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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


  •   鹿鸣山位列八大仙门第三,当初与雾云山争夺第二的排名时,没准差点就赢了。

      输了的原因,就是掌门听说自家三弟陷入病危,心神不稳,着急比完赛回去探望亲人。

      雾云山虽然占了点便宜,但也是险胜,两家山门本就旗鼓相当,因而鹿鸣山掌门输了也就老老实实认输。

      鹿鸣山清幽寂静,与外界联系并不紧密,但几乎无人不知掌门如闻涧有个病秧子弟弟。

      如闻涧家中排行老大,老二幼年夭折,只剩下老三这么一个亲弟弟和自己作伴。

      父母又早逝,将幼弟托付给自己这么个当大哥的,如闻涧可谓是关照得紧。

      芽刚破除封印的时候,束缚在双手上的锁链是断了,但脚上的锁链还在,也就是说她还不能完全离开封印之地。

      她只能不断放出自己的神识,求借外物,不偏不倚正好探到鹿鸣山。

      芽生之于恶,对于恶念最为敏锐,一进鹿鸣山,她当即就感受到一阵滔天的邪恶怨念。

      世间恶念不断,有大有小,但是一个修仙者有如此巨大的恶念倒是头一次见。

      这对芽来说是件好事,吸收这股恶念能够补充她体内在封印里所流失的力量,一旦力量充足,不需要借助外物她自己就能劈开脚上的镣铐。

      她降落到一座清雅别致的竹林小院,亭台游廊幽静有致,作为一处修养之地再适合不过。

      想来这屋舍的主人也应该是清心修养之人,为何有如此大的怨念?

      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闭眸沉睡,芽也是奇怪了,这么大的恶念释放,本人竟正在安安稳稳地睡觉。

      她一股脑钻进他的识海里。

      识海梦幻缤纷,正在织造着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这更奇怪了,芽以为这人的识海会遍布黑暗、烽火、鬼怪、丑陋等,甚至是这世上最穷凶恶极的东西。

      但并没有,这里充满了阳光微风,偶有细雨,雨中也有双燕斜飞,花木繁盛,日光和煦。

      “你是谁?”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芽钻进梦境,那一团黑色的虚化物就变成了她原本的样子,她闻声转过脸,“你又是何人?”

      正是屋舍躺在床上沉眠的清俊男子。

      男子一身月白长纱衣袍,文质彬彬,“在下如闻溪,不知姑娘芳名?”

      “芽。”

      “牙?”如闻溪抬手,试探性地露出自己的门牙,用手指了指。

      芽笑,指着他脚边一棵刚刚发芽的树苗:“芽苗的芽。”

      如闻溪不好意思一笑,耳根泛上微红色,“……姑娘好名字。”

      芽好奇:“哦?这名字好在哪里?”

      如闻溪一手撸袖子,一手指着身边树梢上的小嫩芽:“一字,便道尽生命,万事万物皆有起始,无非从一芽苗开始而后茁壮成长,是以树冠参天,遮风避雨。人也如此,由婴儿到稚童,再到顶天立地之人。”

      如闻溪顿了顿,又道,“一字,还道尽颜色——绿,生机勃勃,无限春光,令人满心充满希望。”

      芽还是头一次正儿八经地听人这样分析自己的名字,她偏头想了想,觉得自己随意给自己取的名字还真不错。

      见芽露出满意的神色,如闻溪也微微一笑。

      芽礼尚往来,也夸了一句他的名字也好听,然后就自顾自地往屋里走,这里的屋舍和梦境外的相差无几,但还是有细微的差别。

      天气,花草,屋内的装饰都不一样。

      如闻溪对于芽视若无人,毫不避讳的举止愣了愣,但转瞬就笑着跟在她身后进屋。

      芽盯着桌面上的茶具,这她认识,是上好的仙石打磨:“你会茶艺?”

