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橘子味的风 ...
-
周一一早的晨跑队列里，宋枝溪被体育委员临时调到了最后一排。理由是“女生体力跟不上，往后挪挪”，她没反驳，只是调整呼吸，保持着匀速的节奏。跑道旁的香樟树影在她鞋尖掠过，像被拉长的旧时光。
游漪在前面冲她挤眉弄眼，口型比着“等下揍他”，宋枝溪微微摇头。刚跑到第三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让让！借过！”的喊声。她下意识往内侧靠了靠，却还是被一股力道撞得踉跄了半步。
“抱歉抱歉！”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时，宋枝溪已经稳住了身形。顾言期扶着膝盖喘气，额前的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校服外套被他随意地系在腰间，露出里面印着校徽的白T恤。他抬头看见是她，眼睛倏地睁大，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学姐？对不起啊，我太急了——”
“没事。”宋枝溪移开视线，继续往前跑。她的步频没乱，心跳却像被什么东西搅了一下，乱了半拍。
顾言期却跟了上来，保持着和她并肩的速度：“我早上睡过头了，体育老师说迟到要罚跑五圈，学姐你跑慢点，等等我呗？”他的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的耍赖，尾音微微上扬，像羽毛搔过心尖。
宋枝溪没理他，脚步反而加快了些。她不擅长应对这样直白的亲近，那些包裹着她的冷静外壳，似乎在他面前格外容易出现裂痕。
“学姐你是不是生气了？”顾言期锲而不舍，“要不我请你喝汽水？冰镇的橘子味，超好喝。”
跑到终点线时，宋枝溪停住脚步，转身看他。晨光落在她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眼神平静得像深潭：“学弟，晨跑是为了锻炼，不是用来聊天的。”
顾言期被她正经的语气逗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知道了学姐。那……中午食堂见？我帮你占座。”
没等她拒绝，他已经转身冲向操场另一端，背影轻快得像阵风。游漪跑过来，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把其中一瓶塞给宋枝溪：“可以啊宋枝溪，顾言期可是初二的风云人物，多少女生想跟他搭话都没机会呢。”
宋枝溪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那点莫名的燥热。“只是碰巧。”她淡淡地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顾言期被罚跑的方向——少年跑得很认真，阳光在他扬起的发梢跳跃，像有无数细碎的金粉在闪烁。
午休时，宋枝溪和游漪刚走到食堂门口，就被人拦住了。是初二的几个女生，领头的那个扎着高马尾，眼神带着敌意：“你就是宋枝溪？”
宋枝溪挑眉，没说话。游漪把她往身后拉了拉：“你们有事？”
“离顾言期远点。”高马尾女生下巴抬得很高，“他不是你能随便勾搭的。”
宋枝溪觉得有些荒谬。她甚至没和顾言期说过三句话，怎么就成了“勾搭”？但她懒得争辩，拉着游漪想绕开。
“站住！”另一个女生伸手想推她，宋枝溪侧身避开，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那女生没站稳，踉跄着差点摔倒，高马尾立刻炸了：“你还敢躲？”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你们在干嘛？”
顾言期端着餐盘走过来，皱着眉看着那几个女生。高马尾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小声说：“言期，我们就是想跟学姐打个招呼。”
“打招呼需要动手？”顾言期把餐盘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走到宋枝溪身边，“我的事不用你们管，再这样我告诉老师了。”
女生们悻悻地走了。游漪吐了吐舌头：“我的天，顾言期这是把你护上了啊。”
宋枝溪没说话，只是看着顾言期。他冲她笑了笑，露出那个浅浅的梨涡：“别理她们，快坐吧，我给你打了糖醋排骨，阿姨说今天的特别好吃。”
餐盘里果然堆着满满一勺糖醋排骨，酱汁亮晶晶的，看着就很有食欲。宋枝溪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时，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在游乐园，母亲塞给她的那块奶糖，好像也是这个味道。
“好吃吗？”顾言期期待地看着她。
她点点头，没抬头。心里那片冰封的湖面，好像又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下午的物理竞赛辅导课，宋枝溪坐在靠窗的位置刷题。月池豫走过来，把一份整理好的错题集放在她桌上：“上周的模拟题，这几道思路不错，你看看。”
“谢谢学长。”宋枝溪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都顿了一下，迅速移开。
月池豫笑了笑：“不客气。对了，下个月的省赛，我们三个组队吧？”他指的是他、宋枝溪和游漪。
“好啊。”宋枝溪翻开错题集，刚看了两行，就感觉有人在窗外戳她。
抬头一看，顾言期正扒着窗沿冲她做鬼脸，手里举着个橘子味的汽水，瓶身上还凝着水珠。他指了指汽水，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说好的请你喝”。
宋枝溪的脸颊微微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看题。月池豫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只看到一个迅速跑开的背影，他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轻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宋枝溪的声音有点不自然，“这道题的解法，学长觉得还有更简便的吗？”
她刻意转移了话题，心跳却像漏了节拍。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错题集上，留下斑驳的光点。她看着那些跳跃的光斑，突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放学时，游漪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宋枝溪一个人先走。走到巷口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学姐！”
顾言期骑着自行车追上来，单脚撑地，手里拿着那瓶橘子味汽水：“给你。”
宋枝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很舒服。“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不用。”顾言期摆摆手，“就当是早上撞到你的赔礼。”他顿了顿，又说，“那些女生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宋枝溪“嗯”了一声，拧开汽水瓶盖，喝了一口。橘子的甜味混着气泡在舌尖炸开，很清爽的味道。“谢谢。”
“不客气。”顾言期笑起来，“学姐再见！”他跨上自行车，脚一蹬，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尽头，只留下一句被风吹散的“明天见”。
宋枝溪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汽水瓶。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她又喝了一口汽水，甜味漫进心底，好像连带着那些深藏的阴霾，也淡了一点点。
也许，有个人这样明媚地靠近，也不是什么坏事。她这样想着，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像被阳光吻过的水面，漾起浅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