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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   江叙闭眼之前正按下发送键。

      “领导,关于此次活动的策划已经修改完毕,请您查收。”

      再往上的聊天记录还是一份策划案文件,署的是别人的名字。文件被对面接收了,一起接收的还有他的前程。

      喉头翻滚着腥甜,江叙就在连轴转两个月又接连熬完五个大夜之后,累倒在了工位上。

      凌晨三点的公司只开了一盏灯,趴着一个人,脖子上挂的工牌写着普通职员。

      入职八年的普通职员。

      然后,江叙睁开了眼,他一边吸鼻子,一边看着水泥天花板出神。窗户外面是浓郁的黑,小房间的角落里挂了盏灯,是开着的。江叙从小怕黑,但后来一是为了省钱,二也是怕影响同住人,所以几乎没有把灯开一整晚的时候。这会看到亮着的灯,心里莫名涌上种踏实的落地感。

      死了好,死了好啊啊啊啊啊啊啊!江叙按着旁边的热源咕噜一下坐起来,扭头去看躺在自己两侧的人。然后他抬手就照着男人的脸拍了一巴掌,只听“哎哟”一声,男人一抬手把他按倒下来,嘟嘟囔囔开口:“小混球你干什么呢,半夜不睡觉打你老子做什么!”

      会说话还会动!

      “爸诶!”江叙喜滋滋地又朝他爸脸上糊了一巴掌,“是活的爸!”他拍完又扭着身子去看旁边的女人,是他漂亮的、年轻的、活生生的妈妈。

      江盛安睁开眼去看怀里不老实的小孩,在他背上呼噜两把:“怎么说话的,这孩子大半夜的,不会是又给惊着了吧?”他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一骨碌爬起来把枕头旁边的衣服一套,就准备带江叙去找神婆。

      夏晴也醒了,“啊”了一声坐起来,捧着江叙的小脸看:“又又啊,哪里不舒服啊?跟妈妈说说。”

      江叙一下就拱进妈妈怀里,蜷成一小团,奶声奶气地大笑三声,然后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看妈妈,再看看愣在旁边的爸爸:“死了真好啊!还能看到爸爸妈妈!”

      江盛安哆嗦着手去探江叙额头:“叙叙…啊不,又又啊,你,你哪里不舒服啊?”

      江叙打小有个毛病,一听到“嘘嘘”的谐音,就会想尿尿,所以小名把“叙”字给他取了一半,叫又又,他还没弄清楚状况呢,笑到快出眼泪:“没有啊,就是想爸爸妈妈…”话都没说完就是一哆嗦,一股暖流贴着他大腿流了一裤子。

      是尿床了。

      二十六岁的江叙张张嘴,在爸妈抿着嘴的笑容里,默默流下眼泪。

      江盛安这才放下心来,也不嫌弃江叙湿哒哒的小裤头,把人一把搂怀里,在他可怜巴巴的小脸上亲了好几下:“又又不怕啊,尿了夜尿就不受惊了,我们又又好厉害。”他说完一边下床一边朝夏晴挤眉弄眼,“童子尿是好东西。”

      江叙羞愤地再次朝他爸脸上糊了一巴掌,夏晴跟着下了床,一边收着床单一边整理床铺。

      “没事,爸不告诉别人。”江盛安抱着孩子往客厅去,弯腰单手从柜子底下拖出个塑料盆,然后往里面倒隔夜的开水,“咱们又又还小,尿床不丑,刚上幼儿园呢,是不?”

      上幼儿园那就是三岁,江叙揪着他爸衣领不放手,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流。

      江叙他爸妈原本一个是厂里技术骨干,一个是车间小组长,正赶上国企改制缩编,他爸被大伯背后摆了道,上了下岗名单,连带着他妈也跟着被牵连,夫妻双双“买断”,成了下岗工人。虽然手上捏着“买断”钱,但为了江叙的未来,两人没动这钱,而是去了镇北他小叔的厂子干苦力谋生。只是没想到,江叙他爸在厂子里出了事故当场死亡,他妈后面也跟着出了车祸,那两笔“买断”钱最后落进了他大伯和小叔手里。

      两人出事的时间,正是江叙上幼儿园的时候。

      “爸爸诶!”江叙撅着小嘴,哭得越发凄惨。

      江盛安就这一个宝贝儿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以为江叙还在难为情,一边把脱得光溜的江叙往盆里放一边安慰他:“没事儿子,咱不难为情啊,你大堂哥五岁半了也尿床,那才丑呢。”他说着朝隔壁努努嘴。

      江叙的印象里大伯一家一直住在隔壁,当时也是用这理由拿到了江叙的抚养权,从那笔“买断”费里分到了更多。

      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江叙尖叫着把腿往上抬:“爸爸诶!你烫死我了!”