      如闻溪已经一个手势邀请她对坐:“芽姑娘可以品鉴一下。”

      芽坐下,看着面前温润儒雅,款款待客的人,起了几分难得的好兴致。

      也不知道他这一场梦境能持续多久,芽品尝着新茶,打算就在这放松几日。

      “你这梦境造的还真是像那么一回事,差点就以为是真的了。”

      “什么?”如闻溪正在倒茶,茶水碰撞白瓷杯发出潺潺的水流声,盖过芽小声的感叹。

      芽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就是你这儿能让我住上几天吗?”

      如闻溪沉吟片刻,似在思考,倒完茶放下茶壶说:“来我这儿,芽姑娘还是第一位客人,如果不嫌弃,倒是有间别院可以收拾收拾给姑娘住。”

      “多谢。”

      芽多留几日,除了恶念怨气的缘故,还很稀奇这造梦之境除了浮生镜,世上竟还有他法。

      如闻溪谦谦君子,举止有度,虽不苟言笑,但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待客之道熟稔周全。

      芽住得过于舒服,实在是挑不出一点瑕疵。

      如闻溪每日作息严格有序,从不出错,早起梳洗完后,就开始提桶去院中古井打水,浇花施肥,俨然一副田园作派,凡事都躬身亲为。

      芽有些纳闷:“洗衣做饭这些琐事,为何不差人帮你?”

      如闻溪正在淘米,笑道:“心静常乐,做任何事都别有乐趣,我幼年身子受损,修道艰难,便只能修心。”

      芽点头:“如公子心境开阔,也是世间妙人。”那这冲天的怨念恨意是怎么回事?

      芽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直到五日后,天空转瞬乌云密布,雷电在云层穿梭,眨眼间几道雷劈了下来。

      这所院子周围似乎有一层结界,雷一劈,就像是碎掉的瓷片开始稀里哗啦地往下掉。

      芽发觉自己脚底下踩着的大地裂开了无数口子,梦境终于要破了。

      而如闻溪却是淡定从花圃抬头,放下了手中舀水的葫芦瓢,礼貌朝芽看去:“姑娘,真是抱歉,此事非我所控,恐怕就此要招待不周了。”

      他深表歉意,然后随着这所竹林小屋一起消失在黑暗里。

      芽这才发现,如闻溪知道这是梦境,原来这是个“清醒的梦中人”,有意思。

      她安心等在此处,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之中才开始有一缕缕细碎的光,像是发光的蝴蝶般轻盈旋转,然后一切开始扩大拼接,重组。

      最后芽又站在了那所竹林小院的走廊上,微风轻启,阳光移来。

      如闻溪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她的第一眼,却是低下头笑了笑,再次抬头时眉眼里的笑意更甚。

      “芽姑娘,还没走啊?”

      芽抱臂靠在柱子边:“等着享受如公子的待客之道。”

      如闻溪的分寸把控就和这个人每日严谨的作息一般,死板套牢,但芽不是那么拘谨的人,向来天地之大,随意我行,也没什么顾忌。

      她不是那么细致的人,有的时候吃饭狼吞虎咽,或者走路将泥土带到屋子,如闻溪看见了从一开始的不适应,渐渐习惯了。

      会默默帮芽善后,像是起到一个兄长的角色责任照料她。

      芽发现这个人越来越有趣了,他耐心严谨,温雅纯善,真是个无可挑剔的男人,尤其是脾气,从未见他发过火。

      如闻溪会帮她擦去嘴角的饭粒,会在下雨天亲自弯腰为她换鞋,他甚至会默默准备女儿家都喜欢的胭脂彩粉。

      有天晚上吃过饭后,芽感叹:“这日子过得真是有模有样,我行走天地间,少有这样的安定。”

      如闻溪忽然俯身压住她的胳膊,将她放倒在地:“芽,你会离开这里吗?”

      芽撞进那双似水深沉的眼眸,反问:“你不想我离开?”

      如闻溪点头。

      芽笑:“我只能在你的梦境出现,你可是一个活人,活人怎么可以长久地活在梦里呢?”

