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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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固的松脂带来的灼痛与龙涎疗愈的麻痒感，如同冰与火的烙印，深深镌刻在伊安的后背神经末梢。
空气里弥漫的血腥与树脂甜腻尚未散尽，又被一种新的、湿冷的、带着淡淡腐朽气息的水汽悄然取代。
永昼的光线似乎在这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柔化、扭曲，不再锐利刺目，而是如同蒙上了一层幽蓝的薄纱，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朦胧感。
脚下的冰晶回廊不知何时已被深色的、布满细密气孔的火山岩取代，温度骤降，寒意如同活物般顺着裤脚向上攀爬，在膝盖处凝成细小的冰珠。
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展现在眼前，穹顶高远，悬挂着无数散发着幽蓝色冷光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星辰。
而占据整个空间绝大部分的，是一泓深不见底的湖泊。
湖水并非寻常的清澈或碧绿，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近乎墨黑的色泽，却又在幽蓝光线的映照下，折射出无数细碎的、不断变幻的、如同破碎镜面般的粼光。
水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涟漪，倒映着穹顶的幽蓝星光和嶙峋的岩壁，将整个空间复制成上下颠倒、真假难辨的诡异镜像。
一股带着淡淡腥甜和古老苔藓气息的湿冷空气扑面而来，吸入肺腑，带来一种微妙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滞涩感。
“镜湖……”
伊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他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寂静得令人心悸的水域。
他听说过关于这种湖泊的传说——它能映照出接触者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尤其是那些被刻意遗忘或深埋的、带着强烈情绪烙印的片段。
在这里，精神上的冲击远比物理攻击更为致命。
莱昂紧跟在伊安身后，龙尾无意识地扫过地面粗糙的岩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金色的竖瞳好奇地打量着这片奇异的湖泊，湖面倒映着他自己模糊的轮廓，银色的发丝在幽光中仿佛流淌的月光。
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腥甜气息让他鼻翼微微翕动，一种莫名的、混杂着吸引与不安的情绪在心口盘旋。
“好安静……”莱昂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沉睡的镜面。
“别靠近水边。”伊安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他本能地感觉到这片湖泊的危险性，那平滑如镜的水面下，似乎潜藏着无形的、能吞噬心智的漩涡。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莱昂的目光却似乎被湖面某个倒影牢牢吸引住了。
他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竖瞳紧紧盯着水面下某个不断变幻的光影碎片。
“莱昂！！”
伊安低喝一声，伸手想抓住他的胳膊。
但已经迟了。
莱昂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触碰到了那墨黑如镜的水面。
“嗡——！”
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嗡鸣，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平静的湖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猛地炸开无数道放射状的涟漪！
那些涟漪并非水波，而是由纯粹的光影构成的、剧烈扭曲的线条。
紧接着，一幅清晰得令人心悸的画面，猛地从莱昂触碰的那一点爆发开来，瞬间铺满了整个湖面！
——那是一片被巨大龙骨环绕的、冰冷而压抑的龙族孵化巢穴。
幼小的、鳞片还未长全的银龙幼崽，被一群体型庞大、鳞片幽暗的成年龙围在中间。
那些成年龙的眼神冰冷、漠然，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与厌恶。
其中一头最为强壮高大的黑龙，猛地伸出覆盖着厚重鳞片的巨爪，狠狠拍向幼崽脆弱的脊背！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仿佛直接在耳边炸响！
幼崽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小小的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拍飞出去，重重撞在坚硬的岩壁上，银色的鳞片混合着淡金色的血液四散飞溅！
它蜷缩在角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双还未完全褪去幼兽朦胧的金色竖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无助和……被族群彻底抛弃的绝望。
“不……不要……”
莱昂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那无形的巨爪狠狠击中！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破碎的呜咽，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金色的竖瞳剧烈收缩，仿佛要立刻逃离眼眶！
那画面中的痛苦、恐惧、冰冷彻骨的孤独感，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瞬间击溃了他所有的防御！
“呃啊——！”
他猛地抱住头，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般向下软倒，喉咙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濒临崩溃的嘶吼。
那不是幻象，那是他深埋心底、从未愈合的童年创伤！
被族群排斥、视为异类、甚至差点被处死的记忆，在镜湖的强制映照下，如同最残酷的刑具，将他拖回了那个冰冷绝望的时刻！
“莱昂！”
伊安脸色一变，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他下滑的身体。
