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23章 ...
-
周霜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或者自己会陷入到怎样的困境。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松手。
“你们这样僵持不下,倒是让我这个看好戏的为难了。”娇媚的女声从半空中传来,芽脚踩一块浮云,施施然用手抚顺肩上的落发。
周霜心惊不妙,又惊恐发觉巫横的手略往下滑了滑,悬崖岩石棱角锋锐,她的胳膊曲折咯着,剧痛袭来。
芽染上胭脂红的唇开合:“真是可怜,何苦支撑,不如我来帮你解脱吧。”
略有臃肿的手指曼妙结印,千斤重悬在两个男人的背上。
周霜呜咽一声,浑身绷紧,只觉得胳膊要被拽断,喉咙再发不出声音。
她的五指像藤曼死死缠绕着男人的手,可还是禁不住一点点滑落,周霜露出哀求的眼神,希望巫横不要放弃。
乌珩也很想抓住那只手,但再继续这样,周霜的胳膊断了不说,也会随之坠崖,他松开了手。
周霜手心一空,睁大眼看着巫横跌进云雾深处,转瞬黑色的身影被浓雾彻底吞噬。
芽满不在乎地轻笑,看着趴在崖边久久不能回神的周霜:“伤心吗?想杀了我吗?”
周霜怔怔地看着空落落的手,鲜活的生命就像流水一般从指缝轻易流走。
一直以来,周霜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抱有期待的人。
幻灭、破碎、失去是刻在她意识深处的理所当然,因而当失去很多东西的时候,她更多呈现的不是伤心、失望和懊悔。
而是一种骨子里渗出来的麻木与冰冷。
人总要向前,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只要不断向前走,总会继续出现下一个更令她满意的。
整条手臂突然失去了承重,恢复轻无一物的轻松时,却开始剧烈颤抖。
连着她的灵魂也在剧烈颤抖。
不是所有的东西,失去了就还能遇见更好的。
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他的唯一性不会再有任何东西能替代,从始至终能替代的不过是周霜自己对自己的麻痹和自欺欺人。
就像一捧黄沙,散进风里,就再聚不拢了。
巫横这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你杀了他,我也会杀了你。”周霜缓缓抬起猩红的眼,气息不稳,五指握拳,那条因超负荷承载受伤的手臂颤抖的更加剧烈。
芽歪头,云淡风轻:“那我就要期待期待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连黄灵莺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我真是想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你认识我母亲?”周霜抓住“黄灵莺”这三个字。
芽说:“当然认识,谁我都可以忘记,唯独亲手封印了我的人,怕是我到死也忘不了。”
周霜反应了一会儿,从悲痛的心情中能捕捉到一丝生母残存的印象,只有那些冷面无情的苛刻和不负责任。
芽继续说:“你虽是她的女儿,但是比起她,倒还是差太远,甚至更加蠢。”
周霜回身,看见散落满地的灵石和丢弃一旁的储物袋,伏在地上的手暗暗抓了一把尘土:“别跟我提她,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小孩儿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小孩儿?”芽说,“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孩儿,能解开你娘黄灵莺封印的人,可不多。”
芽又露出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一个人不能死的太轻易,也不能活的太轻易,我陪着你们绕了几天,该是收尾善后的时候了。”
周霜的眼像锋利的匕首剜过去,警觉道:“什么意思?”
芽用五官瞬时感应了整座雾山,“如今,你的同门都已陆续取得联系,等到他们所有人会合之际,就是他们的死期,这一锅端了难道不比耗费心神一只只踩死蚂蚁来的省力方便。”
“你当无量宗个个都是等闲之辈?未免可笑。”周霜驳道。
“哈哈。”芽笑得明媚动人,“这世上除了封印我之人,说都是等闲之辈有何不可,不过你娘真的个讨人厌的丑八怪。”
周霜不喜欢黄灵莺,但在外人面前好歹是自己的生母,黄灵莺一个风吹就倒的弱女子,当初是如何能在机缘巧合下封印这个怪物的。
周霜又问:“你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芽有些可惜:“看来你娘没跟你提起我,封印了我这么一件能叨唠一辈子的大事,她竟然没告诉自己的女儿,还真是深藏功与名啊。告诉你也无妨,天地生恶,我便诞生恶,只要世间恶不灭,我就永生不死,万世长存,所以这世上没人能杀死我。”
怪不得只能被封印。
但是铃九为何能解开她母亲黄灵莺的封印?
