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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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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救过一只狗。在你小学高年级的时候。那时有个小孩和你一起救那只狗。
曾经你在周锦行的吻中,慢而怀念地说出你生命巨变之前的这桩旧事,“是那个小孩先发现那只狗的,他在垃圾堆旁边哭好惨,整条路都能听见他哭。”
“我怕那条狗,可是那小孩哭得那么厉害,比那条狗还要痛的样子,我只好停下来,没想到还真的成功把它送到宠物医院中。”你陷入了回忆,“可是那天晚上我突然想,噢怎么办接下来要怎么办?我没能力养它,爸妈肯定不给养的,怎么办它又要重新流浪吗,万一又有人对它坏怎么办,我想来想去,甚至觉得,如果它死掉就好了。”
“所以,”你蜷缩在周锦行的怀里说,“听到它死了,我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我不用再承担它的未来了。我根本没有能力真的救它,才会假惺惺装好人安慰那个小孩说,狗狗从今往后可以自由奔跑了。”
“狗死掉了,狗不会再跑了,那只是没用的假话而已。”
周锦行把蜷缩的你打开,你自揭伤疤总是很能助兴。
过去两年间,你把你的全部生命向他展开,身体上的,精神上的,他事无巨细质询你生命的每个细节,了解你的屈辱和不堪,也听过你的骄傲和梦想。因而他懂得如何满足你和教养你,也深谙如何破坏你和摧毁你。你坦诚底下的无法自立的虚弱,是你亲自递给他的刀尖。
就算他真的让牧白用救狗这件事来骗你,让你那晚徒生出虚幻的感动和希望,就算牧白这个人一开始就是周锦行给你量身造设的局,那追根究底也不该怪周锦行,毕竟他从来没有逼你开口不是吗。
现在,周锦行又把你抓回你的笼子,他说你应该感恩戴德,因为他准你尝试自由滋味。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咬牙切齿。
“我到底想要什么?”周锦行往你耳朵吹了一口气——“程澄,我要你疯掉。”
“那就要看你本事了。”
周锦行很快乐,你也同样,你们像两头相互啃食的兽。
“你比以前有趣多了。”他在你耳边陶醉,把你的血抹在你脸上,“放你一个月就野得厉害了。”
你冷笑着,捆缚你双手的锁链在头顶刺耳作响。
……
“不要哭,程澄宝贝,你哭我会忍不住让你更痛。”
……
在周锦行的怀抱之中,蒙上眼睛看不见一丝光线的你,竟恍惚看见了童年的幻觉,你和爸爸妈妈一起去了你期待已久的游乐园。
彩色,绚烂的彩色,气球和彩带在空中飘扬,笑脸,人人都是笑脸,连空气都是甜的。
你乘坐旋转木马,小马挥着翅膀的起伏脊背令你放声大笑,你尝试了很考验胆量的过山车,车还未启动你就吓得大叫,可是左右两边爸爸妈妈牵你的手,鼓励你令你不再害怕。
你还吃了棉花糖和冰淇淋,你不舍得吃掉,只好小口小口,化掉的奶油沿着手指滑到手背,凉丝丝的你咯咯笑着舔掉,这时棉花糖像一朵云撞到你脸上,你鼻尖汗濡湿了它,云朵凝结更甜蜜的糖水,你把甜蜜的梦吞进肚子里。
你牵起爸爸妈妈的手说还要去坐摩天轮,一个抛彩球的滑稽小丑拦住你的路,你被巨大笑脸的小丑高高举抱起来,你像在飞翔,爸爸妈妈在你张开的翅膀底下,抬头微笑看你。
然后他们像冰淇淋和棉花糖一样化掉。你吓到大哭尖叫。
小丑放下你。小丑和爸爸妈妈一样抛弃了正在哭泣的你。
“可是我还想坐摩天轮……我不想一个人坐摩天轮……”
你在人群中独自走向摩天轮,不断上升的摩天轮把你载向高空,你忽然发现周锦行正坐在你身边。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扒在摩天轮透明玻璃上的你,双脚悬空般摇摇欲坠。
“抱紧我你就不会摔下去了。”周锦行把你抱上膝盖说。
“不要。”你摇头,“我要爸爸妈妈。”
“你没有爸爸妈妈了。”周锦行对你说。
“我有爸爸妈妈!”你执拗地强调,生气地推开周锦行,“我要爸爸妈妈!”
