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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胡言乱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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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淋湿整个云州城,从马车上下来的霍衡有几分漫不经心,剑眉星目在伞下有种别样的美感,身上华服在下车刹那被雨水沾透,视线随意扫了眼站在屋檐下的守门小吏。
他踏上廷尉府的台阶,守门小吏有些迟疑,终究没有拦下他与他携带一行人,倒是有一人急匆匆地跑进去去找廷尉府卿。
霍衡注意到那个离去的小吏,没有命人拦下。他暂管一个案件,众所周知,本不是廷尉府官员,进入廷尉府必然有人盯着,也能理解。要是有个人突然领命到军营,他也会让人去盯着。
廷尉府卿得知消息,脸上挂上客气疏离的笑,上前迎接霍衡。
得知霍衡想要重新查阅王真案卷之事,廷尉府卿心底万般不愿意,也不能不配合。他道:“霍侍中可前去厅堂歇息片刻,我这就命人前去卷阁将卷宗取出来。”
“今日雨势大,卷宗容易被打湿,不如我去卷阁边上的侧房看卷宗。”霍衡不觉得自己的提议很无力,双眸迎上廷尉府卿惊错的目光,笑得平易近人。
头皮一阵发麻,廷尉府卿婉拒道:“不碍事,怎能让霍侍中奔波。”
“无妨,无妨。”
无奈之下,廷尉府卿道:“那好吧,不过廷尉府非本官署之人不可随意出入,霍侍中身侧这些——”他看去,不用细数,大概有八九个随从。
霍衡抬头往后一看,数人同时出行,是有些引人注目。他抬手示意身侧随从退去,笑吟吟地随廷尉府卿进入游廊。几人才在游廊上走不过十来步,撞见神情凝重步履匆匆的廷尉府医林郎中。
林郎中身边跟着几个小吏,其中一个小吏帮林郎中抱着木匣子。众人看到踱步而来的廷尉府卿和有些面熟的霍衡,步子突然停下,站在一边行礼。
“你们这么着急地跑,所为何事啊?”廷尉府卿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小吏着急道:“地牢里有个犯人突发恶疾,我们这正请林郎中前去看看。”
廷尉府卿不悦,“左右不过是个入狱的犯人,能进廷尉府地牢之人哪个身上不背负数条人命的恶人,突发恶疾那就听天由命,火急火燎这般跑,让不明所以的人看见,还以为发生何种重要之事!”
“这……”小吏有些犹豫,“这,犯病这人所牵扯的案件,还未定案。”
霍衡问:“犯病之人是珪梵?”
“正是。”
“那速速前去呐!”霍衡着急喊道。
地牢的气味依旧难闻,依旧要靠烛灯才能看清里面的东西。
林郎中走入关押珪梵的牢房,小吏把他的木匣子放在他的脚边后,帮忙举着烛灯。林郎中指腹搭在珪梵的手腕间,垂眸观察珪梵的状态,眉头不经意拧起来,一个蹙起的“川”字告诉众人,珪梵的情况不好。
可是没有他的发话,大伙不敢相信所见。
“哎……”林郎中重重叹气,“这脉象,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霍衡面色微变,强装镇定,“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嘛?”
林郎中眼底的沉重藏不住,道:“他先前中毒,毒尚未彻底排尽,又经历折腾,伤了筋骨引发高热,本应退热之后就能好,坏就坏在,地牢阴湿之气过重,还有不少蚊虫,引发其他病症,病患熬不过去这才……”
“他先前中过毒?”霍衡愣了,这也没人告诉过他呀!
闻言,廷尉府卿附和点点头,“是的。”他的视线沉了又沉,不知道哪里的手,竟然伸到廷尉府里来,横竖要找出这个幕后真凶,看看是何方神圣。
一团怒火在胸腔里燃烧,霍衡无处可发,眼睁睁看着小吏用一卷草席将珪梵的尸体裹起来准备丢去义庄,心烦意乱走出地牢。
安陧候的马车比寻常马车要气派些,哪怕下雨,随行的马匹也不少。霍衡坐在马车内越想越不对劲,十指交叉,两只大拇指在一前一后旋转。
忽然听到马车外的李固的声音:“霍侍中,常常出入廷尉府的那个小娘子就在前方。”
闻讯,霍衡心底似乎有一扇门被打开,他掀开车帘,看见班悟独自一人撑着伞正在路上走着,身边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女陪伴,手里拎着东西,看起来是她的侍女。
云州城内的雨丝如过筛面粉,绵密地扑在石板、瓦顶,井壁……班悟面带微笑与同行女子并步向前,身上浅色交领衣裳下是同样素雅的裙摆,几缕针线绣出缠枝花纹,随她迈步似云雾里的蛟龙。
“班娘子。”李固扬声喊道。
路边走在屋檐下的班悟侧首看去,发髻上别的丁香花簪轻微晃动,眼眸映入霍衡那张好看的面庞,心底又紧张又激动,转过头稍微整理了表情,缓缓上过去。
“见过霍侍中,李副丞。”班悟开口,声如划过檐角铜铃的夏雨坠入水潭,阵阵清冷不畏惧。
霍衡开门见山直接说:“廷尉府地牢里的珪梵,适才突然暴毙。”
女子眉尾一挑,不说话,静静看着霍衡。
“听说珪梵先前被人下毒,你参与这起案件数天,可有什么发现?”