少年的身体在他臂弯里剧烈地颤抖着，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莱昂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那强烈的恐惧和痛苦通过共感链接汹涌地冲击着他的神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幻痛和窒息般的压抑感。
“别看！那是假的！”伊安低吼着，试图将莱昂的头按进自己怀里，隔绝那残忍的画面。
然而，镜湖的魔力远不止于此。
就在伊安的手触碰到莱昂冰冷汗湿的皮肤时，另一股强大的、冰冷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巨蟒，猛地顺着他的手臂缠绕而上，狠狠钻入他的意识深处！
湖面上的画面瞬间切换！
——简陋的木屋，昏黄的油灯。
画面中是伊安自己，但神情却无比陌生——冰冷、算计、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
他正俯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银发少年，手中拿着一枚边缘磨损的铜符，指尖在少年断裂的龙角根部轻轻描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旁边摊开的日记本上，清晰地写着几行字：
“拾获雄性龙裔幼体（疑似‘钥匙’），重伤（角损40%，右翼骨裂）。
“契约成立，痛感同步启动。
“目标：养至成年，交差换取‘豁免权’。
“备注：警惕其龙血灼潮反噬，必要时可采取强制措施。”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伊安的视网膜上。
那是他最初捡到莱昂时，最真实、最冷酷的内心独白！是他精心算计、将少年视为换取自身利益工具的冰冷证据！是他试图深埋、甚至已经有些模糊的、那段始于纯粹利用的初遇！
“不……”伊安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下，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他看着画面中那个眼神冷漠的自己，看着日记本上那些赤裸裸的、将莱昂视为“物品”的字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强烈羞耻、自我厌恶和……恐慌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地想松开抱着莱昂的手，仿佛那具在他臂弯里颤抖的身体突然变得滚烫而沉重，灼烧着他的皮肤，拷问着他的灵魂。
他精心构筑的、那个以“驯养者”自居的冷静面具，在这一刻被镜湖无情地撕得粉碎，暴露出底下最不堪的、自私冷酷的内核。
“伊安……”莱昂似乎感觉到了他瞬间的僵硬和退缩，他挣扎着抬起头，金色的竖瞳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恐惧水光，此刻又添上了一层更深的、被背叛般的茫然和脆弱，“你……你那时……”
他想问什么？
是问“你那时真的只想把我交差吗”？还是问“那些‘强制措施’是什么”？
但他问不出口，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镜湖不仅映照了他的痛苦，也将伊安最不愿示人的秘密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那种冲击，比□□的疼痛更甚百倍。
就在两人心神剧震、陷入各自的精神炼狱之时，异变再生！
那平滑如镜的湖面，在两人强烈的情绪冲击下，猛地沸腾起来！无数扭曲的光影碎片如同疯狂的群蛇般窜动、交织！
水面下，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阴影般的东西正在缓缓蠕动、升起！
“哗啦——！”
数条粘稠、冰冷、如同融化的沥青般的黑色触手，毫无征兆地从沸腾的湖水中猛地探出！
它们的目标并非攻击身体，而是精准无比地、带着一种贪婪的饥渴感，缠绕向两人身上——那些刚刚经历过痛苦、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伊安后背被松脂灼伤、又被龙涎覆盖的新生皮肤……莱昂眼角被纸页按过、还带着细微红痕的伤口……甚至伊安手背上那处被冰针划破、已经结痂的细小伤痕！
“嗤——！”
触手尖端如同吸盘般牢牢吸附在伤口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又带着强烈吸吮力的剧痛瞬间传来！
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管同时刺入皮肉，疯狂地抽取着什么——不是血液，而是……记忆！是那些刚刚被镜湖唤醒的、带着极致痛苦和强烈情绪的记忆碎片！
“呃啊——！”
伊安和莱昂同时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
那感觉比单纯的□□疼痛更可怕，像是灵魂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撕扯、剥离！
那些深埋的恐惧、被抛弃的绝望、被揭露冷酷算计的羞耻……所有负面的、痛苦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被那冰冷的触手贪婪地吮吸、吞噬！
伊安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袭来，就像精神被瞬间抽空。
他死死咬着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手臂却下意识地将怀中颤抖得更厉害的莱昂箍得更紧！
仿佛只有这具温热的、同样在承受痛苦的躯体，才是他在精神风暴中唯一的锚点！
莱昂更是痛得浑身痉挛，眼前阵阵发黑。
那触手吸附在眼角伤口的吸吮感，仿佛要将他被族群排斥的痛苦记忆连根拔起！
他本能地、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反手死死抓住了伊安环在他胸前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他需要一个支撑，一个证明自己没有被再次抛弃的证明！
“滚开！”伊安眼中寒光暴射！
剧痛和虚弱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匕首，那并非凡铁，而是雷奥用特殊合金打造、刻有破魔符文的短刃！
刀锋在幽蓝光线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狠狠斩向缠绕在自己手臂和莱昂身上的黑色触手！
“噗嗤！噗嗤！”
刀刃斩入触手，发出如同切割烂泥般的粘腻声响。
被斩断的触手瞬间化为一股黑烟消散，但断口处立刻又有新的触手蠕动着生长出来，更加疯狂地缠绕上来。
它们似乎以痛苦记忆为食，越是反抗，越是痛苦，它们便越是兴奋！
