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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悲伤的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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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川勇双眼含泪,无助地看了眼陆之舟,侧首看向张元壹,“张县令,这……”
张元壹摆摆手,到:“你就与他说,陆丞君是来自云州城顶顶厉害的官员,擅破案,寻回你的妻不在话下。”
双眼情绪复杂,周川勇难过地笑起来,缓缓开口:“是这样的,约莫八、九日前,吾妻梨儿想回娘家看看,恰逢岳父岳母送信提到梨儿阿姊添丁,与我说回碧水镇看看其阿姊。
她出发那日我们说好了,最多回去十日,十日一定回家。可我等了好几日,不见有人前来传信报平安,当时我隐隐不安。”
说到这里,周川勇的声音哽咽起来,“后面安慰自己,梨儿阿姊添丁,许是高兴过头,忘了给我传信报平安。
眼看十日之约就要到了,我从周村启程步行前往碧水镇,路上砍些湿柴和抓了只野鸡。不想我与这位陆丞君是有缘分,途中遇见陆丞君。再后来,到了岳父岳母家中,我才知晓,梨儿不见了。”
梨儿阿母面色苍白泪眼婆娑,抖着嘴唇道:“梨儿本住在家中,那日早上我们吃过早膳,她与我们说想回家了,又说去看看阿姊。
等到傍晚,不见她踪影,再到她住的房间一看,不见她买的物品,我们都以为她回周村了。这几日,也不见川勇来信说未见梨儿,我们也就以为,以为梨儿安然无恙到家。”
妇人说着,眼睛突然划下一行泪,声音愈发哽咽,直至最后呜咽起来,满是懊恼。
“那日她身着怎样的衣裳?神态如何?可有异常?”陆之舟冷静问道。
梨儿阿父干枯的手边为梨儿阿母擦拭眼泪,边悲痛接话:“梨儿身穿杏红翻领窄袖长衫与八宝纹袴,说这身喜庆,最适合去看阿姊。那日吃早膳时,我们见她闷闷不乐,心想或许她成婚三年尚未有子嗣,心事重重实属正常。
本想宽慰她几句,可她转而开朗的模样,与我们说她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时,我们打消了宽慰她的念头,怕我们多说两句,她心中更难受几分。”
杏红翻领窄袖长衫与八宝纹袴……
任靖眉心一挑,“这不是——”
他欲言又止,引来周川勇等人目光,连同班悟也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陆之舟轻轻“嗯”了声,“张县令,你把他们带去义庄辨认那具无名女尸,瞧瞧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听到这话,梨儿阿母两眼翻白,双膝一软直勾勾往地上晕过去。
周川勇步子后退两步,身子挨在柱子上,脸色不佳,悲伤地望着陆之舟,“陆丞君,那,那无名女尸身着何物?她面容如何?”
陆之舟蹙眉,张嘴本想说“你自己去看”,眼见周川勇虚弱模样,话锋一转:“尸体已腐败,非亲眷难以辨认,你们还是过去,亲自看看吧。如若不是,还抱有一线希望。”
张元壹领着周川勇等人过去,班悟竟跟在他们身后。陆之舟见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跟过去?”
班悟回首,杏眼眨巴,粉唇轻启:“我想去看看啊。”说着,眼眸垂下,看着陆之舟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陆之舟顺着班悟的视线看去,发现自己竟然抓住她的手腕,顿时像碰到烫手山芋般放开,“抱歉,我……”
“陆丞君要不要一道过去看看?”班悟发出邀请。
“可我们还在查观音庙的案子。”
“交给任靖就好。”
任靖伸手指了指自己,“诶?不行,我要和你们一起,休想把我甩开!这里人生地不熟,我害怕。”
边说,任靖边紧紧抱住陆之舟的手臂不放,宛如小猴子抱住大猴子般依偎着。班悟拉长人中忍住笑意,陆之舟甩了好几下,甩不开任靖,无奈地拖着他一起走。
陆之舟问:“班娘子是有什么发现吗?为何突然想管他们的事情?”
山坡女尸,班悟并不知情。
“瞧见那个叫做周川勇的人有些古怪罢了。”
“如何古怪?”任靖好奇道。他咋瞧着没有任何古怪呢?
“听到无名女尸时,似乎笃定他的妻已死,像是前来寻找尸体那般。嗯,那个梨儿阿母和阿父的反应也有些不太对劲。他们很悲伤,看起来不假,仿佛都认定梨儿死了。”
任靖心虚一笑,“难道不是因为我说的话,误导他们吗?”
