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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齐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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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点儿东西。”
“我不饿。”
“喝花生奶吗？”
“我不渴。”
“别看了。”
“嗯。”
她漫不经心的回应着，身体却没动弹。身后的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拽住她的胳膊强行让她转过身来。伊晚还没反应过来就对上了老师的眼神，不知所措的“啊”了一声。Miss陈嘴角抽动了一下，仿佛要生气的骂出来，却终究忍了回去。她大力拍拍女孩的肩，说：“别紧张，你已经跳的很不错了，相信自己。”她们许久没有谈过那个“感觉”，大概是因为比赛的临近。今天终于到了上场的时候了，女孩儿们都变得寡言少语，一化完妆就跑到后台观摩正在彩排的其他团队。伊晚没吃饭，感觉胃像是被皮筋固住了一样，挣扎着抽动，但她什么都吃不下，看老师手里的汉堡像是在看石头。
她们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沉默下来，各怀心事。伊晚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上万首流行舞曲，有一个队偏偏选了与她们一样的《7rings》，还是一个专业团队！Miss陈反复的安慰她们，说这个歌很火、做舞曲表现力很强、容易打动评委，撞了也不奇怪，反正还有其他的曲子要跳，但丝毫平复不了她们紧张的心情。女孩们只是紧紧盯着台上那个团队跳另一种编舞，被其娴熟的表现力和稳健的台风打压的一片死寂。
伊晚烦恼的还有另一件事。她联系不上谢成林了。早上坐车过来的时候她还给他发消息，谢成林回复说正在前往，但之后便失去了音信，不管她如何威胁他现身都没用。在几个化妆室来回逡巡也没有看到像是高中男生组成的团队。她想打个电话试试，但摁亮手机又忧心忡忡的关掉了。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她更害怕自己打过去没人接。
Miss陈忽然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笑容来，好像找到了新的解决方式。她拍拍手引起大家注意，宣布道：“你们的苏前辈来了。”
女孩儿们的表情瞬间生动起来：“真的吗？”“她来当嘉宾还是评委？”“我们能跟她说话吗？”
Miss陈很满意自己创造的这个效果，微笑道：“她是我为你们请来的外援哦，现在正在一个休息室里等大家过去，给大家进行一下赛前指导。”
“哇！”她们欢呼起来。Miss陈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她们：“你们这群小丫头，就喜欢跟名人说话，老师没地位咯？”
“最喜欢老师了~”“怎么会，老师在我们心里是第一！”“老师最好了~”女孩儿们扑过去拽她的衣襟挽她的胳膊，甜甜的撒娇。伊晚却笑不出来，又一次想起了那晚有惊无险的经历，低头支吾了一声。
苏已经在休息室里做准备动作了。她们吵闹着进来时，她正倚着墙压腿，冲她们笑了一下，眉眼温柔。Miss陈向她解释了一下目前的状况：“……总而言之，紧急喊你过来也是没办法的事，麻烦你开导开导这群孩子。”
“好。”苏爽快的点头，目光落在伊晚身上，调皮的冲她挤了下眼。伊晚瞬间想起之前突兀的喊出“7rings”的事，脸微微一红。竟然真的有机会看她跳这首。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
“你们也知道我擅长暗黑风格的舞种，走的也一直都是这个路线。但是咱们这个编舞的风格我也是学过的。”苏说，“你们刚刚看了另一个团队的编舞，感觉怎么样？”
“感觉差不多……”有人小声嘟囔道，其他人纷纷附和。
苏不为所动，冲伊晚扬扬下巴：“伊晚你说，感觉怎么样？”
“呃，我？”伊晚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嗯，真要说的话，她们的编舞更……妩媚？”
“这个用词，服了服了。”苏摇摇头，“不过你的感觉基本上是对的。简单的说，他们的编舞要比我们的更女性化一些。”
“那我们的编舞是不是不够好啊……”有人明显底气不足的说出这句话，毕竟编舞的老师还在旁边站着。
“不能这么说。”苏笑着瞥一眼Miss陈，“我们的可以跳出很帅的感觉，也就是，以A取胜。”
言罢她走到休息室正中央，打了个响指。Miss陈默契的打开音乐，苏便轻松的跟上节奏开始跳。
