捏着那半块玉佩,忽然明白,有些离别不是终点,有些守护从未走远。
顾昀用生命换来了真相大白,换来了她和孩子的安好。而她,会带着这份守护,陪着新帝走下去,直到这天下真正太平,直到北境的风沙里,只闻牧歌,不闻战鼓。
北境的悲歌,终于要唱到尾声了。而属于景和年间的太平序曲,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