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意外之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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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大雨冲刷着马车顶棚，似乎试图洗去方才那场血腥搏杀的痕迹。
破破烂烂的马车在泥泞中艰难前行，阿奇驾车的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愈发沉默，唯有偶尔因牵动伤口而微不可查的僵硬，透露出他并非毫发无伤。
叶长安坐在车内，手中紧握着那个已变得有些温热的【初级急救包】，心神不宁。
方才阿奇与杀手头目的惨烈搏杀，那刀锋入肉的闷响、骨骼碎裂的脆声，仿佛还在她耳边回荡。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这种纯粹的、以命相搏的暴力。
“咳……唔……”车辕外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咳。
叶长安心下一紧，猛地掀开车帘：“阿奇！你伤怎么样了？”
阿奇没有回头，只是摇了摇头，声音被雨水打得有些模糊：“小伤，无碍。”
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驾车的动作也远不如平日流畅。
叶长安不再多言，目光锐利地扫过泥泞的道路前方。
雨越下越大，天色迅速黑沉，几乎看不清前路。
“必须找个地方避雨，处理伤口！”叶长安语气坚决，“这样赶路，你的伤会加重的！”
阿奇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座荒废建筑的轮廓在远处山坳间隐约显现。
“前面有座庙，可以躲躲雨，歇歇脚。”阿奇低声道，架着马车向那边行去。
二人靠近了才看清，那是一座早已荒废不知多少年的土地神庙。那庙门歪斜，蛛网密布，残破的匾额字迹模糊不清，院墙坍塌了大半，院内杂草丛生，高可没人。
庙宇的黑影在电光中忽明忽暗，残破的窗棂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两位不速之客。风雨穿过破洞的屋顶，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更添几分阴森鬼气。
阿奇将马车停在勉强能遮雨的破败门廊下，率先跳下车，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并无埋伏，才对叶长安点了点头。
二人迅速闪入主殿。那殿内神像早已坍塌，只剩半截泥塑的身子，彩漆剥落，露出里面狰狞的木架，在偶尔亮起的闪电映照下，显得格外可怖。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
“快快处理伤口！”叶长安不容置疑地说道，将急救包塞到阿奇手里，自己则快速清理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又从马车里取来水囊和干净的布。
这一次，阿奇没有拒绝。他靠坐在柱子下，借着叶长安点燃的一小截应急蜡烛的光芒，撕开肩部和肋下早已被血浸透的衣物。
伤口狰狞外翻，深可见骨，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不断渗出。
那是为了格杀那名武功最高的头目，他以左肩硬抗了对方一记刁钻的劈砍，才换来近身一击毙命的机会。
叶长安倒吸一口凉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打开急救包，里面是系统提供的远超这个时代的物品：消毒酒精、无菌纱布、止血粉、缝合针线。
她先用清水冲洗伤口周围，然后毫不犹豫地拿起酒精棉。
“会有点疼，忍着。”她的声音异常冷静。
酒精触碰到伤口的瞬间，阿奇肌肉猛地绷紧，额角青筋暴起，但他硬是咬紧牙关，一声未吭，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清晰。
叶顾不得其他，动作飞快而精准：清创、撒上特效止血粉、然后用那枚纤细的缝合针，穿上线，开始缝合。
她的手指稳定得不像话，眼神专注，仿佛眼前不是血肉模糊的伤口，而是一件需要精心修复的器物。
一针又一针，阿奇深邃的眉眼紧紧皱起，叶长心疼极了。