女孩们连眼都不敢眨一下，半张着嘴看她柔软又灵活的身姿与恰到好处的表情互动，除了“哇”说不出别的词汇来。伊晚被深深地打动了。她觉得自己跟苏跳的恐怕不是一支舞；换句话说，她大概在目睹一场风暴。每一个响指、每一个眨眼、每一个击打都在把她往风暴中心卷去，但她只能呆呆地想：“太帅了。”一种遗忘已久的触动忽然出现，她知道人们管这个叫灵感爆发，现在她别的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跟苏前辈一起跳，一起化成风暴，摧毁整个舞台。
苏的一番指导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轮到她们彩排时，所有人都信心满满，发挥的近乎完美。Miss陈也止不住的夸：“很不错，正式比赛要这个就行。”伊晚也感到了纯粹的快乐，骄傲的想这下父母终于会让她走专业路线了。她就适合这个，从来都是。
彩排完毕，她们正打算回休息室，忽然听到工作人员的一番对话：
“16号呢？”
“是那个高中生团队吗？来不了了。”
伊晚停住了脚步。
“怎么回事，当这么大个比赛闹着玩呐？”
“刚接到的消息，他们的车来的路上被追尾，选手送医院去了。”
伊晚盯住说话的人，声音冷的可怕：“叔叔，您刚刚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咋敢乱说这个？就他们一个队是高中生，要我说，学生就该好好学习，来参加这比赛做什么？学校摊上大事咯，要我说……”
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队友在催她走，她茫然的跟着，却不知道自己要跟到哪里去。所有人的面孔都模糊了，走廊也是，门也是，一切的一切都模糊了。太过震惊，以至于不清楚到底有没有难过。她忽然不想比赛了。只想到他身边去，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手机屏被按亮，又迟疑的熄灭了光。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要正式上场了。请来的评委都是小有名气的专业人士，而数目众多的观众正在排队检票，将要入场就坐。她渴望在这些人面前展示自己已久，心里清楚这时候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彩排都完了，妆容也已经定型，所有人翘首企盼——
伊晚双手捂住脸，抬起头，无力的倚靠着洗手台。不能慌，不能哭，想想怎么办。她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却觉得几乎要眩晕的跌进洗手池里。她方才颤抖着声音给常安打电话，求她去医院看看谢成林，但是常安一句“可是，是哪个医院？”让她瞬间失声。还好常安立刻答应去打听一下，尽快找到谢成林，“你先好好比赛，没事的，听到吗？他一定没事的！”。挂掉电话后她便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脑子里茫然的回响着常安的那句“他一定没事的”，苦涩的抽动一下嘴角，心想：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
眼泪又要往外逃。不可以，妆容花了还要找化妆师来修整，太麻烦别人了。她发出一声奇怪的抽泣声，简直像打了个喷嚏。
忽然有人敲了敲门。伊晚把手放下来，意外的看到了苏。
“你一个人躲在这么偏僻的洗手间做什么？”
“我……”她看着与自己相同发型的苏，忽然有种小孩见到大人时想要发泄委屈的欲望，差零点零一秒就要落泪了，死命憋了回去，抬头朦胧的盯着天花板。
“怎么了？”苏柔声问她，“你情绪不对劲。”
“前辈，我……我喜欢的男孩子刚刚遭了车祸。”她从喉咙里艰难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什么？”苏非常震惊，“你确定这消息准确？你听谁说的？”
“是真的。”她咬着牙回答，“我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我好害怕……”
眼泪终于决了堤。起初是一滴泪小心翼翼的滑过脸颊，紧接着便连串儿的往下掉，她不管不顾的想：大不了我素颜上阵。苏连忙上前轻轻搂住她，抚慰道：“你先别急，你说说他叫什么，我去帮你问问。”
“谢……谢成林。”她呜咽着说。脑子里有一丝模糊的理性，正难以置信苏前辈的冷静：大人都是这样的吗？遇到事真的可以有逻辑有行动力，她倒只希望着先哭一场了。
“好，我会帮你的，你先专心比赛。”苏摸摸她的头，“别哭了，别哭了小傻子，如果他没什么大事，你哭的是不是显得大惊小怪了啊？”
“我不知道……可是我就是很担心，没想到值不值得……”她这么说着，但情绪还是稍稍平复了一些。苏前辈的身上有很好闻的香气，让她莫名的有了安全感。
“好啦好啦，先把眼泪擦一擦。”苏前辈掏出一包纸巾，“然后我们把妆补一下，准备风风光光的登台，拿个奖杯回来！好不好？”
奖杯。伊晚的心猛然缩了一下。她想起来那天在街上无意间看到的动画片，小猫参加比赛时小狗掉进了沼泽，小猫化悲痛为力量拿到了奖杯。这简直是她十八年来遇到的最恐怖的隐喻。
