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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3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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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珩还真是小瞧了这道阵法。
每当找到阵眼要击破时,天空星辰一变,眼前景象就跟着一变。
从星月谷,到魔界四域八方,再到魔宫紫骊殿,将他过去经历的种种全都再现一遍。
自从进入这个法阵,乌珩就和外界完全隔开音信,阵内的时间流逝不同于外界,但乌珩还是能从血脉的本源感知到。
种在周霜体内的魔心,该发作了。
明明这颗魔心应该更早起效,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但只要魔心生根发芽,吞噬掉本心,周霜就会执行他下达的第一个任务:杀了谢陵灯。
乌珩压了压眉,封沙碧血剑亮出幽红色的光,区区一个小阵何以能困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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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霜规划好最快回无量山的路线,一半水路,一半陆路。
秋天正是丰收之际,途经一片果园,园子里人来人往,树上的人边摘果子边吆喝,正是热闹。
铃九一溜烟儿地爬上果树,麻利地在树枝上荡来荡去,他抬着鼻子嗅了嗅,摘了个又大又圆的澄色香梨。
试探性地咬了一口,甜蜜多汁,倏地眼睛瞪得和手中的梨一样,又大又圆。
然后狼吞虎咽,没几口就将一个梨吃完。
周霜站在树下,好笑的摇摇头,从储物袋里翻找,翻了几下无果,没有能够在人间畅通的金银钱两。
她又伸手往更深的地方摸去,捞了一把都是空,直到随手抓住了什么东西。
有些咯手。
一看,原来是根银簪,样式简朴,顶端雕刻着一枚花苞,绿叶衬托,不怎么出挑,做工一般般,但好在材质是银子。
“老伯,你这香梨,还有石榴、苹果都是怎么卖的?”
正在搬筐的老伯直腰,擦擦脸颊上的汗,笑道:“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不错,这些还没拿到集市上卖,不压价。”
“好,”周霜拿出银簪,“那老伯每样都来几筐。”
老伯见人爽快,也不斤斤计较,最后还直接送了一筐香梨,人逢喜事精神爽,周霜看着大伯的璀璨笑颜,交谈几句,人也跟着开朗起来。
“五谷丰登,今年可以过个好年喽。”老伯笑哈哈的,脸上的褶子都藏着笑意。
“是啊,等秋天一过,冬天一来,离过年也不远了。”
其实周霜对人间四季轮回并不敏锐,不管是无量山还是雾云山,一年四季都是春暖花开,有着最适宜的温度和最美丽的景致。
老伯又从钱袋里摸出些碎银,“姑娘,那银簪虽然样式一般,但用的上好的纯银,买我这几筐果子绰绰有余,我再添些碎银回找。”
周霜伸手接过,“多谢。”
老伯的手触碰到周霜的手,又是这如电一刹的感觉,一股画面在脑海快速闪现,老伯站在一片火海之中,漫天火焰,黑烟滚滚。
果园里所有的果树都被烧了,一夜之间,摧毁殆尽。老伯声嘶力竭,最后被一棵倒下的树活活砸死,和无边火海融为一体。
天空映照着火海诡丽壮观的殷红,还有数不尽飘荡在上空的魔气。
碎银落在掌心,沉甸甸的感觉唤回周霜的神识,感触回归,由于老人家贴身随带,泛着银质光泽的钱财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周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趟下山,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除了奇怪的画面会无端涌入脑海,还有无药可治的心痛之症。
离开果园的时候,储物袋里满满当当,接下来赶路也不愁没吃的,周霜咬了口脆甜多汁的香梨,愁云散去,心境慢慢疏朗起来。
还是先赶紧回无量宗,什么病什么怪事也许都能讨个说法。
铃九四肢轻快,要是有尾巴,指不定要摇上天,周霜一路上时不时投喂,苹果山楂石榴橘子,小东西只管嘴,只要吃好了,什么都好哄。
一路向东,周霜本打算在天黑之前,紧赶慢赶到最近的渡口。
但天色不一会儿就变了,乌云滚滚而来,冷风也卷了起来。
周霜想了想,还是算了,先找个地方今晚过夜,明日午时赶到也行。
一声惊雷破空。
周霜突然心口一悸,原先那股还是针扎一般的疼痛,这次比前两日半夜还要变本加厉。
她像缺氧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心脏一阵阵抽痛,令她躺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弯曲的脊背不停战栗。
抽气声越来越含糊,也越来越清晰。
铃九围着周霜打转,不知道她怎么了,只能用脑袋拱着她的腿,急得不行。
冷汗没几下就遍布全身,周霜五指紧攥,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这股疼痛让她意识清醒,又让她难以忍受想要就此昏倒过去。
有个声音在脑袋里响起:“臣服于我,我会帮你认清你的欲望,然后再无数倍地实现你的欲望。”
“臣服于我。”
“臣服于我。”
绵长充满蛊惑的女人声音循循善诱,像是织好了一张网,只待鸟儿飞进来。
周霜上下牙齿打颤,出口字不成音:“你……是……谁?”
那声音调子悠扬:“我就是你啊。”
“胡说!”