“是呀,想排查原因,只好跟去再看看。”班悟耸耸肩,不远不近跟在周川勇等人身后。
停放尸体的房门紧闭,张元壹等人捂住口鼻不愿意再往前一步。义庄看守的老人上前打开房门,腐臭味犹如山间起雾扑鼻而来,长期和尸体打交道的几位忍不住蹙眉捂住口鼻。
周川勇似乎闻不到,紧紧跟着守门老人进去,眼睁睁看着那抹灰白被人掀开,露出他熟悉的衣裳时,他踉跄扑到那具尸体旁,那张熟悉的面容早已崩裂,唯有脖子上带着的桃核木雕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当年他亲手雕刻的模样。
“梨儿……”他的喉间传出破碎的呼喊,声音沙哑裹着千言万语的思念,听得在场的人鼻尖发酸。
周川勇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触摸梨儿,却不知如何下手,指节因握拳而发白。
“梨儿不怕,我带你回家……”他把盖着尸体的粗布轻轻盖在梨儿身上,脑海中的记忆突然翻滚涌来,昔日相处的种种,哪怕任由时光如落花流水,也难以忘却。
梨儿的阿父阿母见周川勇木楞,心知他已悲伤过度,不忍再去打扰他。梨儿阿母红着双眼道:“张县令,此,此尸体,正是吾家女儿。她……她当日就是这身衣裳,她衣摆内侧绣了朵兰花,是我看到她衣裳破了给她绣上的,针脚不密。”说到这里,她哽咽得发不出话来。
经班悟查看,死者衣裳下摆的确有个针脚不密的兰花绣。
“我不应与你争吵,顺着你来,或许你不会出事。”周川勇喃喃自语,任凭泪水模糊视线。
肩上一沉,他侧首看去,是梨儿阿父拍了拍他的肩膀。
梨儿阿父道:“人各有命,梨儿,突然遭此难,绝非你本意,我,我们不会怪罪你。”
三人抱头痛哭,情绪发泄一阵时间,陆之舟命人把他们带到边上。趁此时间,班悟快速做了个尸体验看。
阴雨连绵数日,停尸房内潮湿气息与尸体腐臭味道有些熏人眼睛,班悟没有因此而草草验看。她挽起衣袖至小臂上,蹲在地面忍受可怖场面仔细观察起来,脸上的神色近乎淡漠,眼底却崔藏着一缕不易察觉的凝重。
尸身早已看不出来原本模样,班悟双手拨开死者面容上的头发,下压眼睑看了眼,又把手指放在死者的面部轻轻按压,声音不疾不徐道:“眼睛浑浊,瞳孔涣散至边缘,且死者的尸身已有腐败迹象,尸斑呈暗紫色,皮肤皱起发黏,按压无回弹,这几日有些湿冷,推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七八日前。”
陆之舟接话,说:“我们发现死者时,是我们来碧水镇的那日。”
班悟注意到死者颈部有一道勒痕,她轻轻扯下衣领,一道勒痕清晰可见,勒痕边缘粗糙延至耳后,“此勒痕环颈一圈,前深后浅,颈后有勒痕交叉,许是凶手从其身后绕绳一圈将死者勒死。”
双手托着死者的肩膀说完话的班悟正轻放尸体,目光落在死者的腹部,那处竟有些丰腴。
心中有个猜想,班悟不敢肯定,有些担心这个事情过于沉重。
她从木匣子里取出绳尺,贴着死者的腹部仔细丈量,随后拨开尸身,露出腹部皮肤呈云团纹路。
“死者腹围略微大,约三尺有一,隆起之处绵软无结块,无尸斑,却有云团紧绷般的纹路,虽被腐败迹象浸染,但还是能分辨出来,这是——腹中有约三月的胎儿,尚未成形,已随母体殒命。”
班悟背对着门口说出这番话,她没有发现门外有人。
猛地传来男子的低呼声,班悟才发现周川勇在身后。突然的声音把她吓得心脏怦怦跳,险些站不住脚,好在陆之舟眼疾手快将她拉住。
陆之舟心底暗想:果然是个娇娘子,有点声音吓得站不稳。
眼看着周川勇又要上前哀嚎哭泣,班悟忙开口:“你先别哭,先憋着,我还未验看完成。”
周川勇悲伤的脸僵住,“可是……”
“还未查出死因。”班悟道。
“那这个——”周川勇指着显而易见的颈部勒痕。
陆之舟道:“你待班娘子验看完后,再悲伤也来得及。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妻死因是何,凶手是谁?”
闻言,周川勇擦了擦眼泪,起身站到一旁。
班悟见状,俯身查看死者四肢,见死者指节有轻微挫伤,指甲处色暗。她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死者膻中穴处转针刺入,抽出时银针尖端泛异样之色。
看见此情景,陆之舟的眼神瞬间扫过周川勇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