班悟闻言,垂下眼眸扫过霍衡随行,嘴角勾着极淡的笑,眼底没有什么情绪,缓声道:“霍侍中高看我了,我不过寻常百姓,懂得些许医术方被廷尉府丞陆之舟请去帮忙验看罢了,整个案件是怎样的,我怎能知道,又有什么身份知道呢?”
说着,她咳嗽两声,双腿虚浮得要站不住。
洛灵云心急如焚地上前拥住她,“小女君,今日雨势大,身子着了雨,容易引起旧疾的。”
旧疾?
霍衡双眼微眯,见班悟面色苍白,没有寻常女娘那般精气神,莫不是真的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既然你说你懂医术,那你将珪梵所中之毒与我说说。”
“这……怕是不妥吧?”
安陧候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乱世之中能活下并且成为一方霸主,岂会是个善人?他眼神一凛,原本温和的目光瞬间冷硬,周身散发的威严让班悟意识到此人有别的算盘。
她来不及拔腿逃跑,耳边传来霍衡霸道命令的语气。
“来人!把班娘子好好请到侯府。”
双眸时刻注意周围的洛灵云本带着几分茫然,听到霍衡的声音,猛地抬头望向霍衡身侧那群正要准备走来的人,眼底的茫然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
她抓着班悟的手,“怎么办,小女君?”
“对方是安陧候,又任侍中,如日中天,你我不能得罪,阿父亦是如此。”班悟也有点慌张,“如果我真的被‘请’去侯府,那你也逃不了,好像没人能救我们。”
“霍侍中!”班悟突然喊道,“你我身份有别,侯府岂是我这种身份卑微之人能去的?霍侍中想要知道珪梵中毒之事,不妨去廷尉府查阅文记。”
霍衡重重叹气,没有理会班悟的话,问李固:“她有些不听话呢。”
双方正在僵持下,雨声里传来一阵又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音。宽大的街道中出现一辆由三匹纯白河西骏马拉着的马车,马首鎏金衔银环,项间悬挂铃铛,行时叮铃叮铃作响。
众人的目光不禁被吸引过去,大伙只能看见马车车厢宽大,车顶覆盖琉璃瓦,车门悬挂云纱帘,帘上一排圆润饱满的珍珠,帘下坠着和田莲花玉,不经意间掀起的云纱帘后,是一张好看的皮毛毯。
“小女君,来者何人?很是霸气啊!”洛灵云叹道。
“云州城内有四大穷侈极奢之人,其中长乐王最爱珍珠。那辆马车上处处可以看到价值不菲的珍珠,随便挖下来一颗,都够寻常百姓吃喝半年。”班悟解释道。
长乐王半卧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件织金锦袍,手里端着杯温热的葡萄酒,侍女正跪在边上为他轻轻捶腿,袅袅生烟的香炉令整个车厢有股淡雅的味道,夹着丝丝酒香,像要把人熏醉般。
“哟!好热闹啊。”长乐王放下手中酒杯,声慢而慵懒,“让我瞧瞧,这不是咱们最近风头正盛的安陧候吗?安陧候怎么把好端端的一个小女娘拦在路边上了呀!难不成,想要强抢民女?哎呀!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会让安陧候一世英名给毁了的。”
听到长乐王的声音,霍衡脑仁发疼,那满口胡言乱语更是让他心烦意乱。
“元长久你嘴巴放干净点!”霍衡训斥道。
元长久佯装吃惊,“都和你说了多少遍,多读书多看书,别总是像武将那般张口闭口粗鄙之词。”
苍天呐!只有污蔑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啊!
霍衡自幼读书,不说七步成诗,但能一日出文章,字句工整优美,当今皇帝都夸赞的地步。
和长乐王元长久结下梁子,就是那年与元长久成为对敌,他一时不察中了计,被抓住后元长久动不动就讥讽他,起初他还是文绉绉地和元长久辩解,发现元长久属于诡辩之才,气不过直接骂人。
不得不说,骂人真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