“好了,再等上不久,所有人会合的差不多就该动手了,另外我再给你添个小游戏玩。”芽神采奕奕,挥袖散去,空旷的崖边只余她愉快空灵的笑声。
周霜望了眼崖底,又看着散落一地的灵石,心口一阵阵抽痛,脑子好像陷入了浆糊般的迷糊。
她觉得自己的天灵盖似乎被人挖开,有人将各种悲痛怅惘无措恐惧的复杂思绪缠绕一团塞她的脑子,只觉得快要承受不住晕厥过去。
但周霜闭上眼,稳了稳心神,将所有的思绪和情绪都重重地压在心底视而不见,现在不管做些什么,都不能坐以待毙。
她需要做些什么。
周霜猛地睁开眼,踉跄奔向自己的储物袋,将所有的灵石仙宝收拾回去。
她要找到谢陵灯,找到如兰如玉,哪怕一个弟子,阻止大家按约会合。
无量宗有自己的传音秘术,是将一个最基础最低阶的法术,层层叠叠的施加杂糅各种其他秘术,说复杂并不复杂。
只要有通行令便可加入其中。
但说简单也不简单,例如周霜根本不屑于加入这种传音阵中,所有她并没有通行令。
这道精巧复杂的传音秘术,就像难度极大的九连环,她又压根没法破解。
她拨开草丛,去找先前那两名中了迷幻丸的弟子,却见两人都已昏厥,怎么拍都拍不醒。
周霜割开自己的手掌,将自己的血喂到两人的口中,应该多少会见效。
不知道这两人何时醒,又不能干等,周霜留下书信一封,让俩人醒了就赶紧传音联系众人有埋伏,切忌会合。
周霜起身,拨开厚密的草林向前而去。
-
乌珩一坠崖,就从那具极近残败的躯壳离开,他抱臂立在半空中,看着死气沉沉的躯壳坠入深不见底的崖底。
一闪身,他就站在一棵树下。
叶于归正从囊袋里掏瓜子磕,叶桃花正缠着他问还有没有糖葫芦,两人互相推搡着,一道威压气息扑面而来。
叶于归被叶桃花一挤,一个不稳就从树上掉了下来,又怕瓜子撒了出去,于是只好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屁墩。
“欸哟哟。我的屁股啊。”叶于归惨兮兮地叫嚷着。
叶桃花也没想到她这个哥哥怎么突然变娇弱了,没稳住身子也跟着扑倒下去,从树上直直掉落,砸进了叶于归的怀里。
叶于归下意识伸出手臂揽着她,生怕她受了伤。
叶桃花抱着哥哥,有个人形肉垫倒是安全着地,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眼就看见了自家魔君乌珩,吓得赶紧爬了起来。
她动作慌乱,不知道碰到哪了,叶于归吃痛闷哼一声,缓了一股劲儿,这才撩开散落的头发从地上爬起来。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是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叶桃花看着乌珩的背影,有些害怕地用自己的尾指碰了碰叶于归的手背,而叶于归恍若初初回神,眸光恢复,快速隐去了几分暗淡的复杂情绪。
乌珩转身:“看戏看的这么兴致高昂?”
叶于归收了那袋瓜子,陪笑:“这不是魔界过于太平了,实在没什么乐子嘛,还是魔君会找乐子。”
乌珩微不可察蹙眉:“为何来此?”
叶于归收起放浪形骸,正色道:“魔君得回一趟紫骊殿了。”
“何事?”
“不知为何,紫骊殿的地面和墙壁出现了裂隙,有另一股陌生的气息从地底传出,但我等都不敢轻举妄动,。”
“竟有此事?”乌珩黑色的眉峰一挑。
叶于归问:“就是不知道魔君这里的事情处理得如何?”
乌珩似乎顿了顿,但那片刻的迟疑太短了,短到看不出任何端倪:“嗯,我在无量宗选了个弟子当棋子,给她种下了魔心,不是今日便是明日,魔心会吞噬她的本心成为为我所用的傀儡。”
叶于归的狐狸心很聪明:“既然魔君借刀杀人已布置好,那么此间也算事了,还请魔君速速回紫骊殿查探异情。”
乌珩沉默,那双日常充满暴虐阴郁,沉而冷的眼睛却是微微垂下,他盯着自己的手。
那股几乎要捏碎他骨头的力道,充满掌心的滚烫汗液,那种燃烧般灼热的温度,好像粘在了手上褪不下去。
这明明只是那副躯壳的触感,为何还残留着,停留着。
乌珩不知道,自己的心像微风中摇晃的草木,乱了片刻。
一股股细小的烦躁,再次从身体各处,从骨头的缝隙里钻出来,令乌珩不耐。
直到叶于归的声音再次响起:“魔君?咱们还回去吗?”