      他老子这才回过味来,提着沾湿了屁股的孩子放到自己腿上,伸手去试水温,试了半天纳闷道:“不烫啊?”

      江盛安歪头去看儿子红通通的屁股,夏晴的巴掌已经拍上他后背:“你那皮糙肉厚的,不跟你说了又又皮肤嫩,隔夜的开水也得加冷的?”她把儿子接到怀里,看着江盛安一拍脑门端着盆出去接水,晃晃怀里的宝贝疙瘩哄他,“屁股还疼不疼呀?”

      其实刚才也就一点疼,江叙笑出鼻涕泡,去蹭他妈妈:“不疼啦!”蹭了两下又愣住,“妈妈,死人也会疼吗?”

      夏晴两缕眉毛再次拧到一处:“又又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看到什么惊住了?”江叙小时候经常生病看乡医也不见好,最后是他奶奶带去看了神婆,说是八字轻容易被冲撞。这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见,夏晴犹豫着还是想跟江盛安带他去看看。

      自己妈妈一皱眉头江叙就知道什么事,赶忙扒着人脖子使劲贴贴:“不是不是。是这两天在幼儿园看小人书呢,里面有个人死掉了。”他一边胡诌一边去看他妈的脸色,确认把他妈哄住了,这才老老实实洗了个屁股。

      回卧室的时候床单换了新的,上面有他喜欢的小青蛙。江叙撑着腿往前爬,被他爸一把抽翻,回头去看就见他爸笑得见牙不见眼,于是怒给一个白眼。

      他好像是重生了,不是死了。江叙接受得很快,但心里记着事,躺下来半天也没睡着。他只记得爸妈是在他幼儿园时候出的事,具体时间还真忘了。一想到往后要寄人篱下,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干了几年好不容易凭着优秀的工作能力被大公司录取,干了八年又要因为初中学历上裁员名单,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样的人生到底为什么要再来一遍,甚至再来一遍江叙都没信心能跟上辈子做得一样好。

      江叙忧愁地拍拍爸爸又拉拉妈妈,确认两人还没睡,戚戚然开口,小声颤悠悠的:“爸爸,妈妈…”

      “诶!”江盛安立刻又清醒过来,看着唇红齿白的儿子眼圈都红了。

      然后就听到自家混球说:“你们过几天要是死了,记得把我也带走啊!”江叙想得清楚,那操蛋人生重来一次不如死了拉倒。

      “嘿,你小子!”江盛安抬起的手没落下来,高高举着吓唬他,看江叙半点不怕的样子,半路又改道在摊平的破孩子肚皮上拍了两下,“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净说这种话,想挨揍了是不?”

      拍肚皮也不行,夏晴一把将儿子搂怀里:“你打他做什么!又又还小,在幼儿园看了故事书吓到了。”她说完又去哄江叙,只是说出来的话一样不靠谱,“又又不怕啊,爸爸妈妈要是死了,一定把你也带上。”

      江叙想笑又想哭,把脸埋到妈妈怀里,可是你们上辈子就把我扔下了…

      江盛安往前拱了拱把夏晴和江叙抱进怀里,嘴里嘀嘀咕咕:“什么幼儿园,能跟小孩讲这些吗?下礼拜上学我去找老师说说去,我们又又还小不能看这些。”

      前胸后背都暖烘烘的,江叙没一会就陷入了沉睡。这几乎是他二十三年来睡得最好的一觉。

      第二天外头一大亮,江盛安和夏晴就要起床洗漱,然后去厂里干活。于是江叙也不睡了,爬起来非要跟着一起去,生怕他爸妈出了什么意外他不在现场没能一波被带走。

      现在是夏天,但还没到正热的时候,夏晴给江叙穿了件中袖小白衬衣,外头套的牛仔背带裤,怕他凉着还穿了双过膝盖的袜子:“又又听话,爸爸妈妈是去上班的,那里很脏,爸爸妈妈也没时间陪又又玩,又又不跟着一起啊。今天不上幼儿园,跟着你大堂哥他们在周围玩,好不好?”那衣服裤子都是夏晴自己裁了布做的,比城里商店里面卖的还好看,再加上江叙一张小脸唇红齿白,穿起来像是洋娃娃。

      “不跟大堂哥玩。”江叙不太高兴,小脸皱巴巴的。这孩子会长,脸型和鼻子、嘴巴随了妈妈,秀秀气气的,眼睛随了他爸,有些深邃又比他爸眼睛圆溜点,周围小女孩都没他漂亮。他还是不放心,搂着夏晴脖子不撒手,“妈妈,咱们可说好了的,你们要是死了别忘带我啊!”

