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缸中之脑 ...
-
一刻也没有为陷入学海的二人哀悼，接下来登场的是忧心忡忡的小彦卿。
“……所以你是说，他们怀疑自己的认知有问题？”
安静的旅店里，苍舒醒不解地问。
“但他们又是如何察觉到的呢？”
有个动物学家提出过有意思的猜想：蚂蚁并不知道大象是动物。
因为身躯的差距太大，无法看全，它们只知晓自己行走在凹凸不平的“土地”和“树干”上，却不知那是活物。
由此又衍生出了一个哲学观点，人无法认知到族群认知范围以外的事物，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生活的是浩瀚宇宙，还是某个生物光怪陆离的胃袋。
除非……
除非有不属于这个范围的存在出现了。
“是我们的到来让他意识到这一点。”彦卿说，“他发现了一直以来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据他所说，一百年前，这颗星球先后爆发过两次大规模的异能战争，霓虹是战败国，所以横滨才成了三不管的租界。
“打败他们的是海洋对岸的一个大国，他们封闭自己很少与外界交流，所以这边几乎见不到来自那里的人。”
“那个国家不存在吧？”小醒平静道。
“对，不存在。”
彦卿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一开始我也觉得他的想法很奇怪，但他的神情越来越癫狂，论据也一堆一堆，可信的不可信的全部列了出来。这副样子让我想起那些窥探‘不可视之物’的科学家，或许他的疯狂无不道理，所以我到那边去看了一下。”
“你看到了什么？”小醒问。
“……很难描述。”彦卿皱着眉。
“荒芜，密林、河湖和草原，几乎是没有文明存在的原始世界，但沿海一带却有城市，其拥挤和繁华接近曜青的商业区。
“我避开他们的空中探测，进入内陆查看，发现……发现那里没有人。
“哪怕是原始聚落都没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无法想象那里竟是他们口中极度强大和昌盛的大国。”
“沿海的那些城市也是用来混淆视听的。”小醒判断道，“他们都没想过去其他地方吧。”
“我悄悄进去旁敲侧击了几个路人，他们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好像是从来没想过还能去内陆。”
“是同一种认知修改。”
和平时期，同意区域内的不同族群是会互通有无，互利共赢的。如果这是一颗正常星球，先进的大国绝不可能封锁国门，其他国家也不会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放弃这个庞大的市场。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对劲，但本地人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你会想撕开床板，看看里面的木头是何种花纹吗？
不会，但只要有人问，只要有人提醒，你就会开始好奇。
“这颗星球可能是人为制造的。”小醒一向平静的面孔罕见地染上一丝不悦，“就算不是，后期干预也覆盖了自然发展。
“而且创造者意图不明，目前看来可能是在干坏事。”
比如有些没良心的愚者会这样找乐子，有些科学家会这么研究某些东西。
反正不是普世意义上的好事，否则为什么要躲起来干呢？难道是怕卡卡目路过顺手嘎了吗？
“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大的坏消息。”彦卿也沉声道，“我们被投放在这里，大概率是被视为‘变量’，会被引导着去完成什么，或者去验证什么。敌方在暗，我们除了等待救援之外可能什么也做不了。”
“也不全是。”小醒歪头，“我们可以罢工。”
也就是所谓的……什么也不做。
对，什么也不做。
既然把他们带到这里，就表明幕后人的目的需要他们的参与才能实现。那只要他们摆烂，ta就只能继续等。
等不下去了自然就现身了。
“可是最坏的情况，咱们耗不过啊。”彦卿苦笑。
“咱们是长生种没错，可长生种的生命也不是没有尽头的。你……我不太清楚你现在的寿命，但我过个八九百年就会魔阴，如果ta愿意和我们耗一千年、两千年，甚至……不知道多少年，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那就自爆。”小醒说，“我别的没有，但这一身金血足以洞穿地心，令这里永远无法萌发生……”
彦卿赶忙捂住他的嘴：“别！不许！”
什么自爆自/杀的，这种事是可以一本正经说出来的吗？你都是在哪学的啊！
孩童眨眨眼，把他的手抓下来。
“那就用C方案。”
“怎么还有C……应该不会比前面的A和B更糟糕了吧？”
“不会。”
小醒摇头，看看在地毯上玩球的泡泡，向彦卿凑近了一些，低声道：
“还记得在愈史郎那里，我说不可能有人对我的[记忆]动手脚吗？”
“嗯，记得的。”彦卿也压低声音，“为什么？”
“因为我身上携带了[记忆]的碎片，在必要时候，她可以带着我们的[记忆]和心识离开。
“但代价是身体的脱离，或许在我们离开的时间里，身体会死亡和湮灭。”