      如闻溪微微抿唇,对于这个提醒感到刺伤,沉默良久只说出一句话:“如果见不到你,我会很想念。”

      芽的笑有一瞬僵持在脸上,她无拘无束,来去自由惯了,天地间没有什么东西能栓住她。

      因为这句低沉透着无法捉摸情绪的话,芽竟然动了一个念头,她生命无限之长,不如就花个百年陪他一下吧。

      即使后来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一个出其不意的方向发展,但在那个片刻,芽真的动了这个念头,甚至在想每过完一个十年,他们就要纪念一下。

      芽懂得恨,但不懂情爱,哪怕那股恨是因爱而生,她依旧无法理解爱。

      她知道,如闻溪用那么一句话将她困在这里,却在现实里每日每日吸收她身上的力量。

      她每日看着如闻溪披着那张温和无害的皮,却是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然而最后却是大失所望,不过都是庸人自扰。

      雨后初晴,空气清新。

      芽坐在廊檐下看着小院的门被推开,悻悻道:“回来了?”

      如闻溪捧着一束野花,笑道:“嗯,回来了,给你带了花。”

      芽感到枯燥,这样的笑千篇一律,连嘴角的弧度都鲜少有变化,他们之间很少吵架,不远不近的距离平淡如水,她如常接过花。

      芽开口:“小溪,闲云野鹤的日子过惯了,你这辈子没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如闻溪温柔地揉了下她的头发:“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芽有些不耐:“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不知道。”

      “其实从我入你梦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我非凡人,我有你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力量,你是想要我的力量吗?”

      “我只吸收了一点。”如闻溪低头。

      “你终于说出点实话。”芽拉开和他的距离,“我早发现这里出不去,你什么时候开始决定困住我的?”

      如闻溪晦涩地滚了下喉咙:“从你开始对我失去兴趣的时候。”

      “小溪,你想要什么我帮你得到,从此我们两清,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了。”

      如闻溪突然说:“你留下来是为了可怜我吗?”

      “是。”芽从未对其他人生出怜悯之心,他的孤寂和落寞收尽她的眼底,会变成雪慢慢飘落在她的心上,令她不忍。

      如闻溪垂着眼睫,受伤的神情在脸上划过。

      芽说:“说说吧,你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我想要大哥不要再觉得我是个废物。”男人的自尊令他有些艰涩的将这句话说出口。

      芽记得,如闻溪为数不多提起他的大哥如闻涧,都是关怀之举。

      “原来你看似云淡风轻,不过是因为不能修道,而将自己的欲望掩藏起来,假装自己是在修心。”

      如闻溪垂下头:“我敬爱大哥,也恨我的大哥。他的每一举每一动都在向天下人宣告,他有一个废物弟弟,而他却搏得一个好哥哥的名声,名扬天下,我嫉妒他。”

      芽惋惜说:“你性子使然,心思藏太深了,所以才有了这造梦之境,而且这也并不是你心灵安息的地方,而是你的逃避之所。”

      如闻溪拽住芽的手腕,轻轻将她拉进怀里:“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芽没有排斥他的动作,反倒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因为我们始终不能坦诚。”

      “可当初就是因此,你才会对我感兴趣然后留下来,难道不是吗?”

      “是,但是长久的相伴,不是谎言所能支撑的。”

      如闻溪贴着她的颈项,嗅着她身上的气息,要将这五官传达的生动之感牢牢刻在记忆里,“可我是个可悲的人,谎言就是我的全部。如果我因为恨,杀了我大哥,那么我就再也得到那份爱。如果想保留这份爱,那份恨就要一直缠着我。其实芽,有句话你说错了,在你来了之后,这里就不再是逃避之所,是真正的安息之地。”

      芽怔了怔,说:“可是你还是选择,要杀了你大哥。”

      “嗯。”

      芽摇头:“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是会蒙蔽爱与恨的,小溪,你知道是什么吗?”