雨水敲打着破庙的屋顶，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沉默而专注的身影。阿奇的目光落在叶长安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上，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算计或锋芒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全神贯注。
漫长的缝合过程结束，叶长安用无菌纱布仔细包扎好伤口，最后打了个利落的结。
“好了。这几天伤口不能沾水，动作幅度不能太大，我来赶车也是可以的！”她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也已被冷汗浸湿。
阿奇活动了一下肩膀，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流血不止的虚弱感确实消失了，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舒适的感觉。
他看向叶长安，眼神复杂。这种精湛的医术和这些奇特的药物，再次印证了叶长安绝非寻常女子，可能她真的是公主所说的神女罢。
沉默良久，他忽然用生硬的汉语开口，声音因忍痛而有些沙哑：“你，真的是神女吗？”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呃，你的手法……像我们部落最好的萨满。心，也好。不愧是……我们公主认定的交过心的朋友。”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叶长安：“不像，长安的那些贵人。他们，只会利用和抛弃。”
叶长安正在收拾急救包的手微微一顿，她没想到会从阿奇这里听到这样的话。
她苦笑一下，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和释然：“贵人？我从来不是什么贵人。我和你，和弥真一样，只是想活下去，自由地活下去而已。只是这世道，想自由地活，太难了。”
阿奇沉默地看着她，似乎理解了这份沉重。他不再说话，开始闭目调息，尽快恢复体力。
雨渐渐小了些，但夜色已深。两人在破庙中囫囵休息了一夜，轮流守夜，所幸再无追兵到来。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阿奇的伤势在系统药物和自身强悍体魄的作用下，已稳定不少。两人再次上路。
越往南行，地势也越发崎岖，人烟越发稀少，空气也湿热起来。几日后，终于看到了柳州破旧的界碑。
进入柳州地界，气氛为之一变。不再是京畿的繁华与紧张，而是一种近乎蛮荒的沉寂与落后。土路泥泞，两旁多是荒地和简陋的茅屋，百姓们看起来面黄肌瘦。
他们按照流程，找到了柳州官府衙门——一座比长安县衙小了数倍、同样显得破旧的建筑。
递上那份染血又沾了泥水的流放文书时，负责接待的小吏懒洋洋地接过，瞥了一眼“欧叶”的名字和“贬谪安置”的字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并未过多刁难，只是例行公事地登记造册。
“在此等候，我去禀报刺史大人。”小吏拿着文书慢悠悠地转入后堂。
叶长安心中微沉，柳州刺史？不知是何等人物，但愿不是李沄的另一枚棋子。
在等待的时间里，叶长安不住地猜想这个柳州刺史是谁，她突然回忆起以前历史书上学到的“柳柳州”——难不成是柳宗元？！哇噻！唐宋八大家之一哎！
哦不对，柳宗元大人是代宗时期的人物，唉，开元年间的柳州刺史，会是谁呢？
片刻之后，脚步声从后堂传来。一个身着青色官袍、身形清瘦挺拔的男子走了出来，手中正拿着她那份文书。
叶长安抬头望去，瞬间愣在原地！
那张脸，清俊依旧，眉宇间却比在长安时多了几分风霜沉淀后的沉稳，少了几分锐利逼人的审视。
柳州刺史竟然是曾经的大理寺少卿——裴行昭！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被贬为了柳州刺史？！
裴行昭的目光也落在了叶长安身上。他先是公事公办地扫过文书，然后视线在她脸上停留。
叶长安心中警铃大作，不过她此刻是女儿身的“欧叶”，与从前男装的“叶十郎”判若两人，他应该认不出……
然而，裴行昭看着她，眼中并无多少惊讶，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神情。
