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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兄弟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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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权谋暗涌
第八章兄弟裂痕
永熙十九年的冬雪,比往年来得更早。皇城的琉璃瓦上积了层薄雪,远远望去像覆着层霜,连空气都透着股彻骨的寒。沈微婉站在紫宸殿的回廊下,看着太医们匆匆进进出出,心一点点往下沉。
皇帝病了。起初只是风寒,后来竟日渐沉重,连早朝都免了。朝堂上的风向,也随着龙体的安危,悄然变了。
“姑娘,风大,咱们回吧。”青禾给她披上狐裘,声音压得很低,“刚才看见太子殿下和大皇子在偏殿争执,脸色都不好看。”
沈微婉望着偏殿紧闭的门,指尖攥得发白。自她从江南回来,萧珩与萧彻之间的气氛就越来越微妙。曾经在御花园里争兔子的少年,如今一个是储君,一个是手握兵权的皇子,眼神里的疏离,比这冬日的雪还要冷。
前几日的朝会上,户部尚书奏请拨款整修黄河堤坝,萧珩主张立刻动工,萧彻却以“北境边防吃紧,需优先军费”为由反驳。两人在朝堂上争执了半个时辰,最后不欢而散。连素来维护萧珩的吏部尚书都私下说:“大皇子近来锋芒太盛,怕是……”
话音未落,偏殿的门开了。萧珩先走出来,脸色铁青,明黄色的太子常服在雪光中显得格外刺眼。他看见沈微婉,脚步顿了顿,眼底的戾气淡了些,却依旧紧绷着下颌:“微婉,你怎么在这?”
“陪母亲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沈微婉轻声道,“殿下……还好吗?”
萧珩苦笑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不好。父皇病重,大哥他……”他没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你不懂,这宫里的事,从来都由不得我们。”
正说着,萧彻也走了出来。他穿着件玄色锦袍,领口绣着暗纹,腰间的玉带束得很紧,更显得身形挺拔。他看了萧珩一眼,目光冷得像冰,随即转向沈微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就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大哥!”沈微婉忍不住喊住他。
萧彻停下脚步,却没回头:“沈姑娘有事?”
“殿下,”沈微婉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您和太子殿下……毕竟是兄弟。父皇还在病中,你们这样争执,只会让他伤心。”
萧彻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藏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沉默片刻,忽然冷笑一声:“兄弟?沈姑娘是不是忘了,我是庶出,他是嫡子。这两个字,从出生那天起,就轮不到我们来当。”
“可你们……”
“你最好不要插手。”萧彻打断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做好你的太傅府小姐,等着嫁给太子,当你的皇后,就够了。”
他的话像根针,狠狠扎在沈微婉心上。她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色的衣袍扫过雪地,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像刻在地上的裂痕。
“他就是这样!”萧珩走到她身边,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永远这么咄咄逼人!好像这天下本就该是他的!”
沈微婉没说话。她想起在江南破庙里遇见的顾昀,想起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他们争来争去的权力,在寻常百姓眼里,或许不如一碗热粥实在。可她也知道,皇家的争斗,从来都不是“让”就能解决的。
几日后,皇帝的病情稍有好转,在御书房召见了两位皇子。沈微婉恰好替苏氏给皇后送汤羹,路过御书房时,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父皇!大哥他私自调动京畿卫,分明是心怀不轨!”是萧珩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愤怒。
“我只是以防万一!”萧彻的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北境传来急报,匈奴有异动,京畿卫本就该加强戒备!难道要等敌军兵临城下,再后悔吗?”
“你分明是想趁机夺权!”
“够了!”皇帝的声音带着病后的虚弱,却依旧威严,“朕还没死呢!你们就吵成这样!”
御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皇帝疲惫的声音:“萧彻,京畿卫的兵权,暂时交还给太子。北境的事,朕会另派将领处理。”
“父皇!”萧彻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失望。
“这是圣旨!”
沈微婉悄悄退开,心里一片冰凉。她知道,这道旨意,非但不会平息两人的矛盾,反而会像添了把火,让裂痕越来越深。
果然,几日后,京中就传出流言,说大皇子因兵权被夺,心怀怨恨,暗中勾结了北境的将领。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连萧彻前几日与镇国公在酒楼见面,都被说成是“密谋叛乱”。
沈微婉听说后,急得去找萧珩:“殿下,那些流言定是有人故意散播的,您快下令查清,还大皇子一个清白啊!”
萧珩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份奏折,脸色苍白:“查清?怎么查?现在满朝文武都盯着我们兄弟俩,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他抬起头,看着沈微婉,眼神里满是无奈,“微婉,我知道你心善,可这宫里,心善是没用的。大哥他……这些年在军中树敌太多,有人想借我的手除掉他,我不能中计。”
“可你们是兄弟啊!”