      江盛安拉着他背后的松紧绳小背带弹他一下:“诶诶诶,怎么还没完了,瞎说什么呢。你老子娘活得好好的,你也不准随随便便跟我说什么死不死的,听见没?礼拜一了我肯定要去找你们老师,都给小孩子教些什么。”说完把还奶在妈妈怀里不肯下来的小孩抠出来放到地上,交代道,“爸爸妈妈跟你说的还记不记得?”

      那必须是不记得了啊。江叙闷不作声,他爸于是半蹲下来握着他两只肉手重新跟他交代:“不去水边玩,不跟他们打架,不在外面乱吃东西,在外面受欺负了回来告诉爸爸妈妈,早饭中饭多吃点,记住了吗?”

      江叙被按着重复了三遍,才依依不舍地依偎在门框上和爸妈告别。至于他爸说的去找幼儿园老师这事,江叙一点不急,毕竟明天和他爸妈出意外还不知道哪个先来呢,操这心纯属多余。

      今天开始早、午两餐都是在大伯家吃,起床的时候夏晴就跟江叙说了,他们夫妻上班远了没时间在家做饭,给隔壁兄嫂一家交了伙食费,照顾江叙吃两餐。那江叙必须不能错过,再说了,大伯踩着他爸上位,江叙说什么也要去把他家吃垮,既给他爸报仇,也给上辈子受他们搓磨的自己报仇。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大伯母压根不弄好菜,不是清粥就是白菜,别说给人家吃垮,江叙两餐吃下来脸都要绿了。

      下午跟着大堂哥那群小屁孩在外面玩,江叙也打不起精神,满心满眼都是找个好地方寻死觅活,要是他爸妈出了意外,他可得赶紧跟上。
      然后他就看到了面前这一大片湖。

      这片湖中心有点深,所以小孩子们一般都是靠岸玩,家里严格一点的可能都不许孩子靠近这片,江叙家就是其中之一。这湖是淹死过人的,江叙蹲在大孩子们身后默默想,如果爸妈还是逃不过上辈子的命运,那他就在这里一了百了。

      “我说嘘嘘。”江钱满打了会水漂又觉得没意思,拍拍手上的泥沙回头去叫江叙,看到他颤巍巍打了个抖,笑嘻嘻地继续开口,“你想不想嘘嘘呀?”

      都是邻居,大家对江叙的事多少也有些了解。

      旁边的小孩们跟着也是一阵哄笑。

      江钱满就是江叙的大堂哥,那群小屁孩也不过是五岁上下的年纪,这会两方对上了,江叙一个心理年龄二十六的,压根不想搭理他们,也站起身来默默拍了拍手准备回家去。

      “诶,你别急着走呀。”江钱满快两步上前拦在江叙前面,不肯让他离开,“你是我带出来的,大堂哥肯定要帮你看看有没有在外面尿裤子啊,大家说是不是?”

      周围的小孩奶声奶气地应和着,都等着让江叙丢人。

      江叙就不高兴了,心想着上辈子让你们搓磨那是因为寄人篱下,这辈子我父母双全,受你这鸟气?再说了,那厂里下岗的事就是大伯害的,算来算去都是江钱满一家亏了心,还敢到苦主面前蹦跶。

      越想理越直,气也更壮,江叙踮起脚挺着小胸脯嗤笑一声:“我三岁刚上幼儿园,尿裤子怎么了?大堂哥你马上都上小学了,前两天晚上不是尿裤子了?大伯母到院里给你打的水吧?”

      江叙和江钱满家是隔壁,两户共用一个公共水池,大家伙都知道。虽然江叙重生回来的时候,江钱满已经尿完好几天了,但这会为了加深可信度,江叙大言不惭地补了句:“就前两天的事,半夜我被吵醒了还听到你哭呢!”

      这话一出,周围笑倒了一片,有些是江钱满的同学,这会嬉皮笑脸地上来拱他肩膀:“江钱满,你还尿床呢?”

      “多大人了?哈哈哈哈。”

      “就是啊,羞羞脸!”