他嘴角微微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却带着看透一切的平静：“叶姑娘，一路辛苦了。”
叶长安正欲开口反驳自己姓欧不姓叶。
但是裴行昭轻轻抬手，制止了叶长安。他浅浅一笑，目光轻轻在叶长安清丽却难掩疲惫的脸上扫过，语气悠然：“不必惊讶。其实，先前在叶氏净坊初见，裴某便已知晓，叶掌柜……实为巾帼。”
叶长安心里一惊，裴行昭顿了顿，压低声音说：“而且是掖庭出逃的罪臣之女，叶氏幺女。”
叶长安瞳孔微缩，心中骇浪滔天！他早就知道？！那之前的种种对峙、试探……
裴行昭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道：“女扮男装虽为律法所不禁，但罪奴出逃终非寻常。裴某身为大理寺官员，自然要多留意几分。不过，叶姑娘好手段，裴某竟真真抓不住把柄……”他话锋一转，语气竟缓和了些许，“如今看来，姑娘离了长安那是非之地，恢复本色，倒是……很好。”
他的目光清澈，并无半分猥琐之意，那句“很好”更像是一种纯粹对美好事物的客观评价，却让叶长安耳根微微发热。
一旁的阿奇警惕地盯着裴行昭，手已悄然按上了腰间的短刃。
裴行昭似乎这才注意到阿奇，目光在他异于汉人的深邃轮廓和明显带伤的身躯上停留一瞬，又看向叶长安，眼中询问之意明显。
叶长安定了定神，解释道：“这位是阿奇，我的朋友，一路护送我而来。”
裴行昭点了点头，并未深究，只是道：“既已至柳州，便安心住下，让你的朋友好好养伤。柳州虽偏远贫瘠，却也少了许多京城的倾轧。若不嫌弃，裴某略备薄酒，为二位接风洗尘，也算尽一番地主之谊。”
他的态度平和甚至可以称得上友善，与在长安时那个冷面阎王判若两人。叶长安心中疑窦丛生，但眼下形势如此，她也不好辩驳什么，于是叶长安微微颔首：“多谢刺史大人。”
宴席设在一间简陋的官舍，菜式简单，多是本地蔬果，唯一称得上荤腥的只是一盘腊肉。
裴行昭亲自作陪，席间并无太多寒暄，但他言语之间，没有一句关于在长安与叶十郎的明争暗斗，却全是对柳州民生困苦的忧虑、对如何引水垦田、劝课农桑的思索，眼神真挚，真诚夸赞了叶长安的能力（虽然主要依靠的是小匣的超时代能力），希望叶长安可以与自己携手共为一方百姓谋福祉。
叶长安默默听着，心中的戒备渐渐放下。她看得出来，裴行昭是真的想为这片土地和百姓做点实事。
曾经的恩怨纠葛，在这蛮荒之地，似乎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阿奇沉默地吃着东西，目光偶尔在裴行昭和叶长安之间扫过，最终也慢慢放松了警惕。
饭后，阿奇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将叶长安拉到一旁，低声道：“此人，可信。我的心可以知道的！叶姑娘你在此，应无大碍。”
阿奇确认了叶长安的安全，而公主那边应该更需要他。于是阿奇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枚古朴的狼牙令牌，上面刻着神秘的突厥符文，递给叶长安。
“这是弥真公主的信物。”他的汉语依旧生硬，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拿着。若日后……大唐再无你容身之地，随时可凭此物，来草原赤野部！公主与我，定护你周全！”
叶长安接过那枚沉甸甸的令牌，指尖能感受到狼牙的冰凉与坚韧，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叶长安轻轻一笑。
这是弥真在万里之外，为她留下的一条退路，一份沉甸甸的情谊，这丫头，真是刀子嘴豆腐心，真真重情重义啊。
叶长安用自己剩余的体验值兑换了一堆保命的小锦囊，急救的小丹药，一股脑放入阿奇的行囊中。
“阿奇一路注意安全！请你告诉弥真，一定保护好自己！等我以后要去草原，会想办法联系她。”叶长安郑重道。
阿奇重重点头，不再多言，最后看了一眼柳州刺史官舍的方向，对着叶长安抱拳行了一礼，背起行囊，转身大步离去。
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柳州潮湿的街巷尽头，如同来时一般突兀而沉默，去完成他真正的使命。
叶长安握着那枚狼牙令牌，望着阿奇消失的方向，久久伫立。
新的人生地图已经展开，故人也以新的面目重逢。
未来的路，充满了未知，却也充满这新的光亮。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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