“兄弟?”萧珩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从他开始觊觎储君之位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是兄弟了。”
沈微婉看着他眼中的陌生,忽然觉得一阵寒意。那个曾经会把奶糕分她一半的少年,终究还是被权力磨成了另一副模样。
她没再劝,转身离开了东宫。走到宫道上时,遇见了萧彻。他刚从镇国公府回来,玄色的衣袍上沾着雪,脸色比雪还冷。
“你都知道了?”他问,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沈微婉点点头:“殿下,您要小心。这流言来得太蹊跷,怕是个圈套。”
萧彻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暖意,像寒冬里难得的阳光:“你不怕我真的谋反?”
“殿下不会。”沈微婉认真地说,“若是想反,当年在猎场,您就不会救我。”
萧彻的眼神动了动,没说话。过了片刻,他从袖中掏出个小瓷瓶,递给她:“这是北境的冻疮药,你冬天总生冻疮,拿着吧。”
沈微婉接过瓷瓶,触手冰凉,心里却暖暖的。她看着他,忽然想起十岁生辰那只兔子灯,想起他背她走出陷阱的那个夜晚,想起他袖袋里那半块风干的奶糕。原来他的温柔,从来都藏在最深处。
“多谢殿下。”
萧彻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沈微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忽然觉得,这场兄弟间的争斗,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赢家。
除夕夜的宫宴,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皇帝的精神好了些,却没什么胃口,只是看着萧珩和萧彻,眼神复杂。席间,萧珩频频给萧彻敬酒,语气亲昵,萧彻也一一饮下,却始终没什么表情。
沈微婉坐在角落里,看着这对貌合神离的兄弟,心里像堵着块石头。她忽然注意到,萧彻的手背上有道新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锐器划破的,结了层薄薄的痂。她想起前几日的流言,心里咯噔一下——他怕是已经开始反击了。
宴席散后,沈微婉在回廊上遇见了阿桃。她提着个食盒,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阿桃姑娘?”沈微婉叫住她。
阿桃吓了一跳,连忙擦了擦眼睛:“沈姑娘……”
“你怎么了?”
阿桃咬了咬唇,低声道:“刚才在偏殿,我听见殿下和几位大人说话,说……说要对大皇子动手了。用的是……是毒酒。”
沈微婉的脸色瞬间白了。她看着阿桃,声音发颤:“你说什么?”
“是真的!”阿桃的眼泪掉了下来,“殿下他也是没办法……那些大人说,大皇子不死,他的储君之位就坐不稳……可他们是兄弟啊!怎么能……”
沈微婉没再听下去,转身就往萧彻的住处跑。风雪很大,吹得她睁不开眼,可她顾不上了。她不能让他们走到那一步,不能让那对曾经在御花园里争兔子的少年,最终变成刀兵相向的仇敌。
萧彻的住处很偏僻,只有两个侍卫守在门外。沈微婉说明来意,侍卫却拦住了她:“大皇子吩咐过,不见任何人。”
“我有急事!关乎他的性命!”沈微婉急得跺脚。
就在这时,门开了。萧彻站在门内,玄色的衣袍上落了层雪,眼神平静地看着她:“进来吧。”
沈微婉跟着他走进内室,屋里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墙上挂着柄剑。她看着萧彻,气喘吁吁地说:“殿下,快走!太子他……他要对你下毒!”
萧彻看着她,忽然笑了:“你就这么信我?”
“我……”
“我知道。”萧彻打断她,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封信,“这是镇国公刚送来的,说东宫的人买通了我的内侍,今晚要在酒里动手。”
“那你还不快走!”
“走?往哪走?”萧彻看着窗外的风雪,语气平静,“这皇城,到处都是父皇的眼线,太子的人。我若走了,才真成了叛贼。”
“那怎么办?”沈微婉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萧彻转过身,看着她,眼神忽然变得锐利:“沈微婉,你真以为我是任人宰割的?”他从袖中掏出一枚令牌,上面刻着个“令”字,“京畿卫里,有一半是我的人。他们想动我,没那么容易。”
沈微婉愣住了。
“不过,”萧彻的语气缓和了些,“还是要多谢你。”他走到她面前,替她拂去肩上的雪,指尖触到她的脸颊,带着点凉意,“你不该来的。若是被太子知道,对你不好。”
沈微婉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自相残杀。”
萧彻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眼神暗了暗,没再说话。
沈微婉回到府里时,已是深夜。雪还在下,像要把整个京城都埋起来。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心里乱成一团麻。她知道,从今晚起,萧珩和萧彻之间,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萧彻站在窗前,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冻疮药的瓷瓶。他低声对身后的侍卫说:“按计划行事。但……别伤了沈姑娘。”
侍卫领命退下。屋里只剩下萧彻一人,他拿起桌上的《权术论》,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的风雪呼啸着,像在诉说着一个注定悲伤的故事。
皇家的兄弟,从来都身不由己。权力的游戏一旦开始,就只能走到最后,哪怕代价是血,是泪,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而沈微婉,这个试图在其中调和的女子,终将发现,自己早已被卷入这场漩涡的中心,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