      江钱满怕什么?那当然是怕没面子。这片儿五六岁的孩子就数江钱满长得最高最壮实,那些小萝卜头都爱跟在他屁股后面玩,再加上江钱满的爸刚升了官,家长也乐意自家孩子跟着他,江钱满隐约就确立了孩子王地位。

      江叙刚才那话简直是把他脸放地上踩。眼看着周围小孩都笑成一团,江钱满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江叙看出来了,半点没有害怕,甚至还有些嘚瑟地朝他晃晃脑袋。

      那当然不怕,这会他江叙有爹有妈有底气,回家是可以告状的,就他爹妈那护犊子的架势,江钱满顶多也就是打他几下,不敢真下多狠的手,他印象里爸妈还在世的时候都是这样。可理是这么个理,只是江叙没想到江钱满从小就是个坏了心肝的,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因为他被江钱满提起来就按到了湖边的湿泥地里。

      虽然是在岸边,但湖水边上的泥湿滑无比。江叙被他面朝下地按在泥地里,手脚并用也没能爬起来。江钱满那孙子阴得很,怕他爬起来还用膝盖顶在江叙背上。

      周围孩子就吓傻了,没见过对自家人这么狠的。他们虽然平常也爱欺负江叙,但那顶多是朝他扔扔泥巴,弄脏他的衣服,谁也不会真对三岁的小孩做些什么。

      眼看事态超出控制了,孩子们开始三言两语地劝:

      “江钱满,江叙还小…”

      “是啊,他不是你堂弟吗?”

      “要是出人命了怎么办?”

      “我们不笑你了!”

      ……

      但江钱满这会急了眼,哪里听得进旁边人说的。他一边摁住江叙一边还在咬牙切齿地嘀咕:“你以为你爸妈买断费快下来了就能变成有钱人了?我告诉你,那钱可都是我家的。你爸妈只能去小叔厂里做苦力,一辈子抬不起头!”

      孩子里个头高的几个眼看着江叙不动了,赶紧上去拉跪在他身上的江钱满:“诶,行了吧…”
      江钱满这才意识到有些过火了,喘着气从江叙身上下来,把人翻了个面,看着江叙一动也不动,后背登时爬满了冷汗,他颤巍巍喊:“江叙?堂弟?”

      江叙没有反应。

      周围那些孩子早就吓傻了,只有江钱满拍着江叙的脸,想把他拍醒。

      “干什么呢!”远处有人骑着自行车过来,看起来是下了早班,“湖边危险,你们聚在这里做什么?”

      像是石头“咚”地扔进池塘里,溅起巨大水花,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跑了。只剩下江钱满哆嗦着瘫在原地,半天没能起身。

      人群散开,那大人一眼就看到江钱满和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江叙,他自行车都来不及停,往路边一推倒就跑过来:“这不是江老二的儿子吗?”他边说边按江叙的肚子,时不时还俯身去听江叙的心跳,“他掉湖里了?”

      江钱满“嗯嗯啊啊”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就跑:“我、我回去找我二叔。”

      见江叙半天没有反应,那大人不敢耽搁,把他抱到自行车筐里,慌忙火急地往镇医院蹬。

      江盛安和夏晴赶到的时候,医院已经给江叙做完急救、清理好口鼻送进病房了。

      江叙还没醒,躺在病床上小小一个,面上罩了个儿童氧气面罩,看上去可怜极了。夫妻俩红着眼眶看了眼儿子,就赶紧出来找医生问情况。

      一到走廊江盛安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李科长,连忙让夏晴先去找医生,他快两步上去握住了李科长的手:“科长,多谢您,要不是您我儿子他…”

      “别这么说,都是邻里邻居的,再说你下岗这事我也没能帮上忙。”李科长看了眼病房里面的江叙,再看看面前抹着眼泪的老同事,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江盛安是他手底下的,本来前几个月他还告诉江盛安说这次升职有望,没想到扭个头被江盛安他哥顶了不说,江盛安两口子还都上了下岗名单。他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不过你们夫妻俩别急,我再去跟上面谈谈,看能不能再给你们买断费加点。”

      上礼拜江盛安和夏晴已经都签了同意书,买断费估计也再没有加的余地,但李科长是好意,江盛安握着李科长的手,紧紧抓着,还想说些什么,夏晴已经抹着眼泪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了。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江盛安转又去看夏晴。

      夏晴再也忍不住,一头撞进了丈夫怀里:“医生说我们又又要赶紧转院去上级医院拍片,目前还不知道胸肺的受伤情况,只做了紧急处理。”她哭得不能自已,明明早上出门前还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宝贝儿子,这会躺在病房里像是永远不会再醒过来。

      江盛安流着眼泪把妻子扶到旁边长凳上坐好,然后对着李科长深鞠一躬:“李科长,多些买断费的事就算了,但是能不能,能不能拜托您,帮我向厂里申请尽快批下来?”