但那不是问题，只剩灵魂照样能活，只是又要换个物种了而已。
《而已》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提前入土吧。”彦卿扶额，“希望永远不会用到。
“啊，对了，那个流云诗，你觉得他会是制造这里的人吗？”
“他不是。”小醒却摇头，“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但直觉告诉我他也是局外人。
“你看过《如我所书》吗？”
“你指翁法洛斯的历史？当然看过……等一下，你觉得这里和以前的翁法洛斯类似吗？”
孩童点头。
“姐姐说，他们能够胜利，除去大家的努力和天外的帮助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点，那就是程序的编纂者——第一位天才的九个碎片之一——的高傲和自大。
“面对死循环，他没有使用权限直接终止，因为他做不到。他在一定范围内给予权杖自由，自己也失去了干涉循环运行的权力。
“如果他在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了足够的退路，重启实验，大家无疑会死在黎明到来之前，成为残余的若虫。”
彦卿悟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创造者对其干涉能力远大于赞达尔的分身，根本不需要从外界引入变量！”
“没错。”
做过实验的都知道，有些变量是不可控的。
如果需要探究“天外之人”对这里的影响或以此来达成什么目的，ta大可以自己编一个有“天外身份”的人，而不是真的去宇宙里抓。
就算懒得编直接抓，也应该挑那种有点本事但不起眼的，而不是专挑令使身边的小孩抓！
尤其他们背后的势力可包括了仙舟，最记仇最护犊子的军事联盟，ta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这么干！
“流云诗和ta不是一路的！”
这下，一切都明晰了。
小醒把他们的分析都写在平板上，按照时间线排序，投屏出来。
首先，有人在这里搞事情（体现为力量体系杂乱、土著认知被修改、大范围荒芜等）。
然后，流云诗或他的同伴发现了这里，觉得不能继续下去，于是参与其中。
接着流云诗一行和那个ta开始了争夺，各中过程他们不清楚，但目前看来暂时是流云诗一派占上风。
后来，流云诗试着干涉星球内部，却发现行不通（他反复强调自己的行动受限），或许是在争夺的时候付出了某些代价。
最后他决定找其他人来帮忙。而这个“其他人”不能太强，不能太弱，又要有足够强大的后台，以便失败后也能摇人来收场。
这才有了他们被捞来这一茬。
“啊……”
彦卿看着那半墙的分析，仿佛又回到了在军营里商量明日战术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他提出问题：“那如果我们的信息链不足，流云诗和ta其实是一伙的呢？”
“那就表明他们手里有某种东西，强大到无需害怕任何人。”小醒说，“可能是力量，可能是势力，也可能是虚数脉冲炮那种超规格武器。
“我希望不是那样，不然我们就只能走C了。”
“……确实。”
但不论如何，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彦卿叹了口气：“今天先睡吧，我们明天去联合这里的长生种，信息越多曲解就越少，才能更接近真相。”
否则他们可能连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平板收起，换洗过的衣服也烘干放好。他们关上电灯躺在床上，却没有困意。
……想想也是，骤然知道这么多，怎么可能睡得着啊……
“往好处想，至少我们还有退路……”黑暗中，少年捂住脸，“这边的人可能真的……港口黑/手党的那个首领，我走的时候他还在疯。”
如果他也一起去了那个不存在的大国，恐怕会直接崩溃吧。
那是一种世界观的破碎，一种直视不可视之物的诅咒。当无知的屏幕撤去，所有人都会彻底疯狂。
“你会后悔吗？”小醒转过来，问。
“……我会做自己能做的全部。”彦卿沉默片刻，回答。
“或许我们无法拯救所有人，或许我们的努力都是徒劳，但这不是我退缩的理由。
“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会尽我所能，这是一个云骑与生俱来的责任。”
云骑的……责任吗？
苍舒醒看向天花板，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盏小小的吊灯。
如果没有当初那些事，如果他还是一个普通天人，他会像彦卿一样进入云骑军，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吗？
或许吧。
但在他所在的时间线里，他们走的是不一样的道路，即便殊途同归。
“唔……”
小醒用被子盖住脸，闭上眼睛。
管他那些有的没的，他先去问昔涟姐姐再说。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缸中之脑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