“没用的……它们在吸食……我们的痛苦……”莱昂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绝望的颤抖。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抽离，那些黑暗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向触手。
伊安也感到了力不从心。
精神上的虚弱和□□上的疼痛双重夹击，让他挥刀的手臂越来越沉重。
他看着莱昂惨白的脸和眼中逐渐涣散的光芒，一股前所未有的焦灼和暴戾猛地冲上心头！
不能！他绝不允许！
无论是谁，无论是这该死的湖还是什么鬼东西，都休想从他身边夺走莱昂！休想再让那些该死的记忆伤害他！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伊安脑中闪过。
他猛地收回匕首，不再攻击触手，反而用空出的那只手，一把捏住了莱昂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直视自己！
“看着我！莱昂！”伊安的声音嘶哑而凶狠，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仿佛要穿透那层精神迷雾，“那些都过去了！看着我！现在！这里！只有我！”
他的动作粗暴，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炽热和……一种莱昂从未见过的、深藏的恐慌。仿佛在害怕失去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莱昂涣散的目光微微聚焦，对上伊安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冷漠，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要将一切阻碍焚毁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伊安……”莱昂喃喃道，声音虚弱。
就在这时，伊安做出了一个让莱昂彻底震惊的举动！
他猛地低下头，在莱昂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上，狠狠地、近乎掠夺般地吻了下去！
那不是温柔的触碰，而是带着一种宣告主权般的、强势的封缄！
他的唇冰冷而带着血腥味，动作粗暴，牙齿甚至磕碰到了莱昂的唇瓣，带来刺痛。
但就在这粗暴的接触中，一股强大而精纯的精神力量，带着伊安那不容置疑的意志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占有欲，如同决堤的洪水般，顺着两人相接的唇齿，蛮横地冲入了莱昂混乱的意识海！
“唔！”莱昂闷哼一声，瞳孔骤然放大！
那股力量是如此霸道，如此不容抗拒，瞬间冲散了缠绕在他精神上的冰冷吸力，也暂时压制了那些翻腾的痛苦记忆！
伊安的意志如同最坚固的壁垒，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同时，一股清晰的、属于伊安的、带着强烈存在感的意念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你的过去属于我！你的痛苦属于我！你的现在和未来，也只能属于我！那些垃圾，没资格碰你！”
这粗暴的、毫无技巧可言的吻，这蛮横的精神冲击，却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驱散了莱昂意识中的阴霾和恐惧！
他不再是被族群抛弃的可怜虫，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祭品！他是被眼前这个男人以最霸道的方式宣告了所有权的存在！
莱昂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即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彻底软倒在伊安怀里。
他不再做什么反抗，反而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了伊安的脖颈，以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姿态，笨拙而热烈地回应着这个充满占有欲和救赎意味的吻。
他的尾巴也本能地、紧紧地缠绕上伊安的腰身，鳞片摩擦着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两人唇齿交缠，气息交融，精神在激烈的碰撞中奇异地共鸣。
那冰冷刺骨的湖水、扭曲的光影、贪婪的触手……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隔绝在外。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喘息、激烈的心跳、以及那通过唇舌传递的、滚烫而混乱的、足以焚烧一切阴霾的炽热情感。
那缠绕在他们伤口上的黑色触手，在两人精神高度共鸣、痛苦记忆被强行压制和覆盖的瞬间，如同被烈焰灼烧般猛地一颤！
紧接着发出一阵无声的、充满不甘的尖啸，迅速变得透明、虚化，最终彻底崩散，化为缕缕黑烟，消散在幽蓝的光线中。
湖面的沸腾和扭曲的光影也渐渐平息，重新恢复了那死寂般的、墨黑如镜的状态。
良久，伊安才缓缓抬起头，结束了这个漫长而粗暴的吻。
他的呼吸依旧粗重，胸膛剧烈起伏，唇上仍沾染着一点莱昂的血丝，眼神却如同被暴风雨洗礼后的夜空，深邃、锐利，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更加沉郁的占有欲。
莱昂瘫软在他怀里，脸颊绯红，金色的竖瞳里水光潋滟，嘴唇红肿湿润，微微张着喘息，眼神迷离而失焦，仿佛还未从那激烈的冲击中完全回神。
他的尾巴依旧紧紧缠着伊安的腰，手还无力地挂在他的脖子上，像一条寻求庇护的藤蔓。
伊安的目光扫过恢复平静的湖面，又落在莱昂迷蒙的脸上，指腹重重擦过自己唇上那点血迹，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
“记住，你的眼泪，你的恐惧，你所有的过去和痛苦……都只能是我的。”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现在，收拾好你的尾巴，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揽着莱昂，转身，不再看那诡异的镜湖一眼，步伐坚定地朝着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后背的伤口在动作间传来细微的牵扯感，但比起刚才精神上的冲击，这点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莱昂靠在他肩头，感受着那沉稳的心跳和手臂传来的力量，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
他悄悄收紧环在伊安脖颈上的手臂，将脸更深地埋进那带着血腥和冷冽气息的颈窝，尾巴尖无意识地、讨好般地蹭了蹭伊安的腰侧。
镜湖的倒影破碎了，但某些更深的烙印，却已悄然刻下。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