“不信吗?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情,不如我就来跟你说说,你看哪件不对。”
周霜的脑壳炸裂般疼痛起来,脑袋里的每一句话,都随着音落而化成一幕幕画面。
六岁那年,因为周霜不好好读书,翻出墙头和人鬼混着玩,被黄灵莺发现,一巴掌甩在脸上,火辣辣的手掌印不仅印在脸上,更烫在心里。
七岁半,黄灵莺终于因病而逝,周霜曾经口无遮拦无数次咒骂她,等到眼前真的只剩下一口黑沉沉的棺材,周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高兴,她强忍着没哭,直到回了自己房间,她还是难过的哭了,因为她成了个没妈的孩子。
八岁雾云山掌门娶了新妻,顺带周霜有了个小三岁的妹妹周凝,周霜无法接受这件事,从次和周涟的父女关系产生了隔阂和裂缝。
然而九岁生日的那天,周霜被人拐走。
“你被拐进了青崖寺,成了个最低贱的药人,日日受苦受难,还一度失去了五感,活在一个没有声息,只有黑暗的地方,你是不是一度想要去死。”
周霜嘶吼:“闭嘴,你给我闭嘴!”
“你看,那三年是你永远都不能提的眼中耻心头痛,你谁也没告诉,但是我知道。因为我就是你啊。”
周霜爆了句粗口,“滚开。”
“你好好正视你的欲望,不要着急拒绝我,你好心去救你的同门,但他们却诬陷你通敌,这口气周霜是那么容易咽下的人吗?”
“不,你周霜是从炼狱里爬出来的人,那些欺负你看不起你伤害你的人,统统都该被你一脚踹下地狱,不得好死。”
天空掉小雨。
冰凉的雨滴落在周霜的眉毛上,她动了下眉,眼皮紧合,只听见脑海那个声音依旧在,“我还知道你的很多事,从六岁一直到现在的所有事。”
周霜在心里骂,屁,她可是重生过一世的人,这个鬼魅一样的家伙根本不知道,这纯粹就是赤/裸裸的想引她走邪途。
究竟是哪个小人做的局?真是埋藏够深,上一世压根就没这一出。
周霜咬紧牙关,她死命记住重来一世的任务,只为做一件好事,救下当初那个在牢狱里为自己送过水送过药的小师妹。
她恶事做尽,这一世只为那个无名无姓,毁容瞎眼的小师妹。
周霜嗓音嘶哑:“你是屁的我,你要真是我,怎么不会知道今生我要做什么。”
终于,周霜说完就被晕了过去。
天空淅淅沥沥,云层抖落无数雨滴,丝丝缕缕连成一根根贯穿天地的丝线。
地上那团起伏的人影雨幕中,一只小兽焦灼地围着人影,哼哼唧唧个不停。
乌珩涉雨而来,地面的水坑映着模糊散乱的黑色人影,他抬起一指,一点,所有的雨滴顿在半空中,手再一挥,眼前挡路的雨滴向两边弹开。
铃九看见来人第一反应是惧怕,他缩着脖子,腿向后一步,就在乌珩宽阔的身影落下,伸出一只手时,铃九闭眼呜呜叫了一声,双腿发抖。
然而乌珩看了都没看他一眼,弯下身,将地上的人捞了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女人浑身湿透,不管是手还是脸,一片冰凉,整个人像是刚刚从寒潭中捞起来。
乌珩抄着她的膝弯,一下将人抱了起来,转身一脚踩在来时绕过的水坑,他像是全然未觉,走了数步后又停下,眼神锐利平静地往后一转。
“还不跟上。”
铃九又是呜呜一声,抖着腿一颤一颤地跟上去,巨大的压迫性和危险性,让他不敢像贴着周霜的腿那样跟着他,只得时时刻刻保持着能为自己争取片刻逃跑时间的距离。
但显然,他深知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根本没机会逃。
乌珩将人抱到了一处荒寺,火石燃着一堆火,他没有立刻放下人,而是直接抱在怀里,让人靠在自己的肩头面朝火堆烤火。
烤干一部分衣物,乌珩不厌其烦地将她侧一个面,让火烤到尚且还湿漉漉的衣服。
铃九四肢蜷着,缩在角落里,乌珩一有什么动作,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盯着他。
荒寺的屋檐上滴滴答答地落着雨,天空阴沉乌蒙,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乌珩收回目光,视线下垂,火映着女子的脸一片暖色,安静又祥和,这人也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他什么也没说,静静盯着眼前火石上那捧火花,火舌时不时舞动上窜。
困在浮诛山结界里,打破最后一个幻境,他才得以出来,顺着与魔心的感应一路寻到此。
乌珩能感应到,魔心已经发作,也许等周霜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他看见的或许就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周霜了。
而是一具完完全全为自己所操控的傀儡,即便还有意识,恐怕也不多了,会随着时间渐渐消磨。
乌珩想起被自己破除的最后一个幻境,星辰变幻,本来想直接一剑斩碎所有星辰的连接。
然而面前却出现了周霜的脸,手里的剑停下。
她受到众人的排斥,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失意和伤心,没有一个人信任她的话,就连她貌似喜欢的那个大师兄也不信她。
可是就在众人即将束手无策遇难时,周霜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她的眼中迸出闪耀的光芒,“紫薇无卦,以我血祭,念风星微阵,起!”
一个璀璨的星空撑起原先破碎的结界,那一刻的美丽惊心而动魄。
乌珩去抓周霜的手,将掌心翻过来,手心赫然躺着一道伤疤,以血为祭,一个连内丹都没有的人,却能如此有能耐。
可真是厉害。
乌珩讥讽着,然而这句却在他的心底沸腾着。
瓦片上的雨滴,一滴滴将地面砸出一个小水坑,刚恢复平静的水面,转瞬破碎激荡。
乌珩舔了舔开裂的唇,心里有一抹怪异的感觉如天上浮云掠过,他因为没能抓住而产生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惆怅和空洞。
周霜什么时候会醒?
如果雨停了人也就醒了,那雨再下久点,至少,不要现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