乌珩深深皱了一下眉,不置一词,却是转身化为一缕黑烟。
叶于归不明所以,感觉乌珩有点不对,但又无从具体窥探,揪了叶桃花的脸蛋一下:“好了,是真的没有糖葫芦了,下次我出门囤点,咱们先跟上魔君回魔宫。”
叶桃花拍开他的手,嫌弃说:“骗我你就是小狗。”
叶于归宠溺一笑:“好。”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
周霜垂着右胳膊,那条手臂一动,后背就要冒一身冷汗,吃了几颗修补恢复的药丸才稍微好点。
沿着湿滑的山路,她差点滑倒几次,好在及时将啸云别在岩石的缝隙中。
山大林茂,雾还是一样浓厚遮眼。
周霜只得静听,放大自己的听觉,猜测众人的会合地究竟是何处?
眼见着日光西斜,天色渐渐黯淡,周霜没碰到一个人影,心里的不安和恐惧再次涌来。
当人开始陷入绝望时,就会被绝望的网严实缠裹住,拉着坠向黑漆漆的海底深处。
周霜揪住一把野草,继续往前,将脑海里的种种念头踢出去,现在不是动摇的时候。
忽然她脚步一顿,凝神侧耳,好像听见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是错觉吗?
登时脊背一直,守得云开见月明,周霜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她的腿脚的有些兴奋的发起抖来,差点要再次跌倒。
绕过一块岩石背后,她探头,五个弟子正围在一起,小声嘀嘀咕咕着什么。
周霜激动的心情霎时被摁住,她放轻动作没有出声,从衣摆间的缝隙看见人群中间的是个什么东西,瞳孔一紧。
铃九?!
“你们在做什么?”
一出声,五个弟子吓了一跳,齐齐朝周霜看过来。
周霜扫视一眼,见只是寻常普通的弟子。
五个人看着周霜略有狼狈的模样,稍微放下警惕,行同门之礼以示友好。虽在无量山对她印象不佳,但出门在外毕竟是同门之人,多一个人也就多一份力。
一个人回答:“这怪物受了伤,我们五人在背后远远跟着他一路,设下阵法机关耐心等待,这才将它捕住。”
灵力形成的小笼子里,铃九蜷缩着身体,身上有伤,肩膀中了一只羽箭。
周霜认出,那是如兰的羽箭,看来他是刚出虎口,又入狼口,侥幸逃出一命,却不想负伤累累又遇上这群弟子。
铃九闭着眼,睫毛簌簌抖着,看着十分虚弱。
好在这群弟子没有赶尽杀绝,留了他一口气,周霜在一直高强度的紧绷状态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周霜问:“会合之地在哪?师兄师姐要你们何时到达目的地?”
还是最先说话的那人开口:“往东走,翻过两个山头就是了,今夜亥时务必赶到,我们刚抓到这怪物正准备赶去会合。”
“赶紧用传音秘术进传音阵,通知大家不要会合,芽会设下埋伏围剿我们。”
五个弟子听完面面相觑,一人犹豫还是说出实情:“师兄师姐们早就知道这整座山都在那个大怪物的耳目之下,故意用计引她过来,好来个瓮中捉鳖。”
周霜摇头,“你们错了,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她的力量来源于恶……”
只要世间恶不断,她就永生不灭,力量源源不断,当下是赶紧想办法离开此山。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休听她胡言!她就是想和你们抢功!”
周霜愕然转头:“你竟然还没死?”她的眼再次通红,“巫横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廖季苇一派正人君子模样,指着笼子对周霜痛斥:“周霜,你好歹毒的心肠,这怪物本来是我该抓着的,为了抢功将我从悬崖上推下来,若不是我拉了个垫背的侥幸捡回一命,恐怕早就魂归西天!”
周霜皱眉,看了眼那五名弟子,都警惕排斥地看着她。
一人看着廖季苇身上的伤痕,指着她的鼻子大怒:“周霜,我正纳闷为什么不要我们会合,原来是想夺走我们抓捕的功劳,好去借花献佛。”
周霜沉默了。
她心知无论自己说什么,那五人宁愿相信突然蹦出来的廖季苇,也坚决不会信任她。
可这廖季苇身上又没有任何破绽,突然出现,看来必定是芽的手笔。
但她还是要告知众人:“不要信他,他早就死了,是芽派来离间我们的。”
廖季苇恨道:“你推我落崖,还想蛊惑他人。我傻,可不代表他们也傻。”
一旁的五人下意识拦在笼子面前,对周霜充满警惕。
其中一人观察僵持的局势,忽地提议:“反正周霜也不会放过我们,我们人多势众,不如将计就计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