于是当她终于跟着队友上台时，她几乎打定主意不要奖杯了。站在舞台上俯视评委与观众时，她面沉如铁。
然而，音乐声起的时候，她再一次遁入了心无旁骛的境界：她像流水般柔软，像雷电般激烈；她是海浪是沙石是风暴，无可避免的融入到了音乐中去。转身与队友交换位置时她忽然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因为任何事放弃跳舞、放弃舞台，即便仍然忐忑不安于喜欢之人的状况，也会专业的做好表情管理，冲观众和评委露出笑容。灵魂似乎与身体剥离了；或者说，根本就是两具灵魂，其中一具正沉湎于哀伤，并对另一具融入音乐纵情表现的灵魂发出嫌恶的声音：真是自私，果然你不是真心喜欢他，才能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笑出来。但她无法停止扬手、击打、踢腿、旋转，这漫长的几分钟里她持续煎熬。她注意到评委专注的盯着她们，时不时点点头，心中忍不住喜悦——却又觉得自己可耻，强行把喜悦压了回去。
终于按照“天人梦凡尘”的顺序站好队，向评委和观众深深鞠一躬，小跑着下台。可以暂时的休息，等待第一轮的结果。Miss陈依次大力的拥抱她们：“表现的不错！保持这个状态！”
“我听到有评委夸奖伊晚呢。”苏笑着说，“说这个女孩子表现力真强，像是完全融入舞蹈中去了。”
伊晚扯了一下嘴角，没说话。
苏温柔的望着她：“你会大有前途的。跟我来一趟，你拜托我的事我打听到了。”
伊晚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跟着苏快步走到休息室。
还没站稳，苏先开口了：“谢成林没有生命危险。”
伊晚沉默着，羔羊一般的望着她。
“好啦，好啦，我知道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话。”苏说，“他只是轻微脑震荡，医生说养一段时间能痊愈的。医院地址我已经发你手机里了，比赛完你可以去看他——不过看一个可能闭着眼不动的病人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伊晚大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她又问道：“他不会失忆吧？”
“你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苏忍不住笑了一下，“失忆哪有那么容易？放心吧。”
伊晚终于放下心来。拿出手机一看，常安也已经发来十几条消息了。
比赛结束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伊晚想尽各种推辞手段，想翘掉庆功宴，但都被兴致勃勃的Miss陈怼了回来。无可奈何，她坐上了去大酒店的车，然而一声不吭，简直像被绑架去的。其他队员还在兴奋的讨论比赛时发生的事：“真不敢相信xx居然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你们知道吗，本来圈内大佬都看好他……”“你们觉不觉得 xx评委真是绝了，我烦死他了，说话哼哼唧唧的事儿巨多……”“跳爵士的小姐姐真的好好看啊！我跟你们说，我差点要被带弯了……”Miss陈坐在前排时不时往后瞧，然后向苏感慨道：“想当初你也跟她们一样，在车的后排叽叽喳喳的，忽然这么稳重的坐我身边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苏笑了笑，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女孩们，看到伊晚专心对着车窗玻璃发呆，叹了口气。
伊晚感觉兜里手机一震，掏出来一看，居然是苏前辈的消息：“别丧着脸，吃完这顿饭我送你去看他。”她抬头望了一眼，看见苏冲她比了个V，忍不住笑了一下。
接着她也侧头聆听起大家的聊天，时不时的参与进去，气氛更加热烈了。大家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到今天拿到的银奖杯上，纷纷激动起来，把锃亮的奖杯传来传去，传到伊晚手里时她愣了一下，抚摸着光滑的奖杯表面，心里居然为不是金奖杯感到庆幸，仿佛那个隐喻自动破灭了一样。
“这才对嘛。”苏又给她发了条消息。
是夜。苏开着自己的车（也不知道为何那么巧，酒店就在她家附近）带着伊晚来到医院里。向护士站打听了一下，很快便来到了谢成林的病房门口。伊晚小心翼翼的透过小窗往里窥视谢成林的状况，苏则直接推开门：“进去看进去看，站这有什么用？”
意外的是谢成林居然睁着眼。虽然头上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但神态跟平时无差。伊晚断定他没什么大碍，怀揣着激动的心情上前，轻轻叫了一声：“谢成林。”
他艰难的转头，眼睛睁的很大，口气如孩童般无辜：
“你是谁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