“那你知道你爸爸妈妈在哪里吗?”周锦行双手钳住你的肩膀问你,逼迫你往摩天轮下面看,“他们在下面等你哦。”
你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尖叫——“我不要看!不要!不要——求你!!”
你喊破喉咙,可周锦行还是把你摁在透明玻璃往下看,你看见底下的人群哗然大乱,一辆货车碾过一辆小车,碾碎了正带你去游乐场的爸爸妈妈,血,你看见血,从睁大眼睛保护你的父母怀中涌出,血,你身上好多血。
你好热,你身上热热的,红红的,全是血。
“看来乖小孩知道是自己害死了爸爸妈妈。”周锦行对你宣布。
“我没有。”你看见爸爸妈妈掉出来的眼球,正骨碌碌转动看乘摩天轮逃跑的你。
“来,抱紧我,抱紧我你就不会摔下去了。”周锦行对你敞开怀抱。
无论你逃逸到哪里,周锦行都能熟稔地把你寻回。
你浑身湿透地哀哀在他怀中,熟悉的彼此腥臊熏蒸你鼻腔。
他抱你到镜子面前,撕掉你蒙眼的胶布如褪你一层皮,你获得他赏赐给你的光明。
在镜中,你看见奄奄一息太过命硬的一条狗。
“放开我。”你命令。
“放开你会让接下来发生的更有趣吗?”
“我保证会的。”你汗涔涔中笑。
他等待享用的眼神看着你,解开你手铐,而你一拳砸碎镜子挖出玻璃扎向他,从他上臂往下划拉。
血,你看见血,你骑在周锦行身上放声大笑:“不要试图再用我的过去来控制我。”
你边笑边吻你在周锦行眼睑留下的伤疤,如同上一次你没让周锦行眼瞎,这一次你也没能扎破他动脉。
明川姐睁着她的鹰眼看你:“爬起来,为什么面对伤害你的人,你能够不忍?!”
你摇头,你蜷伏在周锦行勒紧你脖子的臂弯中:“周锦行我原谅你了……周锦行我原谅你。”
你踏进拳馆,你抬起灰蒙蒙的眼睛,你相信明川姐在那瞬间就看穿了你,她看见你燃到尽头即将熄灭的火光,你挥拳不是为了自救而是自毁,两次你扑向周锦行不是为了求生而是求死。
“你不可能死的。”周锦行拖动失去意识的你,你后背磨过玻璃渣划出道道血痕,“我早就说过,我只要你疯掉。”
他把你泡在温暖的水中,你后背的伤口把浴缸染成了温柔的粉色,周锦行正在耐心仔细帮你清洗。
你看着他抬起你的脚踝,你止不住咯咯笑起来。
“你原谅我什么?”周锦行问你,你浑身的痛加剧,满浴缸的粉色泡沫,好像你血肉垒成的梦幻城堡。
“我原谅你对我做的一切恶。”你将水中的泡沫吹向周锦行。
“你有资格原谅吗?”周锦行嗤笑看你,“是因为你觉得我会和你一样愚善吗?”
你又笑了,笑声震荡在密闭的空间中瘆人,你看着周锦行:“我爱过你周锦行。”
“看来你很想听真话是吗?”周锦行觉得你十分可笑地看着你,“你的爱实在廉价到不值一提。”
“是啊我从来都知道……”
周锦行拥有如此多这辈子你无法企及的东西,能轻易实现你全部的梦幻让你仰赖和敬慕,你呢,你除了爱还能给他什么呢?凭什么你不知道你的爱对他是唾手可得且能随意更换的呢。你们的地位从来不平等,你们爱的砝码和价格也就大不相同。
“程澄,看着你因为我要生要死,这才是真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