      李科长连忙去扶他:“应该的应该的,我现在就去,你们别着急啊。”眼看着就要到下午五点,李科长紧赶慢赶出了医院往厂里去,但到地方的时候,厂里的财务和上级领导已经下班了。他于是蹬着自行车挨家挨户地上门,希望能尽可能帮上忙。

      江叙还是没醒,还有些起热,浑身烧得烫呼呼的。医生来给他加了两瓶药,有些沉重开口:“应该是肺部感染引起的发热,还是要尽快把他转去上级医院,他的肋骨骨折情况有没有伤及肺部要拍片子看。”

      夏晴哭过一会也冷静下来:“医生,转院的事情我们同意,麻烦您联系上级医院安排转院,钱的事我们会想办法。”这时候确实难,买断费还没下发,他们夫妻俩下岗厂里分配的房子也不能住了,最近刚去镇北那边交了一笔押金。等到江叙这瓶药挂完之后,护士来换了新的一瓶,她才跟隔壁床的王奶奶打了个招呼,离开病房到护士站借电话,给江盛安的寻呼机传了简信,让他找房东商量退押金。

      江盛安先是回家里拿了现金和存折,今天太晚了邮局已经关门,得等到明天才能去邮局取钱。不知道手上的钱够不够,于是他想先找大哥和小弟借点。他大哥江盛明已经下班到家,江盛安过去的时候一家人准备开饭。

      江钱满坐在一个白发老太太怀里,看到江盛安的时候,哆哆嗦嗦地快要把头埋到胸前,老太太爱怜地把大孙子拉起来,有些责怪地看着江盛安:“你看你冷着张脸,把满满都吓坏了。”

      江盛安还有什么不明白,自己儿子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省,八成就是这大侄子干的好事。但他是来借钱的,这会只能忍下来,扭头去看江盛明:“大哥,又又住院了,要转去上级医院做检查,还不知道后面要多少钱,我跟晴晴手里暂时没有那么多…”

      江盛明一下就听懂了他的意思,他老神在在地端起碗,没接他话茬:“盛安啊,大哥虽然是升职了,但是上上下下还是有很多需要打点的地方。”意思就是不借。

      江盛安深吸口气,好声好气再次开口:“又又的事,钱满也有责任,你们…”他话没说完,老太太先开了口:“那是小孩子之间胡闹而已,又又本来就身体不好,可和我们满满没有关系的。”

      看着江盛安的脸色,老太太有些不自在地撇开了脸。江盛安在家是老二,上面有大的,下面有小的,她本身也不太关注。虽然江叙是她最小的孙子,她也是疼爱的,但是那份疼爱在江叙经常生病之后也就没多少了。病秧子不好养活,现在也正印证了这点。况且她以后是要跟着大儿子儿媳一起住的,自然把心偏到了大孙子这边。

      胡燕端着盘菜往桌上一摔,不太客气地开口:“二弟,不是大嫂说你,你大哥升职了你过来没说提点礼品,人情世故也是要做的呀,你就是这点没做好才下了岗。”她说完上下打量了下江盛安还没来得及换下的脏衣服,装模作样捂了下鼻子,“再说了,我们钱满马上也上小学了,你说咱们家哪有闲钱借给你?”

      现在才五月份,江钱满上小学是明年九月的事,可他的儿子现在躺在医院里,是立刻就要用钱的。

      江盛安从小到大没跟哥哥弟弟争过,就连被亲哥背后搞鬼弄下岗也还是原谅,他总想着大家都是亲兄弟,能忍让也就忍让了,谁曾想到头来只有他把人家当兄弟,他在别人眼里屁都不是。
      “爸去世留下来的钱,有我一份。”江盛安看着老太太,始终没能和她对上视线,“把我的那份给我。”

      老太太还没说话,胡燕先急了:“这就是你不对了,爸是不在了,妈还活着呀,你要这钱,是想分家吗?”

      “那就分。”江盛安看着他慢条斯理吃着饭的大哥,语气格外坚定,“那就分家。”

      他捏着两万块从江盛明家里出来,没有再去找江盛清,他心里清楚,结果是一样的。虽然分家只分到两万太少,但是江叙拖不得。

      江盛安揣着象征亲情的两万,在漆黑的夜里往医院去。他刚刚看到了,大哥大嫂打开家里放钱的夹子,里面不止这两万,可他们不借,就是不借。

      江盛安从没有一刻,这么想要赚钱。赚更多的钱,让他的老婆和孩子再也不受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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