      如闻溪温柔地蹭着她的耳后根:“请芽赐教。”

      芽说:“是执念。你的执念太深了,早就模糊了爱与恨的边界,你将自己躲在一层层的躯壳里,太久没有让真实的自己晒到太阳。”

      如闻溪一顿,然后笑了笑,继续闭眼用脸颊贴在芽颈项上的皮肤:“芽说得对。”

      他们很少有这样亲昵的举动,芽只是随性大大咧咧,却从没有狎昵轻薄的想法和举止,如闻溪也少有这样真实外露的举止。

      “芽。”他唤她。

      “嗯,我在。”她答他。

      “我是个不会爱自己的人,自小体弱多病,当其他人都在茁壮成长,迎接挑战,不断蜕变,只有我一直躺在病床上,靠着药罐子吊一条半死不活的命。从小到大,我唯一做的事情只有接受,接受病痛,接受嘘寒问暖,接受一切大度的允让,我可有可无,所有人都关心我,但其实没有人真的关心我,有的只是忽视。离开了鹿鸣山掌门亲人的这个身份,我可悲我什么都不是。”

      芽明白:“所以为了不让人看出你的可悲,你将自己伪装人世外之人,修身养性,你所不屑的却是你内心深处一直想得到的。小溪,我不可否认,你是懦弱的。”

      芽离开他的怀抱,双手捧起如闻溪的头颅,她明明要离开这个人,但看着他受伤的眼睛,芽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塌了。

      她诚挚地说:“但我很欣赏你,和最初的感兴趣没有关系,是在天长地久,细水长流的日子里,越来越欣赏你,我想,只要你愿意用真正的自己走近任何一个人,那个人都会像我一样,并不会轻视你。”

      如闻溪眸中闪过惊诧,动了动唇低声说:“什么意思?”

      芽转头,看着满院子栽植的草木瓜果,屋舍内的布置井井有条,经书茶艺,琴棋书画。

      她笑:“你独一无二,无可挑剔。你这样温柔谦让,有君子之风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绯红从耳后迅速蔓延到脸颊,如闻溪抿了抿唇,不自觉撇头移开视线。

      过了片刻,他又扭回头,支吾道:“你也喜欢我吗?”

      芽点头,“我很珍视你。”

      “可是我偷偷对你做过手脚,盗走了你的力量。”

      芽爽朗笑:“这算什么手脚,要说手脚。”芽一伸手,挠他的腰,“这才算动手脚。”

      如闻溪怕痒,又不敢轻易还手,只能一边躲一边抓她的手。

      芽被他捉住双手,上半身压在他身上,她仔仔细细看他的脸:“要多这样笑笑嘛,真的好看。”

      如闻溪看着她不说话,只瞪着明亮的眼睛。

      芽笑,用头挤了下他的肩膀:“你心跳的也太大声了吧。”

      -

      回忆到到此处,芽看着那群无量宗的弟子们,无不是张开了嘴,瞪大了眼睛。

      如兰面色变了又变,到底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芽说:“我并没有杀你们三叔伯,他动了邪念要杀你们鹿鸣山的掌门,后来改变了注意,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的身体已经损耗巨大,多活了两个月都算是恩赐。”

      如兰说:“你……难道你喜欢上了我三叔伯?”

      芽挑眉:“都说了是可怜,再另外加上一点点欣赏罢了。”

      如兰说:“那你此前说我三叔伯这人不厚道又是怎么回事?”

      芽懒懒道:“死这么快,这还不厚道?我本以为他能撑过半年。”

      如兰如玉:“……”

      谢陵灯:“……”

      众弟子:“……”

      弟子们匪夷所思,他们是来除邪清恶的,还是来接邪恶撒下的狗粮的。

      芽淡漠的瞳孔幽幽一转:“头七那日我的确在鹿鸣山出现过,只是向你们命短的三叔伯告个别。”

      “但现在,你们不请自来,还打伤了我的一个小跟班,在我的地盘上嚣张折腾,这一码归一码。”

      “现在,尔等等受死的时间了。”

      一股红光从芽的身上爆开。

      众弟子:“……”刚刚还温情脉脉,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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